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大冷傲萌寵駕到
她笑起來很美很美,就像一朵初遇晨露怒放的白牡丹,純潔高貴。
凌鳳努力壓制着自己的奇思異想,爲了掩蓋自己的尷尬,隔着毛巾擰着她的鼻尖,嬉戲的笑着,“爺可沒有服侍過女人。你是第一個。”
沉歡沒好氣的奪了絲帕,自己細細擦乾淨滿是汗的臉。擡頭看他亮眸盯着自己,忙將被褥拉上去些,遮住身子,佯怒低喝,“看什麼看。”
凌鳳挑眉,被她氣笑,索性擰住她有些嬰兒肥的臉蛋,湊近腦袋,哼哼兩聲,“小屁孩,有什麼好看的。”
沉歡的臉蛋被擰開,摸樣滑稽,一雙含怒的眼睛更加靈動可愛。彼此呼吸在僅膈一指間盪漾,凌鳳唰的臉紅了,忙鬆開手,扭頭,看着外面的夜色,努力平息着自己莫名起伏的心緒,沉默一會,低聲道,“我要走了。”
沉歡揉着被他擰痛的臉,無話,見他轉身到椅前,打開包袱取了一塊雪白的毛皮,走過來,看似隨意丟在她懷裡,“送你的生日禮物。”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
居然是沒有一根雜毛的雪狐毛皮!
毛皮處理得極好,摸上去光滑如緞,舒服極了。她驚喜地摸着,愛不釋手,可聽說這種雪狼是在極寒的雪域纔有,極少見,因此很珍貴。
凌鳳見她喜歡,朗朗一笑,“以後有趣的東西我就會着人送來。本來給你準備的不是這個,只是那玩意出了點小狀況,今天趕不及,恰巧我們剛打了個勝仗,敵營中尋到這個,我瞧着還算好,就帶來當你生日禮物了。要送你的正式禮物,過兩天準到。”
沉歡低着頭看着狼毛,低聲道,“世子不必如此。”
凌鳳低頭瞧她的臉,她扭頭避開,他怎麼這麼不避嫌?可人家大老遠的送這麼珍貴的禮物來,又不好冷臉。
“世子……要不歇息一晚再趕路。”
凌鳳嬉笑,低聲問,“你關心我?”
沉歡往裡縮了縮,避開他誘人的臉,板了臉,沒說話。
凌鳳瞧她有些生氣,低笑,扯過雪狼毛將她的脖子一圍,往前一拉,故意想逗逗她,湊近低聲道,“小屁孩,你才9歲,知道什麼,就你這個腦袋瓜想得多。我還要趕路,走了。”
沉歡默然,幾十年的老臉,有些發燙。
雪白的絨毛中露一張微紅的俏臉,瞪着一雙隱忍着怒氣的大眼睛,越看越動人。
凌鳳呼地站起來,轉身快步往外走,沉歡忙掀開被子跳下牀,扯了件外衣披上,低聲問,“太子那邊沒事吧?會不會影響世子?”
凌鳳心覺一暖,回頭看她,豁然低頭,雪白緞褲下露出一雙玉指,臉一沉,“光着腳,也不怕涼,趕緊上牀去。”
沉歡臉頓時羞紅,忙跳回牀上,將腳伸進被子裡,嘀咕道,“誰讓你看的。”
凌鳳臉也跟着紅了,畢竟女孩子的腳是不能隨便看的,他就算看到也不該戳破的。
心裡莫名的亂了亂,低聲道,“你放心,我回京就是爲了這事。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同時對付我們三府的。”凌鳳定定瞧她一會,“總之,這段時間你不要到處亂跑。待事情平息再做打算。”
沉歡本想說會進京,萬一他和寧大公子又鄭重的安排反而不好,將話嚥了下去。
凌鳳快步走出去,回頭看窗花上落下的倩影,忽然給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有病!”
