第六十三章 逝母之痛(二)

這幾天到底是怎麼過的,菱月幾乎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就彷彿是又回來了那年的時光,那年的夏天對她來說也是那麼的悲痛。她只記住了那個夏天的傷痕,和滿天細小的雨滴,除此之外,那個夏天對於她來說,便是一片空白。

而現在,正如那個夏天一樣,她原本就已經破碎的心,變得再也沒有辦法修復了。她只是覺得痛,連呼吸的時候都痛。痛到好像麻木的時候,又會有另一番的疼痛襲上來。

有時候菱月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知覺了,只有心底的疼痛在無聲的蔓延着。還以爲超越了時空之後,一切什麼都可以變了樣子,卻不料還是逃不脫命運的苦。讓她的人生會經歷兩種這樣的痛,每一次都是那樣的痛徹心扉。

“小姐,您吃點東西吧。”緗兒將一碗熬的黏稠的白粥輕輕的放在了菱月的面前,擔心的道:“您再不吃飯,身體哪裡承受的了呢?”

“菱月,你多少吃點東西吧。”韓祈傲也勸,這些天,他一直都陪着她。看着這個從來都沒有再他面前流過淚的女子,慢慢的將眼淚哭幹。

可是,她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看着窗外的小雨發呆。

“小姐,大夫人已經下葬了。大夫人那麼善良,她在那個世界一定過的很好的。小姐,別難過了,吃點東西吧。好不好,小姐”緗兒站在她的身後,眼圈也紅了起來。

“是啊,緗兒說的對。”韓祈傲接腔:“雖然我與岳母接觸的不多,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個很慈愛的母親,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這樣難過是不是?”

菱月還是依舊一動不動,好像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樣。

“六皇子,該怎麼辦呢?”緗兒的聲音裡帶着哭腔:“奴婢好害怕呀,小姐她不會有事吧?自從小姐嫁到朝溪後,奴婢還從來沒有見她這樣過。”

韓祈傲輕輕的嘆口氣,他又何嘗見過她這個樣子呢?他也是擔心呀,從來都沒有這樣擔心過一個人,恨不得替她痛,替她落淚。可是,現在,他卻感覺到自己那麼無能無力。

“小姐,求求您了,您就吃一點吧,小姐,好不好?”緗兒終於是哭出了聲音,端着那碗粥,在那裡無聲的落淚。

“我來吧,緗兒。”韓祈傲接過緗兒手中的那碗粥,道:“你去忙吧,我想,她應該好好的靜一靜,畢竟,失去母親的人是她。”

“嗯。”緗兒抹一把臉上的淚,輕輕的關門退出去。現在,她是相信韓祈傲,相信他會好好的照顧她的小姐。因爲,他眼中的目光,從來都沒有那麼柔情過。

“菱月。”韓祈傲將那碗粥放到她身後的桌子上,走進她,道:“你若沒有哭夠就痛快的哭出來。你若哭夠了,就應該好好活着。這是你娘交待你的話,也是每一個關心你的人希望你能夠做到的。

她還是不肯吱一聲,眼睛依舊眨也不眨的盯着外面下着的朦朧小雨,彷彿她本人已經是個靜止的人兒。沒有呼吸,也沒有了心跳。

“這世上,總是會有生離死別。”韓祈傲繼續說:“我們誰都沒有辦法改變這些東西,可是我們能夠做的,就是代替死去的人好好的活下去。”

她還是沒有說話,淚,卻又慢慢的滑了下來。

韓祈傲還在不停的勸慰:“我想,岳母在天有靈,也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着的。就像從前一樣,在朝溪國,你那麼無憂無慮、那麼開心。菱月,這已經是你唯一可以能夠爲你的母親做的了,因爲,你答應了她,是不是?”

她終於回身,看他。倔強的想要給他個微笑,可是,那淚已經毫無控制的流下來了。

“菱月。”他柔聲的呼喚她的名字,想給她安慰。

“韓祈傲。”她輕輕開啓乾裂的嘴脣,道:“你有沒有痛過?你有沒有感受過親人離開你時的那一刻,那種痛,痛到感覺自己纔像是死了的那個人。”

“菱月,我知道你痛。”他上前緊緊的抓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的告訴她:“可是,你也要知道菱月。若痛,我會陪你一起痛。這個世界上,你不是一個人孤單單的。”

