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的時候,報社內已經是人去樓空,窗外燈火闌珊,比起長安城更加燦爛的夜景。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時候纔是一天的開始。
姚崇出報社的時候,與大樓的保安打了個招呼。
如果放在以前,姚崇連正眼都不會看他一鹽。
現在再回頭看自己的過去,姚崇發現自己實在沒什麼值得驕傲的資本。
姚崇還是不怎麼喜歡做巴士,因爲巴士上的人太多了。
姚崇不願意去與他人擠車子,他曾經乘坐過一次一個商人的私人車子,當時他就喜歡上了那輛車子。
甚至還提議,用高價購買那輛車子,結果被那人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路邊的商鋪內依然是燈火通明,電真是一個好東西,那色彩斑斕的燈光,將新城照耀的五彩繽紛。
姚崇來到紅燈區,不過他可不是來這裡尋花問柳的,到了他這個年齡,已經沒太多的精力去找花姑娘了,他是來這裡喝一杯的。
這是他的習慣,從他搬到這裡的第一天開始,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這裡的酒吧多種多樣,有適合年輕人的那種喧囂的酒吧,也有放送着平和樂曲的酒吧。
姚崇去的那家酒吧名叫長風,進入酒吧就傳來緩和而且優雅的曲調。
酒吧裡的人不多,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品着酒聊着天。
酒吧前臺的頭頂上還有兩個面朝不同方向的電視,正在播放着晚間新聞。
姚崇認識這家酒吧的老闆,說是認識其實也只是一面之緣。
長風酒吧的老闆名叫周長風,曾經是個書生,託了關係求到了他的名帖。
不過最終還是落榜,姚崇也就是當時與他見過一面。
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長風酒吧的老闆了。
第二次見面,周長風與姚崇聊了許多。
談到了那次的科舉,談到了他的過去,還有他落榜後的那段日子。
如果周長風把他的事蹟拿出來,那麼絕對又會成爲武則天宣揚自己理念的一大利器。
因爲周長風在落榜之後的那段日子,的確是非常的反儒家。
那次科舉之前的周長風意氣風發,儼然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後進晚生,就連姚崇見過一次後,都覺得周長風必非池中之物。
可是周長風卻落榜了,落榜之後的他,就像是被拔毛的鳳凰一樣,從高高在上的雲端跌到地面,摔的遍體鱗傷。
那時候的周長風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衆叛親離,而後周長風嘗試着重整旗鼓,可惜現實給了他無情的打擊,甚至最後連一口飯都吃不起,最後他只能去賣詩賣字賣畫,以此謀生。
那段日子是周長風最落魄的時候,可是爲了維持生計,他不得不放下讀書人的臉面,只要能賺錢的行當,他都嘗試過了。
可是他過去所自負的文采並不能給他帶來實質性的利益,正當周長風以爲,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渾渾噩噩的度過之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機遇,改變了他的命運軌跡。
周長風在一家酒樓做跑堂的時候,因爲其中一個客人對那家酒樓宣稱的美酒非常的不滿意,覺得那家酒樓是沽名釣譽。
周長風當時便被掌櫃推上來當替罪羊,可是周長風卻硬着頭皮,就靠着過去與人喝酒品酒的經驗,愣是給那客人兌了一杯混合酒。
那客人大呼意外,徹底的被周長風兌的酒所迷上了。
而後周長風兌酒的能耐越發的長進,酒樓的東家也對周長風越發倚重,甚至用重金留下週長風。
周長風就靠着這一手的本事,給酒樓招攬了不少的客人,同時也給自己賺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在新城開放後,周長風一咬牙,與那酒樓東家一起,在這裡開了一家酒吧,並且還是以周長風作爲主導。
如今的周長風,雖然比不上那些豪門鉅富,可是他也算是小有所成。
他對自己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甚至他已經徹底的迷戀上了兌酒,這種熱情比之詩書畫都要深。
因爲是這份工作,改變了他的生活,改變了他的人生。
姚崇在聽完周長風說完自己的故事後,默然無語,周長風請他喝了一杯。
自那以後,姚崇就再也忘不了那個味道,從此也就成了長風酒吧的常客。
“長風,給我來一杯往事如煙。”
站在櫃檯前的周長風點點頭:“姚老,你先坐,我這就給你配兌。”
看着周長風熟絡的手活,姚崇不禁又陷入沉思。
