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再高傲的人,也會有貪婪的時候,如果不是已經超脫凡胎的話。
面具男雖然位高權重,又是強大的封侯存在,可還是被心頭的貪婪誘惑,沒有直接離開這裡,而是偷偷地跟了上去。
就在面具男離開不久,白解和章傑現出身來,兩人面色各異,心頭都在想着不同的東西。
白解很想知道廋老頭到底有什麼計劃,以及面具男的真實身份,而章傑卻與他不同,嘴中細弱地念叨着,爲什麼父親會變成這個樣子?
看來,父親的變化給章傑帶來了巨大沖擊,尤其是他父親明明那麼厭惡異族,卻轉變成了異族的形貌。
“你確定,他就是你父親嗎?”
章傑很想回答“不是”,可那種熟悉的感覺騙不了自己,那是源自血脈的傳承,即便隔着空間,仍然能夠感受得到。
白解看到了章傑眼中的矛盾,內心恍然,話鋒一轉,問到另外一件事。
“看樣子你父親和那個面具人很是熟識,你知不知道面具人的身份?”
章傑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那個面具人?不,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實際上面具男與他父親結識的時間非常久遠,那時候他還沒有出生,換句話說,他父親的計劃很早就開始進行了。
“西南地區的封侯存在本來就不多,那人的臉上又有明顯的燙痕,想來應該很好辨認纔是,但是,爲什麼記憶中從未有過相似的印象,難道,這個封侯存在不是這片地區的人?”
“不會的,他說的話中帶有輕微的地方特色,那種轉聲只有十絕山脈周圍纔會用。外來人,很難注意到這點。”
“那你聽得出來,他可能與哪個城市有關嗎?”
“我有些不太確定,那種轉聲好些城市的人都會,要說使用最多的城市,應該是花海市吧。”
“花海市!你確定?”
“我只能根據常理推測,你可選擇相信,也可以選擇不信。”章傑沒有把話說滿。
白解終究還是記下了這條線索,經過章傑這麼提醒,白解終於發現了心頭的熟悉所在,原來是那似曾相識的手勢。他曾經在某人身上見過。
會是那個人嗎?淡淡的疑惑縈繞心頭。
“要不要繼續追蹤下去?”
章傑聽到白解的建議,臉上有些猶疑,不知道是在考慮什麼,沉默地抿着嘴脣。
“也許,繼續追蹤下去,就會知道所有事情背後的原因。”
白解的勸告就像藥效十足的助推劑,章傑終於剋制了心頭的矛盾,點頭接受了建議。
“只是,這樣會不會太爲難你,你的精神力能量已經沒有多少了。”
白解不知道章傑是怎麼看出來的,實際情況正如章傑所說,此時他腦海中的精神力能量,只剩下不到三成,勉強還可以維持神隱空間一個小時。
白解含笑地回道:“沒事,這有什麼麻煩的,正好我也可以解決一些疑惑。”
看着白解的笑臉,章傑不再多說什麼,主動攤開手掌伸向了對面。
一陣不露痕跡的波動起伏,兩道身影從原地完全消失,似乎從來沒有在這裡出現過。
血窟儘管範圍無比廣闊,但是卻少有異族能夠進入,除了某些混有人類血統的異族之外。
可是如果不能進入血窟,就不方便管理血窟中作爲祭品的混血人類,於是爲了控制這些混血人類,幾大上等異族聯合起來,製作了鎮壓在祭臺中的鎖命燈。
每一盞燈都與一位混血人類的血脈相連,如果血脈消耗殆盡,或是生命出現意外,鎖命燈就會熄滅,並且化爲一團黃土。
經過上百年的積累,血窟祭臺上的鎖命燈已經超過數萬盞,現在還在燃燒的,只有不到數百盞,而與這些鎖命燈相連的人類,無疑是血窟中最強大的一批祭品。