赤焰眼睛警惕的盯着黑夜,緊抿的嘴角往下一拉。
可不是有病?剛打完仗,聽到凌朝凰出事,沉歡被綁架,便將事情一股腦兒丟給兩個叔叔,一刻不歇馬不停蹄的往豫州趕,一路上換了五匹馬,三天三夜就睡了兩個時辰,本來以爲他是爲了太子查案,誰知道直奔秦府。
這病還是新病,凌鳳從來沒犯過的,還不好治。
凌鳳冷颼颼的眼睛瞪過來。
“趕緊走吧,再不走,天亮了。”赤焰翻翻眼皮,縱身往上一躍上了房頂。凌鳳再看一眼身後,一躍而上,消失在夜色中。
沉歡探頭看窗,不見一個人影。
“姑娘。”煙翠低聲喚了聲,沉歡回頭瞪她一眼,“竟然敢放他進來。”
煙翠縮了縮脖子,“奴婢不放行嗎?那個冷臉侍衛將奴婢抓小雞似的丟到一邊,樣子可兇了。”
沉歡抿嘴笑,想象着赤焰抓煙翠的樣子。
“哇,這是什麼,好漂亮。”煙翠看到雪狼皮眼睛一亮,摸了摸,“天啊,好滑。”
沉歡微蹙眉,“麻煩,還要想個理由向姐姐解釋這東西怎麼來的。”
煙翠帶笑看她,“世子爺對姑娘真是不一般。”
“討打!”沉歡瞪她,趕緊轉了話題,“世子和赤焰兩個人來的?”
煙翠點頭,“就看到他們兩人。”
沉歡託着腮幫,現在進京應該正是時候,亂了最好。
秦婉獲得茶神女的稱號後,意料中開始有媒人上門,呂氏因秦功勳對她不搭理,自然沒有資格管這檔子事。
蘇氏代掌府中事宜,對這些媒婆們也是客氣而已,收下的帖子看了一眼便讓秋盈送到大房交給沉歡。丫鬟們都奇怪,姐姐的婚事怎麼由妹妹看?沉歡自然明白蘇氏是聰明人,她想用這個表示和沉歡真心示好。這樣一連幾天,沉歡親自尋了蘇氏,說姐姐還在熱孝中,一切都先擋着,一旦有合適的,才做打算不遲。蘇氏也正是這個目的,反正要進京了,秦婉的作用還沒發揮,她怎麼會輕易放她走?
朝廷風雲暗涌,事情越鬧越大,整條漕糧航運線幾乎癱瘓,尤其影響北上軍糧。諫臣們一道道摺子要求廢太子,連帶嚴懲寧逸飛。對此,皇帝保持沉默,卻賞白銀二千兩於蘇家,以示安撫。這意味着皇上的態度傾向蘇家嗎?頓時,風雲驟轉,傾向褚貴妃和蘇氏的勢力便更加猖獗,彈劾奏章如雪片,皇上再次患病臥牀,無人執朝,事情便停滯在此。
漕幫雖然是幾百年來聚集起來的烏合之衆,卻因當朝皇帝的重視,官方插入了一手,如今是一支有朝廷爲後盾的嚴密組織,官民混雜,層層利益相連,甚至會影響朝廷,畢竟每年的漕糧一旦受阻,遭受損失的不僅僅是利益了,還直接影響到前方戰事。因而,如今漕幫鬧將起來,朝廷也要顧忌三分,謹慎而行。
太子府前每日都有不少漕幫拖家帶口前來鬧事,太子府只是重兵把守,卻無人驅除鬧事之人。
這一切都是許中梁書信中寥寥數筆寫的,沉歡越看臉色越難看。可以看出許中樑寫這封信字字斟酌,寫複雜了擔心她看不明白,寫簡單了不能引起她的重視,如此費心,說明許中樑如今已經將自己視爲同盟了。
沉歡想了兩個晚上,終於決定修書一封給她表叔燕權慎,主要是表達親人思念之情,並感謝燕大奶奶。當年若不是燕大奶奶從盛京趕回,幫着秦安說話,恐怕他們一家出了府還要寄人籬下方可安生。
問題是她摸不準如今秦松濤究竟有沒有找到燕權慎。畢竟兩家已經多年沒來往了,燕老太爺也病逝了三年了,就算有親情也淡了。所以,她沒提自己進京的事情,打算直接殺過去,人都到了,不怕吃閉門羹。
入京的日子已定,五天後啓程。
秦婉本想和沉歡一起去,可沉歡說她要抓緊和瑾如師傅好好學學。秦婉知道沉歡有主意,說不定有什麼打算,自己跟去了,也是累贅。忍着不安,緊張萬分,親自給她準備隨行的東西。
沉歡看着姐姐的摸樣,心暖暖的,這生爲了哥哥姐姐辛苦些也值得。前世,她在盛京一家大商家當過一年女師,那時不敢到處遊蕩,畢竟獨身女子很危險,雖然對盛京不算太熟悉,但也是見過大世面的。
第二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沉歡帶着雲裳悄然走近秦府祠堂。花萱調到三房當差,如今只有花溪服侍呂氏。沉歡伸出腦袋看,見她和另一個面生的丫鬟站在佛室門口。
薄脣微彎,隱身牆後。
不一會兒,佛室裡一陣亂響,碎了東西的聲音,便聽到呂氏氣急敗壞的尖叫,“你這個賤婦!膽敢騎到我的頭上,你想當秦府的主母,你下下輩子吧!”