菱月的嘴角浮起一絲苦笑,是麼,她不是一個人孤單單的。在現代,她還有一個疼她愛她寵她的父親。在這裡,還有一個從未見過這般柔情的韓祈傲。

她對視着他的眼睛,那眼睛裡有她一直想要尋找的東西,是柔情或者是溫情。總之,是她一直想要卻沒有得到的東西。

可是,這會是屬於她的麼?這一切會不會突然間的消失,留給她的是更加迷惘的未來。

“菱月。”韓祈傲探尋着她眼中的淚光,道:“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無法抑制你心中的悲痛。可是,我希望你是堅強的,你可以做的到。”

“你知道失去母親的痛苦嗎?”她輕輕的瑟瑟的開口:“你怎麼會懂呢?你的世界都是充滿陽光的,有那麼多人疼你愛人。我們兩個是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

韓祈傲點點頭,是的,不一樣,她的痛他從來沒有體驗過,所以,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可是,她又怎麼會知道,看到她痛,他也會痛的。

“我現在好想回家,我想家,我想我原本擁有的一切。我明明是快樂的活着的,可是爲什麼會到了這裡?”她終於放聲大哭起來,淚流了滿臉,卻還是不停的在說:“雖然我爸爸有時候會生氣我跟小媽吵架,可是,我知道他還是很疼我的。我真的好想告訴他,我以後再也不那麼任性了,我會好好的學習,我會努力的跟小媽搞好關係。”

“菱月,菱月。”韓祈傲制止住她的話,道:“菱月,這不就是你的家麼?這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呀?你的父親也在這裡。”

“不,不是的。”菱月搖着頭否認:“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不在這裡,我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可以送你回去。”他允諾。

“沒有用的。”她還是搖頭:“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回去,司馬田也不知道,誰都不知道。韓祈傲,我回不去了,我好害怕我回不去了。”

“不會的。”韓祈傲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安慰她:“不會的菱月,你放心,我會幫你。再遠,我也會送你回去。好不好?”

只求你不要再哭了,只求你不要再傷心了。這樣會讓我的心也抑制不住的疼痛,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能力來保護你。菱月,你知道麼?

“韓祈傲。”她緊緊靠在他的懷中,道:“謝謝你,謝謝你。”

“你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他說出自己心裡一直想說出來的話,是的,不需要。因爲這一刻,他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妻子,最需要自己保護的人。

她渾身顫抖了一下子,然後擡起頭來看着他。他的目光柔情萬種,足以融化掉整個世界的悲傷。可是,她還是那麼害怕,害怕這只是一種錯覺,害怕這一切會突然間的消失。

他看着她癡癡的眼睛微笑,帶着寵溺的溫柔。

“韓祈傲。”她幽幽的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麼?”

韓祈傲點點頭,鬆開緊摟着的她,又瞟一眼桌子上已經快要冷卻的白粥,道:“別忘了將粥喝了,菱月,你應該照顧好自己。”

菱月眨眨眼睛,咽回又要即將流下來的淚。

韓祈傲笑笑,轉身,走了出去。留下菱月一個人,獨自悲傷。

離開菱月之後,韓祈傲便靜靜的站在走廊中看外面的花,花有些頹敗了。也許是這幾天陰雨的緣故吧,馮府裡的一切都是那麼悶悶不樂的,連菱月都是。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菱月的一切開始牽動着他的神經。看到她痛哭流淚,他會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裡面陣陣的疼痛傳了出來,他用手輕輕的捂着,感受來自裡面的騷動。

“六皇子。”清脆的聲音,在他面前想起。他擡起頭,看迎面走過來的一個女子,跟菱月有幾分想像,卻比菱月看起來溫柔了幾分。

“給六皇子,哦不,跟姐夫請安。”女子笑吟吟的對着他福了福身,那看過來的眼神,似乎都可以滴出蜜來。

“哦,你是馮家三小姐了?”他對馮家並不是很熟悉,只是聽說過菱月有一個妹妹,這個女人竟然叫自己姐夫,定然就是馮家的三小姐了。

“您叫我巧月就可以了,姐夫。”馮巧月眨巴着一雙迷人的桃花眼,貪婪的盯着韓祈傲俊美的面容肆無忌憚的看。

“有事麼,巧月?”面對這樣的眼神,韓祈傲從心裡說不出來的厭惡。

“呃,沒有什麼的。”馮巧月一邊說着,一邊慢慢的靠近韓祈傲的身邊,道:“只是看看姐夫跟姐姐在這裡住的還習慣麼?”

“還好。”韓祈傲冷冷的應着,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她的曖昧。

“那姐姐是不是還在裡面傷心呀?”馮巧月翹着蘭花指,又往前湊了一步,似乎是想要在韓祈傲面前表現出更嫵媚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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