只是這些祭品不管多麼強大,身心被禁錮,被壓迫着連日連夜供給血脈之力,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算一直有着補品補充,血脈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心神完全麻木。唯一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就是求生的本能和慣性。
曾經,廋老頭也經歷過這一切,而且,他的經歷比別人殘酷得多,因爲他主動要求被送往血窟的最底層,在鎖命燈的範圍以內,在哪裡,他整整被折磨了五年。
那種意識與身體分離,血脈像是經歷了十八層煉獄般的感覺,廋老頭無法輕忘,現在回想起來,他是又苦又樂。也正是有了這番經歷,他才能解出遺蹟筆記上的其他隱秘,並且推演出那幅神秘星陣的構造。
爲了這一天,他已經準備太久了,捨棄了家人,捨棄了自我,捨棄了屬於人類的身份,只要今天能夠順利完成計劃,那麼他將成爲與禁忌並列的存在,讓過去所有糟糕的一切,全都跪服於他的腳下。
廋老頭毫無掩飾地走進放着鎖命燈的祭臺大廳,這裡位於絕壁懸窟的頂部,被來自四族的禁制封鎖,但是這些面對封侯存在都能湊效的禁制,卻對他視而不見,讓他輕鬆地走了進來。
廋老頭沒有覺得太過自得,彷彿一切本來如此,因爲這裡的禁制,就是模仿神秘星陣所設計出來的,對於他來說,就像自己親手設下的迷宮一樣,出路入口一目瞭然。
“就讓改變···從這裡開始吧。”
一道狠辣的攻擊落在了平靜的祭臺上,所有的燈盞,立刻像煙花般散開,光焰也隨之熄滅。
就在光焰熄滅的剎那,突然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一道炫光,可怕的眼神顯露了出來。
“是誰擾動了祭臺?!”
廋老頭直面着可怕的眼神,臉上不以爲然,“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喜歡裝模作樣,是怕那些後代不願意承認你的身份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隱藏在炫光中的瞳孔陡然緊縮,就像看到鬼了一樣。
“是你這傢伙!不對,你怎麼是白骨族的樣子?”
“我這可是拜你所賜,也多虧了你,不然我還沒辦法領會鬼魅之術。”
“鬼魅之術”是記載在遺蹟記錄中的特殊秘法,廋老頭當初一直沒有領悟,直到他被可怕眼神的主人,在血窟的最深處摧毀了身體,才終於得以領悟。
“原來你沒死!哼!難道不怕我再毀滅你一次嗎?”
“以前,你或許能夠毀滅我,但是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可怕眼神的主人從未受過這種輕視,無法剋制的怒火染紅了炫光,彷彿有個恐怕的存在將要現身,祭臺周圍的禁制出現隱隱崩潰的跡象。
“生氣了?憤怒了?是不是想要把我毀滅?”
廋老頭出言挑釁着炫光中的存在,嘴角含着笑,完全不像一個弱者應該有的表現。
“那我就如你所願,毀滅···呃!這是···”
炫光突然從天花板上截斷,一道模糊的星陣若隱若現,彷彿失去源流的激湍,炫光中的存在忽然掉在祭臺頂端,發出一聲沉悶迴響。
“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獸‘狂’,你就在這靜靜地帶着吧,陪同這些腐朽的過往,毀滅在偉大的誕生中。”
“你這傢伙!難道想要···”
掉落在祭臺上的醜陋軀體,就像揉成一團的異形,像是看到了藏在瘦老頭心中的計劃,想到有可能出現的可怕後果,眼神立即不安起來。
“你可不要亂來,血窟中的東西,不是你能夠控制的!”
“我可不需要控制它,我只需要借用它一點點力量,你覺得,我會成功嗎?”