馬姨娘溫柔的聲音清晰的傳出,“這輪不到夫人說了算。”門吱呀的打開,穿着玫紅色盛裝的馬姨娘款款而出。
一個杯子飛砸出來,馬姨娘身後跟着一個嬤嬤,眼明手快,將門用力一關。呯,悶響,杯子碎了。
花溪扁了扁嘴,一聲不吭的站在門外。
馬姨娘帶着勝利的笑臉朝着沉歡方向走來,嬤嬤和丫鬟緊跟其後,不妨忽然冒出來的沉歡,唬得馬姨娘差點驚叫起來,待看清,沉了心緒,柔柔一笑,“歡姐兒怎有興致到祠堂來?”
沉歡咧嘴一笑,“今兒可是四叔的忌日。”她的話一出,馬姨娘臉色頓變。
“沉歡有話和姨娘說。”沉歡說罷,轉身往前走。
“姨娘……”嬤嬤剛要說話,馬姨娘擺了擺手,跟了上去,嬤嬤也緊跟去,雲裳往前跨了一步,攔住她,“主子有話說,奴婢就不要靠近了。”
嬤嬤認得雲裳,大房的新寵丫鬟,自然不敢逾越過去。
“歡姐兒不知有何事?”馬姨娘含笑問道。
沉歡笑着轉身,“姨娘爲沉歡做了那麼許多,沉歡是來道謝的。”
馬姨娘笑容微僵,很快恢復原樣,“姨娘可沒本事幫歡姐兒。”
沉歡含笑背手,“今日姨娘一定會來見夫人,因爲,當年的今天,四叔喝了夫人賜的藥死的。今日夫人終落了下風,姨娘當然要來一血仇恨,以慰天靈。”
馬姨娘溫柔的笑容有些僵硬。
“姨娘好心機,只是……姨娘手伸得太長,踩過了界,莫忘傷人傷己。”
馬姨娘漸漸收笑,“此話……”
沉歡笑着打斷她,“馬姨娘不僅痛恨呂氏殺了你的兒子,還痛恨徐姨娘親眼目睹二叔強暴了你的兒媳婦,卻沒有主動站出來替四房說句公道話。因此,姨娘暗中借香杏被殺之案,將徐姨娘的死嫁禍給呂氏,呂道幫你背了黑鍋,見了閻王。徐姨娘究竟誰殺的,問下呂氏就知道,人埋在哪裡,全府最清楚的就是你。因當年是你替夫人一手操辦整治徐姨娘的事情。這件事若是老爺知道了實情,這帳恐怕不好算。”
馬姨娘臉色蒼白,聽得目瞪口呆。小小人兒怎麼可能將30年前的事情挖得如此清楚。
沉歡不容她多想,繼續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有些事有心查問便都知道了。本來沉歡認爲徐姨娘和長房一樣痛恨呂氏,還想與姨娘聯手,但姨娘爲了阻止秦湘嫁給吳飛揚,助長二房勢力,因而殺了小狗,妄圖惹怒吳飛揚忌恨秦家。
但,連累了沉歡惹了騷,還利用了沉歡,這點讓沉歡不大痛快。”
馬姨娘看着沉歡含笑眼神深邃無底,不由心驚。
沉歡一笑,“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忘了當年徐姨娘身邊還有一個老下人還在府裡。你恨人,人恨你。你殺人,人也等着有朝一日能滅你。這就是大宅門的爭鬥。”
馬姨娘呆愣了半響,聲音微微發顫,“你……預備如何?”
