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坐進車裡,我這才壓下涌上喉嚨的酸澀和感動。側頭看了眼駱向東,他臉色也沒之前差了。估計是火消了一點。
我出聲道:“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事兒也是傷駱家和容家的和氣,難怪叔叔會生氣。老人家都這樣,你多體諒一點。”
駱向東道:“我應該把你這話傳給我爸聽聽。我發現他怎麼年紀越大越老糊塗了呢。好壞都分不清。”
我說:“未必分不清,只是本能的不願意接受我罷了。”
我有時候挺傻,但在人情世故方面還算看得清楚。
駱振業不一定傻到容馨說什麼他信什麼,只是在容馨和我之間。或者說在容家和我之間。他選擇了維護世交的面子。而對於我這個被匡伊揚喜歡長達四五年的人,怕是老爺子看見就心煩,哪怕事情不出在我身上。他也不會覺得我做對了什麼。
我能看得清的事,駱向東自然比我看得更清楚。
他發動車子離開金麗酒店門前。過了一會兒才說:“子衿。別生我爸的氣。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
我很快道:“我是那樣的人嘛,就因爲他是你爸,所以無論他說我什麼。我都當是我爸在罵我。左耳進右耳出了。”
駱向東側頭看向我,脣角勾起溫暖的弧度。他什麼都沒說,但那種感覺,我懂。
開車回家的路上,駱向東接了個電話,是衛錚打來的。
我只隱約聽見衛錚說什麼找到了,緊接着駱向東便說:“那我們現在就過去。”
他掛斷電話,我問他:“怎麼了?”
駱向東道:“崢說找到一個夜店侍應生,他知道那天你是怎麼出的事兒。”
我一聽這話,難免眼睛一瞪。
開車去往市中一傢俬人會所,我倆推開包間房門的時候,衛錚,鄭澤宇和秦翊川正坐在對面沙發上,而昏暗角落處則站着一抹身影,看樣子是個男人,他背對着我,我看不見他的臉。
“向東,子衿。”
鄭澤宇跟我們打招呼,然後叫我們過去坐。
我坐在沙發上,不由得擡眼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男人。包間光線昏暗,男人又垂着頭,可我還是看見他臉上錯綜分佈着深深淺淺的淤痕,倒不像是新傷,因爲很多都已經發紫,看樣子有兩天了。
駱向東掃了男人一眼,然後道:“他知道什麼?”
鄭澤宇說:“他就是那家夜店的侍應生,負責一樓客人的酒水配送。他剛纔親口承認有人塞了他兩萬塊,叫他往沒開瓶的飲料裡面注藥。我把容馨和她身邊那幫狐朋狗友的照片拿給他看了,他認出其中一個,就是容馨身邊的人,所以還是容馨那臭丫頭搞的鬼。”
衛錚道:“把這人拎到你爸媽和容家人面前,我看容馨還有什麼好說的。”
站在我們面前的男人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下藥的對象是樑小姐,不然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做的。”
鄭澤宇抄起桌上的紙巾盒,狠狠地砸在男人胸口上,他皺眉罵道:“損不損?連他媽這種錢都敢拿,你是真不怕有命拿沒命花!”
男人嚇得連連對我們這邊深鞠躬,就差給跪了。
駱向東冷眼掃過男人的臉,隨即對衛錚他們幾個說:“你們在哪兒找到他的?”
衛錚道:“說來也怪了,我今天剛下樓就在車窗上看到一封信,信上寫的這小子現在的地址和夜店侍應生的身份。不然他已經辭職了,我們去夜店找的時候經理沒跟我們提過。”
鄭澤宇道:“更奇的事兒還在後頭呢,我助理給了我一份郵件,內容跟崢收到的信是一模一樣的。翊川也收到了。”
駱向東挑眉道:“這是有人存心幫我們,那人沒留下什麼個人信息?”
秦翊川說:“就是什麼都沒留下。起初我們還懷疑是夜店的其他人,估計看見了想舉報又不敢明說,但寫信的人連一點要求都沒留下,我們就無從查起了。”
鄭澤宇有些着急的道:“現在就別想着揪好人了,趕緊給這混蛋弄到你爸媽和容家人面前,讓他當面戳穿容馨,我心裡這口惡氣憋了好幾天了。”
駱向東說:“不用了,我們今天跟容家人碰面了,容馨當着我爸媽和她爸的面兒,承認了。”
鄭澤宇一臉震驚,衛錚也是吃驚的問:“怎麼回事兒?你那邊也找到什麼證據了嗎?”