“你這個瘋子!它要是被突然驚醒,如果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會將這片山脈給毀滅的。”
“那不正好,這片山脈早該發生一次天翻地覆的變化了。”廋老頭眼神發亮。
看到近乎瘋狂的眼神,可怕眼神的主人想要掙扎着站起,可是失去了血源支持,無力的軀體搖晃着從祭臺上摔了下來。
“嘖嘖,你這樣子真是醜陋,如果這些異族知道,他們所尊崇的獸王大人,其實只是個藉着血窟的力量裝模作樣的僞王,他們會不會瞬間把你生吞活剝,吃得一乾二淨。”
“誰敢!”獸“狂”怒目而視,不過廋老頭明顯能夠看到,潛藏在這傢伙眼神深處的一絲不安。
說到底,僞王和真正的王者完全不是同種存在,尤其是對於以力量至上爲法則的血脈異族來說,只有力量無可匹敵的存在,才能被他們尊爲獸王。
“話已經說得夠多了,你就好好待在這裡吧,我該走了。”
廋老頭轉身往外面走去,獸“狂”這時終於站了起來,朝着瘦老頭的背影,伸出了單薄的爪臂。
一股翻天的威勢逼近瘦老頭,就在快要觸及後背的瞬間,戛然而止,無疾而終。
“誅魔星陣···”
咬牙切齒的聲音沒有傳到瘦老頭的耳邊,星陣已經將祭臺完全封禁,只留下一片模糊不清的霧團。
遺蹟筆記上的神秘星陣竟然有這麼厲害,瘦老頭完全沒有料到,剛纔他 的內心有些忐忑,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截斷那傢伙的能量來源。畢竟,那傢伙的實力可以同普通的王者相提並論,稍有失手,他就會受到毀滅的攻擊。
廋老頭不知道的是,獸“狂”之所以能夠借用血窟的力量,擁有足以匹敵王者的實力,也是由於這幅神秘的星陣。
正因爲如此,廋老頭設下的星陣纔會那麼輕易地截斷血窟的力量,將獸“狂”封禁在星陣之中。
不過,這也給獸“狂”留下了喘息之機,雖然瘦老頭設下的星陣有些特別,但是核心還是那幅神秘星圖,以獸“狂”對星陣的熟悉,只要花上十幾分鍾,就能解除星陣的封禁。
廋老頭並不知道這個紕漏,人已經進入了血窟之中。畢竟,他不是全知全解的神,再縝密的謀劃總會有出錯的地方。
這是一場關於時間的較量,相同的是,雙方都在追求最短時間。
面具男本來跟着瘦老頭到了祭臺大廳外面,可是由於禁制的阻攔,面具男沒能潛入進去,所以他只看到了瘦老頭出來。
反倒是白解和章傑,他們倆順利地潛入裡面,完完整整地聽到了瘦老頭和獸“狂”的對話。
www✿ тт kǎn✿ ¢o “你怎麼不趕緊跟上?”
章傑奇怪地看着白解。白解則是看着那片模糊的霧團,臉色忽明忽暗,眼神中透着矛盾。
“剛纔,這傢伙對你父親說的話,你覺得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章傑不太確定白解的看法。
“你父親要去做一件大事,一件足以顛覆十絕山脈的大事。你還確定,他是你父親嗎?”
白解不知道章傑父親是個怎樣的人,但是那個廋老頭,絕對是個有着瘋狂想法的危險傢伙。
章傑似乎回憶起了什麼,臉上露出迷濛之色,看樣子他的內心也不平靜。
“他是我父親,我確定。但是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變成這種陌生的樣子,完全像換了一個人。”
或許這是改變身體狀態的後遺症,從人類變成異族,難免沾上異族的殘忍和冷酷,不過真是這樣嗎?白解不太確定,終究還是需要事實來證明。
“我們走吧。”
“那這個傢伙呢?”