“那要看馬姨娘如何想了,如想在秦府立穩腳跟,你得弄清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你想扳倒呂氏,首先要扳倒三叔,你有這個資本嗎?對,你自己是不怕死,你和四嬸已經隱忍多年,你們不怕賭,可你們唯一的血脈五妹妹秦蓮賭得起嗎?你們若敗了,她將一無所有,何去何從,你的血脈也就消失了,你能想象得到吧?這些,馬姨娘可都想好了?”沉歡轉身邁着短腿,瀟灑的邁了兩步,忽,住腳,“對了,雲雀是你的人,我也用完了,今兒我就退還給你。”
馬姨娘身子晃了晃,忙扶住牆壁。
她以爲瞞的滴水不露,那件事,她花費了三十年一點一點抹掉痕跡,利用呂氏希望徐姨娘永遠不要出現在面前的期望,埋下這枚暗樁。
這個花匠,本是她故意留下的,期望有一天有人能對抗呂氏時,將秘密揭開,有個人指認呂氏,可……偏偏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被沉歡抓了辮子。
她說的不錯,秦蓮是她唯一的血脈,一旦自己輸了,秦蓮下場會非常悽慘。
沉歡仰着頭腳步輕快的往玉春園走。
幸好當年在丹桂院當差的啞巴養花匠還在,而她當年是徐姨娘身邊最得信任的大丫鬟,徐姨娘院子人遭清理時,她自己端了啞藥喝了,求馬姨娘放她一條生路,馬姨娘居然放了她一馬。因她善養花,便放到外院做了花匠。
沉歡見她時,她老淚縱橫,寫下九個字:求姑娘爲徐姨娘報仇。也幸好雲雀年紀輕沒有經驗,多次被雲裳發現她深夜偷偷去四房。小狗被殺的那天便是她將狗抱出去的。雲裳還發現馬姨娘佈下的人都是等級較低的下人,這種人好拿捏,也不引人注目。
深宅大院,各種手段的人都有。
沉歡趕在離開之前戳穿馬姨娘是擔心自己離開時對姐姐不利,馬姨娘如今定會忌諱長房,也不敢太過放肆,起碼能等她回到餘杭做打算,如若馬氏不夠聰明,那她也不想留着一塊愚蠢的絆腳石,若她還有一點可塑性,也許就聯盟。
料理了馬姨娘,沉歡才放心一點。
沉歡這幾日忙得四腳朝天,將幾家鋪子事情弄妥當,還特意準備了一批好茶,準備帶進京裡做人情。
日子一晃過去了七天,兩日後便入京。沉歡這次出去選帶煙翠和淺玉,雲裳因爲熟悉府中,沉穩妥帖,特意留下來保護姐姐。
這次進京不單是要拜會燕家,重要的是將公主答應的鋪子拿到,並開始盛京的生意,因此,魯掌櫃和周正宇會在暗中跟隨,實際生意上的事情由沉歡指令,他們兩個出面即可。
而周正宇早在五天前沉歡就給他兩百兩銀子,讓他先進了京,吩咐他不論用什麼辦法,都要想辦法打聽秦松濤如今的情況,還有他是否見過燕家人。
她約定到了盛京,魯掌櫃和他聯繫,再碰面詳談。
“姑娘……”紫菱提着裙子飛奔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喘着,“姑娘……來了……”
沉歡正喝着粥,抓起包子塞進嘴裡。
秦婉笑着道,“來了什麼?瞧你嚇得臉都白了。”
紫菱用力呼吸,“睿親王府……”嚥了一口唾沫,“……的狗來了。”
沉歡塞滿了包子,呆呆的張大了嘴。
秦婉瞪大眼睛瞟沉歡,“狗?”