駱向東道:“這事兒真是奇了怪了,容馨今天一來就把話挑開了,沒讓我費勁兒,我還納悶她怎麼突然轉性了。”
衛錚說:“我們也是剛找到這人,難道容馨提前聽到了什麼風聲?”
鄭澤宇說:“不能夠啊,死丫頭嘴犟的很,不見棺材不掉淚。再說她怎麼知道我們找到證人了?”
幾人坐在沙發上滿是疑點,而我則是心知肚明。不是容馨知道衛錚他們找到了證人,而是她自己被人綁架拍了讓她不得不開口承認的東西。
綁架,威脅,恐嚇……這樣的事情不是我身邊幾個男人做的,那會是誰?
想着想着,我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人的臉。
他跟我說:子衿,別擔心,我辭職也會幫你調查清楚的。
敢做這樣違法不要命的事情,還不願意出頭露面的人……除了張丹青,我暫時想不到別人。
這樣的想法一經出現便再也揮之不去。
我嚇得背後一陣陣的冒冷汗,正趕上鄭澤宇側頭看着我道:“子衿,現在下藥的人已經抓到了,你想怎麼處理?是送警察局還是私了?”
一聽送警察局幾個字,茶几前面的男人面色大變,連連說:“樑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我求求你,我已經這樣了,求你千萬別把我送警察局,我知道錯了……”
要不是礙着我身邊有駱向東他們坐着,那男的肯定過來抱我大腿。
我看着他滿臉的傷,很快想到這舊傷不是鄭澤宇他們打的,那就一定是背後幫我的那個人打的。
如果我說把他送警,他一定會狗急跳牆把背後逼他的人也給說出來。我沉默三秒,腦子轉的奇快無比,所以短時間內我就有了決定。
我說:“算了,夜店那種地方龍蛇混雜,很多人爲了賺外快都會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既然容馨那邊已經承認了,這件事就算翻篇了。”
鄭澤宇狠狠地瞪了眼站着的男人,嫌棄的道:“爲了錢良心都他麼讓狗給吃了,被他們間接禍害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人放在外面都是社會敗類!”
男人不敢去看鄭澤宇,見我這邊口風軟,他就不停的求我。
我也想事情到此爲止,所以抱着‘大度’的口吻,出聲說:“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生財之道,但不能旁門左道,既然你現在已經辭職了,就當是給他的一點教訓,以後別再爲了錢做這種良心不安的事兒,不然保不齊誰下手狠給你打死,你都沒處哭去。”
男人連連點頭:“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做這種事兒了,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樑小姐你別讓我去坐牢,我還有一家人要養的。”
我側頭看了眼駱向東和鄭澤宇他們,出聲道:“讓他走吧,我看了心裡堵得慌。”
我都這麼說了,鄭澤宇他們自然沒有異議。駱向東靠在沙發上,擡眼看着對面的男人,一字一句的道:“我記住你了,只要你還在夜城,我再想找你就是分分鐘的事兒。趕緊給我滾。”
男人一邊說着謝謝駱先生,一邊掉頭往外跑,自始至終腰都沒敢擡起來。
看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我提着的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天知道我有多怕駱向東他們揪着他問,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去找過他。
事情到這裡也算是塵埃落定給我沉冤昭雪,鄭澤宇招呼着大家喝起來玩起來,換換心情。
駱向東沒提他剛跟駱振業大吵了一架的事兒,我自然也沒提在洗手間跟容馨說話的內容。只是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眼看着就快到晚上十點了,我心裡怎一個急字了得。
找了個空擋,我說要去洗手間,然後拿着手機出了包間,找了個沒人的走廊角落,趕緊播了張丹青的電話號碼。
嘟嘟嘟嘟的連接聲一聲接一聲的傳來,張丹青半晌都沒接。我心急如焚,說不上是害怕他接還是怕他不接。
終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中傳來張丹青的聲音,他低聲道:“喂,子衿。”
我拿着手機,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很快道:“丹青哥。”
張丹青說:“嗯,有什麼事兒嗎?”
我聽着張丹青如往常一般低沉穩重的聲音,一時間不確定該不該言簡意賅的直接問。
倒是張丹青先說:“這兩天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
我只得順着他說:“好多了。”
張丹青道:“聽着嗓子還有點啞,出院也得多休息,別急着去上班。”
我一直應承着,到了要我說話的時候,我遲疑再三,還是道:“丹青哥,我問你個事兒。你這兩天……有沒有去找過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