章傑變得猶豫起來,話只問了一半,有些欲言又止。
“這傢伙看上去也不是善茬,如果我們貿然接觸,恐怕沒有什麼好的結果,而且,你父親看上去也沒有要殺他的念頭。”
實際上,廋老頭並不是沒有起殺心,他對獸“狂”恨之入骨,但是獸“狂”畢竟實力處於僞王層次,想要將其殺死,一般的手段根本難以辦到。
當然,如果瘦老頭借到了血窟中那東西的力量,殺死獸“狂”就變得輕而易舉,獸“狂”也是清楚這點,纔對瘦老頭的行動那般忌憚。
兩人離開祭臺大廳。
外面已經趕回來了不少血窟守衛,一個個神色緊張地注意着祭臺入口,有一羣祭祀正在開啓禁制。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被瘦老頭更改的禁制,添了一些星陣在裡面,手段不算特別高明,但是對於這些只掌握了開啓方法的祭祀來說,卻是難於上青天的挑戰。
移動神隱空間,穿過這羣焦慮不安的血窟守衛,兩人來到了地下,一個噴吐着無窮血氣的巨大水池。
瘦老頭以及面具男的氣息,都消失在這裡,如果沒有猜錯,下面就是血窟所在。
感覺到神隱空間無法穿透血紅的水池,白解不得不解開神隱術。和章傑互看了一眼,然後一起跳了進去。被他們濺起的水花只有漣漪般大小。
“原來這不是水!”
白解震驚於周身的粘稠,血紅色的液體原來全是晶材的髓液,濃度非常高,連留給呼吸的空隙都沒有。
水池的底部彩芒點點,就像灑落在黑夜中的星辰,散發着明亮又不刺眼的光芒,中間是個吸力十足的巨大旋渦。
旋渦的場景有些熟悉,白解記得看過類似的場景,應該是在死亡之海。有所不同的是,那裡的旋渦裹挾着可怕的巨骨,這個旋渦卻有些平常。
兩人稍微靠近旋渦,巨大的吸力就像加足馬力的火車,強迫着他們往旋渦中心移動。
藉着這個勢頭,兩人迅速地接近了旋渦中心,然後完全失去了蹤影。
血窟中沒有真實的日夜,當血幕升起,便是白天,血幕降下,就是晚上。
這籠罩整個血窟的淡紅色血霧,就是被當做日夜分界的血幕。
此時白解和章傑,正縮着身體抱在一起,像兩隻互相取暖的野狗,臉色霎青霎白,身上的浮光被血霧侵蝕得只剩下髮絲厚的一層。
“這裡看上去挺熱的,沒想到會這麼冷,就像鑽進了冰庫一樣。”
白解凍得嘴脣直哆嗦,話音斷斷續續,就像不時中斷的神秘信號。
“這裡只是血窟的第一層,下面還有十二層,越往下環境越糟糕,下面的地層中還會出現可怕的怪物。”
章傑說出自己知道的情況,同時看着四周,尋找前往下一層的入口。
“不知道他們已經下到多少層了,我們也趕緊離開這裡吧。”
正好,章傑已經找到下一層的入口,兩人便前往了那裡。
血窟已經探明的地層足有十三層,但是第十三層並不是血窟的最深處,往下還有好幾層,只是那些地層恐怖無比,有去無回,充滿了未知的惡意。
所以,如果祭品的血脈力量耗盡,就會被強行聚集起來,然後被一起拋入這些地層。
今天,又有一堆血脈力量耗盡的“屍體”,將要被扔進這些地層。運輸他們的,是一羣看上去和普通岩石沒什麼區別的存在。它們身形有高有低,低的不到1米5,高的超過了三米。它們的岩石皮膚上,刻着灌入混血人類鮮血的紋痕。腦海中,由簡單的指令組成所有的思維方式,按照這些指令進行任何行動。
越來越濃郁的血霧,對於這些怪物沒有一丁點影響,它們就像沉默寡言的苦行僧,認真專注地將這些“屍體”運往下一個地層,並將早已備好在入口旁的“屍體”全部載上。
白解和章傑遇見它們的時候,它們正在往背囊中裝入新的“屍體”,一羣沒有呼吸,沒有眼神,就只剩下微涼體溫的混血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