經過雪貝爾的事情,大家聽到狗就怕。
紫菱急得指門外,“姑娘出去看就知道了,其實,不像狗,好凶好可怕的大怪物。”
沉歡使勁咬碎包子嚥了下去,皺眉,“他搞什麼。吳飛揚送來魚,他送貓吃魚,吳飛揚送狗,他也送狗。想必是隻很大很兇的狗吧?怎麼像個孩子似的,無聊。”
秦婉用筷子敲她的頭,“睿親王世子對你那麼好,你還抱怨。”
沉歡揉着腦門,“煩。”
紫菱急道,“姑娘趕緊去門口迎接吧,府裡的人全都驚動了。”
“王府有人跟着來?”秦婉忽然想到。
紫菱用力點頭,“恩,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送來的,那少年冷麪冰眸,姑娘不出去,他就不進來,正僵持着,惹了外面好些人在看熱鬧,老爺都氣壞了。”
“姑娘……”錢隴居然親自來了,外院守門的丫鬟急紅了臉,一疊聲的叫着,“大管家,等奴婢通報了再進去啊……姑娘會生氣的。”
錢隴顧不了那麼多,直接奔了過來,“對不住了,大姑娘、四姑娘,小的冒然闖進來實屬事情緊急,睿親王府來人了,定要面見四姑娘才肯入府,老爺請四姑娘快去呢。”
沉歡無奈,若是不理,全府都看着,自己馬上要入京,萬一讓凌鳳聽說了不高興,給自己使個袢子也不好。
大門口已經被下人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得水泄不通,秦功勳和秦中矩站在門口,黑着臉看着大門臺階下立着的人,秦湘幾個小的躲在一邊,伸着腦袋好奇的看着。
雲裳呵斥着將人趕開,大家見正主出來了,剛忙讓開一條道。
沉歡往外看,臺階下立着一身白衣褲,套了件黑色緊身短甲,腳蹬一雙黑色小羊皮靴,面冷如霜的少年。
最吸引人的是他身邊一隻及腰高似狗非狗的動物,渾身銅紅色長毛,一雙冷傲的眼睛炯炯有神,形如獅、體似虎,高昂着虎頭大腦袋,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傲慢和少年一模一樣。
沉歡見了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隻東西看上去真的好凶啊。
少年上下打量一眼沉歡,彎腰將系在兇猛傢伙脖子上的鐵鏈,在它腦袋上輕輕撫摸,指了指沉歡。
那傢伙懶懶的極爲傲然挑起毛茸茸的眼皮,深褐色的眼珠朝沉歡嗦了一眼,深邃眼睛豁然有神,邁着矯健的步伐,不急不慢的踱到沉歡身邊,低頭在她鞋面上嗅了嗅,緩緩將肥壯的身子轉過來,和沉歡站立一個方向,仰頭立着不動。
沉歡下巴張得都快掉了,縱然她經歷了四十多年,可這等模樣兇悍,表情淡定傲慢的動物,還是第一次見,心裡還是有些害怕,可不能表露出來,少年和這傢伙一模一樣的眼神正盯着她,仿若審視此人是否有膽。
沉歡回過神來,禮貌的問道,“不知這位小哥帶來的是一隻什麼神物?”
少年環臂,將劍抱於懷中,冷冷道,“我是女子。”
沉歡微愣,目光落在她環臂的胸上,呃……看不出來。
少女似乎發覺她的目光,面色更冷,硬邦邦的道,“這是主子送來給四姑娘的禮物。”
“禮物?千里送一隻……額……狗?”沉歡想起凌鳳說過生日禮物本來不是雪狼皮,難道就是眼前這隻?
少女眼皮往上翻,“它非狗,乃狗中之王,是千金難買的西藏純種藏獒。是吐魯番皇朝的貢品,全大瀝朝只有五隻。”
藏獒?
沉歡大驚,忙低頭看那傢伙,它正懶懶的擡起眼皮輕飄飄的瞄了她一眼。
好似說,對,爺就是藏獒。
圍觀的人鴉雀無聲,什麼叫藏獒?沒見過。
沉歡背脊緩緩的冒上一股熱流,額頭溢出汗珠。
藏獒,她在盛京做女師時聽富家公子吵鬧着要父親給他買一隻藏獒被打了十棍子,所以她知道藏獒極爲珍貴,聽聞凌鳳打敗吐魯番皇朝送來求和貢品中有一對藏獒指名送給了凌鳳。這姑娘說五隻,那就是那對貢品生下的小狗?
藏獒究竟什麼樣,爲什麼珍貴她也不知道。也許物以稀爲貴罷了,但若是凌鳳纔有的東西,她也有,那她和凌鳳的關係豈不是……太複雜了?
沉歡乾咳兩聲,“這位姑娘,實在抱歉,我不會養狗,所以,還是請你把它帶回去。”
少女冷哼一聲,“帶不回去。”
“爲何?”沉歡耐着性子,儘量平和的問。
“傲古只認你爲主子。”少女語氣並不恭敬。
沉歡倒是不在意這個,低頭看着那隻實在是非常惹眼的傢伙。
傲古?這隻藏獒的名字?
