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總有人不守規矩。
一種是無賴,一種是強者。
萬荒寺的暮鼓,一共三通。雖然每一通只有十八下,快慢略有差異,但是彼此之間相隔一刻鐘。
也就是說,三通鼓下來至少兩刻鐘。
而三通鼓過後,再過一刻鐘,還有鐘鳴。
鐘鳴過後,萬荒寺便要關閉廟門。
而一般懂規矩的香客,在三通鼓之前便已經出了廟門。那些留宿的香客,也會陸續回到客房。
鐘鳴後,萬荒寺內是禁止在廟宇內走動的。
因爲,據說那是萬荒寺的禁令。
關熊知曉此事,所以蘇墨與關熊早早就已經定了客房留宿。
此時,鼓響三通。
絕大部分香客,無論仙凡,要麼自行下山,要麼迴歸客房。可是,偏偏有幾個女修士,賴着不走。
入世,她們可能是強者;出世,她們則是無賴。因爲,高人都在世外。
那正是白日裡調戲看門小和尚的幾個女修。
院落空空,四人站在中央。
她們的旁邊,還有兩個年長的居士正在好言相勸。
“四位女施主,我們這裡的確已經沒有客房。三通鼓已經響過,不過半刻鐘便要鳴鐘,還望幾位女施主,早點下山。”其中一個居士道。
“咯咯!急什麼?”黃衣女修嬌笑道,“現在我們姐妹的確是又累又乏。上山容易下山難,暮色四合,天色漸晚。這位居士,您讓我們怎麼下山?”
“就是就是,佛家以慈悲爲懷。居士,您就可憐一下我們姐妹!”穿綠衣的女修道。
“四位女施主,不是我們不通情理,不念慈悲。實在是法會將至,客房已滿,騰不出房間給幾位。”另一個居士耐心勸道。
“沒有關係!”白日裡,在看門僧人身上吃了暗虧的粉衣女修笑嘻嘻地道,“若是哪位小師傅的臥房寬敞,我們姐妹搭一個地鋪也可。”
“對呀!沒錯。我們姐妹不挑剔,只求有師傅、居士收留一夜,小女子定好好報答。”紅衣女子掩口而笑,一對媚眼,秋波盈盈。
另外三個也是同時撒嬌哀求,嚶嚀不已。
此時,旁邊還有十幾個南域修士還未進客房,有的不由微微一皺眉,有的倒是有些垂涎美色。
可是,極樂宮的女修,他們可都不敢輕易地招惹。那些女修,都是蛇蠍美人。
蘇墨、關熊都在旁邊心中冷笑。看來,這幾個女修還不死心。只不過,關熊的眼睛可是沒閒着。
不看白不看呀!
這幾個女修都是築基後期甚至圓滿的修士。
極樂宮一身功夫,酥媚入骨,豈同一般?
那兩個居士,都是凡體。
此時,那暗香撲鼻,軟語在耳,他們便有些心意動盪,保持不住。
“幾位……女……”
兩位居士都有些雙目發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口齒不清了。
“咯咯咯——呵呵——”幾個女修嬌笑不已,媚態盡顯。
那兩個居士眼裡,甚至出現了幻覺:那四個女修,似乎正在寬衣解帶。
而就在這時,有人高誦偈語:“願此鐘聲超法界,鐵圍幽暗悉皆聞,聞塵清淨證圓通,一切衆生成正覺。”
隨即,梵語迴響。
鐺——鐺——鐺嗡——
萬荒寺中的大鐘初響。
洪鐘初叩,寶偈高吟。上徹天堂,下通地府。……
洪音迴盪,偈語高唱,響徹整個萬荒寺,甚至整個萬荒峰。聞鐘聲者,所有人心魂爲之一震,雜念盡除。
方纔還有些心魂盪漾的兩位居士,瞬間身子一正,面色肅然。同時兩個人默唸佛號,心中暗道慚愧。
而此時,所有修士亦都心思收斂。
那佛音迴盪,淨化心神。
蘇墨、關熊都是爲之清心。蘇墨更是神色複雜,似乎有所思。那鐘聲他似乎在哪裡聽過,但是飄渺已不可尋。
那種力量,很難言明。
四個女修一聞鐘聲,也是神色一斂,所有媚術不攻自破。
鐘鳴一百零八下。
偈誦三遍。一句一扣。所有聞鍾者,無不生出皈依之感。此時山上山下,衆多信徒聞鍾都合十叩拜。
“脫離苦海,成正等覺!”蘇墨心中默唸。
雄渾,靜心!
鐺鐺——鐺——
隨着那鐘聲,諸位留宿的香客陸續地回到房間,不再停留。蘇墨、關熊亦回到自己的屋內。
鐘聲餘韻,如似繞樑。
吱嘎嘎——
萬荒寺的大門,緩緩關閉。
兩個居士衝着那四位女修,雙手合十,躬身一禮,不再多言,默然退去。
那四個女修,有些茫然地站在院中,心中敬畏之心徒增。那一刻,她們竟然心生無名恐懼。
而此時,整個萬荒寺內,驟然有六道氣息盤旋。
其中兩道是關門的兩個小和尚,另外四道則是守護前院的四個小和尚。
六個小和尚,六大元嬰修士。
但是,那氣息一散即逝。
“阿彌陀佛!”
白日裡,曾被粉衣女修輕薄的小和尚含笑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四位女施主,既然不能下山,便委屈在柴房一夜吧!”
說罷,那小和尚單手一指。
其指尖,散出一點佛光。
那點佛光,飄搖如燈,直接飄到了那四個女修面前。
“諸位隨燈而行,便可到達,小僧不送。切記,夜不可出,否則直墜地獄!”
那小和尚衝着四個女修躬身一禮。
呼——
再看那兩個小和尚同時消失,而餘者四道氣息也不可尋。整個萬荒寺內竟然瞬間漆黑如墨,不見夜幕,不見星光。
“嗯?”那四個女修不由臉色一變。
那點佛光,悠悠盪盪,只能照清她們身前三尺之地。四個女修只好隨着那佛光而行。幾經週轉,終於到了一處門前。
推門一看,果然是一間柴房。裡面還算整齊,而且很是寬敞,只不過無牀無被。四個人,只能席地而坐。
但是,此時此刻,四個女修都未言語。
噗——
佛光熄滅!
四個女修同時把柴房門關上。那一刻,她們的心底都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
因爲,方纔如果不是那一點佛光,她們雖然是築基後期、大圓滿的修士,但是她們感覺自己絕對走不到柴房。
黑暗之中,似乎有諸多看不見的生靈在窺視她們。
那種感覺太過可怕。
其實,不僅僅是他們。那是所有在萬荒寺內留宿的修士,都有的感覺。
暮鼓暮鍾後的萬荒寺,便似換了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