少女的話沉歡聽不明白,它爲何只認自己爲主子?細看才發現傲古脖子上繫着一條青銅鏈子,掛着一枚小小的香包似的東西,她忽然蹲下來,直視着傲古。
傲古本來懶懶的眼睛忽然一亮,也直勾勾的盯着沉歡,雖然她是它的主子,但這張面孔它不熟悉,向來喜歡欺負人和動物的傲古冷睨着面前似乎不怕自己的小主子,骨子裡的不願被征服的氣焰騰然升起,銅鈴眼瞪大,臉上的黃毛緩緩的炸開,一股煞氣冉冉而起。
沉歡不理小傢伙的眼神,伸手將香囊握在手裡,細看上面繡着一朵白玉蘭。
是她的繡花鞋!
沉歡忽然明白爲何它嗅自己的腳面就決定站在自己身邊了,原來凌鳳取走繡花鞋和襪子是爲了訓狗。
忽然,心裡莫名感動,不由笑着輕輕的摸了摸傲古脖子上的紅毛,“傲古,你好。我很喜歡你。”傲古忽然表情一變,黃毛頓落,眼眉低垂,變得乖順起來。
少女見狀,表情微變。
西藏貢品中只有一對藏獒,傲古是它們今年生下的第三個兒子,現在才4個月,也是最傲慢最兇悍的一隻。專門負責訓練藏獒的多噶赤桑都被它咬過,除了世子外,傲古一般不太給面子,她爲了送傲古來,和它一起足足呆了兩個月,親自餵它吃食,傲古纔對她不露出兇相,沒想到第一次見沉歡就能如此乖順,難道真是因爲從出生就聞着沉歡的鞋襪長大?
少女微微站直了身子,不再如先前那樣傲慢。
沉歡擡眸笑道,“替我謝謝你家主子,傲古,我留下了。”
少女將手臂放下,微微彎腰,“姑娘還要留下在下。”
沉歡一愣,“你?”
少女懶懶挑眼眉,“在下負責訓練保護姑娘的和狗。”
沉歡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站在一邊的秦功勳早就不耐煩了,皺眉喝道,“沉歡怎麼那麼不懂事,趕緊請客人進府。”
話音剛落,傲古倏然轉身,上身傲挺,居然一下子又高了許多,一掃剛纔的懶樣,露出駭人的兇光,喉嚨裡發出嚇人的咕嚕咕嚕聲音,仿若一顆火力猛烈的炸彈,一觸即發。
秦功勳和秦中矩嚇得不由往後退了一步。秦湘一羣小的嚇得趕緊轉身就跑,跑了兩步偷偷扭頭見傲古沒真發怒,才收了腳好奇的看着。
沉歡心裡痛快急了,安慰地拍了拍傲古的脖子,“沒事,我們回去。”傲古頓時恢復原樣,乖乖的懶懶的,伸出舌頭在沉歡手上舔了舔表示明白了。
衆人驚愕的目送她們離開,頓時議論開了。秦功勳揉了揉太陽穴,神色凝重。
回到玉春院,少女依舊抱劍像棵松樹一般傲立。
“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秦婉含笑問,沉歡撫弄着傲古的毛審視着她,這丫頭不好拿捏啊。
“赤冰,16。”
“你是世子身邊的護衛?”沉歡想到赤焰。
赤冰哼了一聲,“我是暗衛!”
沉歡和秦婉對視一眼,這丫頭好大的脾氣,好傲慢。
沉歡淺淺一笑,“我身邊可不能有世子的人,若要跟着我,只能做我的丫鬟。”
赤冰臉一黑,冷冷地嗖了一圈丫鬟們。
梳着兩個傻不拉幾的丫鬟髻,穿着拖泥帶水的襖衣裙?
沉歡低頭手裡抓着牛肉喂傲古吃着。
“我不穿裙子。”赤冰憋了半天,道。
“可以,但是要將軟蝟甲穿在裡面,除了褲子外,外衣要按丫鬟的裝束。”沉歡絲毫不讓,她不想身邊整天跟着冷麪殺手摸樣的人,太惹人注目。
赤冰皺眉,“不梳那麼傻的頭。”
丫鬟們臉嗖地黑了,她們都是傻頭?
沉歡忍着笑,“那不行,秦府的丫鬟妝容都是有規定的,若是你不想遵守,那我可留不了你。”
赤冰咬脣冷臉,好半響,鼻腔哼了聲,沒再說話。
畢竟是睿親王府的人,怠慢自然是不好的,秦婉正急得不知怎麼打圓場,見狀鬆了口氣,忙說,“新月把你隔壁的西廂房收拾出來給赤冰住,淺玉趕緊去弄牀新被褥。雲裳負責去公中領幾套一等丫鬟的服侍,尋錢隴媳婦配套做幾條褲子來。”三個丫鬟應了都忙去。
赤冰被新月她們收拾完畢走出來,沉歡一看就想笑,本來長得很娟秀的女孩子老是繃着臉,丫鬟髻被她不滿的扯了兩把,鬆垮垮的就如一對用了很久的爛刷子,真是不倫不類。
沉歡憋着笑道,“赤冰姐姐還是束髮吧。等會紫菱去首飾坊打個銀色雕花髮箍。”
紫菱忙應着,“奴婢這就出去尋幾個樣子來。”
赤冰聽沉歡這樣說鬆了口氣,趕緊把一對圓坨頭髮扯散,用絲帶束起,利落地轉身隨新月去屋裡收拾行李去了。
沉歡揉了揉額頭。
可問題來了。
有赤冰在,怎麼瞞住凌鳳進京呢?
真愁人。
沉歡正在撓頭,馬姨娘帶着青蓮來了。
她暫時放下這件事,會心一笑,特意吩咐在外院抱夏設了茶點款待。
馬姨娘摸着秦蓮的頭,柔聲道,“還不趕快見過兩位姐姐。”秦蓮高興的上前俯身,“四姐姐、大姐姐好。”
秦婉趕緊上前拉她,“五妹妹不用那麼多禮。”
青蓮穿着打扮有了質的飛躍,可惜自小養成的卑微卻很難一下抹掉,看上去難有大作爲。沉歡也只是笑笑,沒表現出多大的親熱來。
馬姨娘含笑道,“蓮兒小,對姐姐們多禮是應該的。望婉姐兒和歡姐兒多教教蓮兒。”
沉歡回報她一個微笑,“馬姨娘放心。”
馬姨娘笑意鬆了鬆,沉歡等於接受了自己的投誠。
丫鬟們端上茶果,隨意聊了一會兒,馬姨娘讓秦蓮留下和兩位姐姐玩,自己起身告辭,說話間,看了沉歡一眼。
沉歡起身,“姨娘,我送你。”
待出了外院,見四周無人,馬姨娘放慢腳步,“呂氏有個致命傷。”
沉歡眉毛一挑,“哦?”
馬姨娘住步,回頭看她,“若歡姐兒願意爲蓮兒謀個安穩未來,這份大禮我將雙手奉上。”
那麼容易就想從她這裡討得好嗎?
沉歡面淡如微風,“人各有命,禍福都是自己修來的。”
馬姨娘一怔,定定看着沉歡良久,忽嘆口氣,“姑娘的城府,妾身自愧不如。只求蓮兒若有難……請姑娘看在血脈相連的份上有一方立足之地,足矣。”
沉歡頷首,“自家姐妹,那是自然。”
馬姨娘自知求不得多,從懷裡掏出一枚木牌遞給沉歡,上面雕着一朵叫不出名的花。
沉歡接過細看,卻瞧不出其他的來。
“這是呂氏的家族徽記。”馬姨娘的話讓沉歡大吃一驚,家族有徽記的一定是大族,可據他所知呂氏的出身,似乎只是個小門小戶商家之女。
“告辭。”馬姨娘不多說。
沉歡目送遠去的馬姨娘,猛然想起,馬上跑回房間,在衣櫃裡取出一個木盒子,裡面放着她的一些書信,壓在最底下的有一個錦緞布包的信,這是呂道媳婦臨走前給她的。抽出信箋,沉歡眉頭頓時緊蹙,原來呂道媳婦說呂氏母親本是官宦之後,家族獲罪成了官婢,被一小商戶買了,後商戶意外死亡,家裡破產,呂氏遇到老爺嫁入秦家。
這代表着什麼?
呂道媳婦也是個聰明人,話說一半,埋伏打得極深,加上族徽,說明呂氏孃家的背景不一般。
“歡兒,發什麼呆呢?”秦婉和秦蓮討論完繡花花樣後,送她離開,掀簾進來問。
沉歡扭頭,“姐姐,呂氏家族如何,你可有聽聞?”
秦婉歪着頭想了想,“好像不是什麼特別好的出身。”
沉歡更奇怪了,秦功勳削尖腦袋往官場鑽,又那麼顧名聲,怎麼會娶個罪臣之後呢?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
眼睛一亮衝着外面喊,“煙翠,叫小黑來。”
對小黑仔細一番吩咐後,沉歡才揉着發酸的肩膀,“困了,睡會午覺。”
秦婉心疼地抓起她的手輕輕的捏着,“路上很辛苦,這幾天你就不要到處瘋跑了。鋪子的那些事還有夥計看着,就去十來天,天塌不下來。”
沉歡咧嘴一笑,“我是閒不住的。沒事。”
窗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隱約有人慌張的說着什麼,煙翠正端了兩碗鏈子雪耳冰糖露,差點被從公中領了些繡花的素白緞的淺玉撞到。
“你怎麼也毛毛躁躁的了?”煙翠責怪着。
跟在後面的雲裳低聲道,“出大事了。二位姑娘都在屋裡?”
煙翠見她們兩臉色嚴重,忙點頭,“都在。”
淺玉趕緊掀了簾子,“姑娘,出事了。”
沉歡忙坐正,“說。”
“夫人自己砍了手指。”
“怎麼可能!”秦婉驚叫着,沉歡心一沉。
雲裳接着道,“是真的。奴婢上午聽說夫人重病兩天,奴婢猜想是夫人使的花招,本想尋花溪問下實情,便去了祠堂,誰知道正遇上出事。聽花溪說她素衣披髮抱着徐姨娘的靈牌向老爺叩頭,用三爺的前程發誓徐姨娘不是她殺的,有人嫁禍她,妄圖奪她主母之位。正好前一晚上大雨,她竟然發着燒在雨裡跪了一晚上,老爺終是不忍帶着府醫去時,她忽然當面斷指,可把老爺唬壞了,馬上吩咐送夫人回自己的院子。”
秦婉氣得小臉發紅,“詭計!”
沉歡靠向迎枕,冷哼,“她要是沒點手段,怎能爬上主母之位,還能穩握當家之權三十年。”
呂氏肯定是被馬姨娘逼急了。呂氏能對自己那麼狠,對敵人她會更加狠。
沉歡眸瞳漸冰。
不過好在如今呂氏多了個馬姨娘做對手,她如今最想掀翻的應該是妄圖學她騎到她頭上的馬姨娘,而非長房。
“那你們是不是就去不了京城了?”秦婉擔心地問。
沉歡皺眉,估計這樣就麻煩了。
看來得先給許中樑寫封信,並讓他帶自己的舉薦信去找燕表叔,否則,被秦松濤搶先,就失了天時地利了。
呂氏大病一場,甚至昏迷不醒,頗爲嚴重。不但如此,呂氏居然事先就修書給秦松濤以死明志,逼得秦松濤趕緊修書回家,要蘇氏孝順母親,要秦功勳保證家宅平安,不可冷落母親,以致鬧出不好的事情出來,影響他的仕途。
蘇氏作爲掌家主婦,又身爲媳婦,不可能丟下重病的婆婆跑到盛京去,如此,入京之事便擱置下來。秦嫣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孤陋寡言,極少出來活動,秦婉每回上完課回來就說秦嫣像是着了魔一般,捧着各種書讀。
沉歡聞言表面只是笑笑,心裡卻冷沉,因爲自己這世變強,她的對手也越發變強。
盛京之行擱淺,沉歡無奈,只好將另做打算。
過了兩日,小黑回來,說按照地址沒有尋到呂氏的家人,就如當年所說,呂氏是逃難到了一處小地方,自己做了小買賣,遇到秦老爺。沉歡知道肯定沒那麼順利,如今也暫時沒有時間管,等有了空,再細細查。
赤冰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她們也管不了她,這人不愛搭理人,吃飯都是紫菱親自給她端了送進屋裡單獨吃。
傲古倒是寸步不離的跟着沉歡,夜裡睡覺它就趴在牀榻下。沉歡越來越喜歡它,親自餵食,給它沐浴,漸漸的,玉春園的人也覺得傲古不那麼傲慢了,大膽的煙翠、新月也常常弄些好吃的餵它,人狗相處甚歡。
一天晌午,沉歡甜甜的睡了個午覺,喝了一碗八寶粥,就在前院抱夏看着賬本,赤冰帶着兩個女孩子走進院子。
“問問她這是幹嘛。”沉歡只是看了一眼,衝着雲裳道,便低頭繼續看賬本。
雲裳一圈回來:“赤冰說帶回來訓練成姑娘護衛的。”
沉歡擡頭張大嘴,想了半天不知能說什麼。
有權,就是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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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從唐代就進入中原了,此文以唐代官制爲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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