“長風,手藝又見長進了,只是有些花哨。”姚崇忍不住調侃說道。
“沒辦法,原步踏地只會被人超越,而且這裡的顧客挺喜歡這花哨的配酒手法的。”周長風也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說實話,又或者兩者都有。
“你這話我認同,人就是要不斷的進步。”姚崇倒不是恭維,雖然周長風現在已經放棄了讀書人的身份,可是他的這句話卻深得姚崇認可。
“可是姚老卻是自己原地踏步。”
姚崇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周長風。
兩人算是忘年交,不論身份,不論年齡,也不論職業,可是周長風的這句話,卻頗有一些不尊重姚崇。
姚崇印象裡,周長風應該不是這麼不尊重自己的人。
“姚老,我看了你最近幾期的文儒日報,說句不中聽的話,姚老寫的那幾篇文章,實在是不堪入目啊,唉……姚老,什麼時候學富五車的姚老,也開始胡攪蠻纏起來了。”
“周長風,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那些文章有什麼地方不妥?你今日若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把你酒吧給砸了。”
姚崇也來了火氣,他可不是由着人在自己頭頂拉shi還默不作聲的人。
他是個尤爲驕傲的人,特別是自己的文章,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的文章,他都引以爲傲。
“舊有的思想,姚老,人要往前看,難道您覺得,百姓一定要過的苦哈哈的,有上頓沒下頓,這才叫居安思危?如果百姓富足,人人安居,這就是死於安樂?”
“此乃孟子所言,你也讀過幾年的書,難道孔孟之道都已經忘的一乾二淨了嗎?”
“孟子也會說錯,只要是人都有錯誤的時候,孟子的話太過片面了。”周長風直言不諱的說道。
如果這句話放在十年前,這句話就是大逆不道。
周長風連長安門都出不了,就要被暴怒的文人摁地上懟死。
姚崇憋紅了臉,咬牙切齒的看着周長風。
“你……你大膽!”
“民富才能國強。”周長風可不在乎姚崇的臉色,姚崇已經不再是丞相,他也不是那個拜求賜帖的書生:“國強才能震攝周邊國家,如若像十年前的朝廷,那時候天下有多少人能夠吃飽穿暖?又有多少人安居樂業?而那時候吐番、突厥、回紇、党項人,每年都要來邊關騷擾一次,你方唱罷我方登場,中原就像是他們家一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好不熱鬧,可是以文人爲首的朝廷,又能有什麼作爲?陛下多次態度強硬的要求發兵征討,全部被文臣按下來,那時候的朝廷何等的懦弱?再看看這十年,總共就發生了兩次邊關遇襲,一次是吐番屠城,第二次是党項人夜襲南關,這就是差距,這就是國家強盛之後,他國的態度。”
“外族之所以減少襲擊,不是武則天有多能耐,是修羅劍的存在,是太雲十六仙的震攝!”姚崇咬着牙,嘴硬的迴應道。
他不承認,打死也不會承認,這是武則天的功勞。
“太雲十六仙的功績,誰都無法抹滅,可是你當真以爲,太雲十六仙就能夠震攝的了所有的鄰國外族嗎?如果沒有朝廷的強硬,如果沒有國家的強盛,真能讓外族止步邊關?”
有些事情,只有挑明瞭說出來,別人纔會想的清楚,甚至有些人本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就比如說姚崇,姚崇當然清楚,也許吐番的確是被修羅劍嚇到了,可是回紇、突厥、党項呢?他們的兇殘都不在吐番之下,他們就會被修羅劍嚇到嗎?
以他們對中原的狼子野心,會因爲吐番的失敗,就偃旗息鼓?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真正的原因就是朝廷態度的轉變,還有時局的變化。
現如今的武唐整體實力,比起過去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們任何一國的實力,都遠遠不如武唐,哪怕是全部加在一起,都未必比的上武唐,在這種強弱對比明顯的情況下,他們再出兵騷擾武唐邊關,那就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現在的武唐,可是巴不得他們動手,他們動手了,正好給了武唐出兵的藉口。
這纔是近年來,邊關安寧的真正原因。
平常的時候,周長風很少會和姚崇討論時局,因爲周長風知道姚崇的性格,以及他對朝廷的態度,說多了只會讓雙方都鬧的不愉快。
可是這次他看了姚崇新的文章,卻是不吐不快,姚崇覺得百姓就應該貧賤的理由,僅僅只是孟子說過的那句話,居安思危沒有錯,可是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這句話卻是周長風萬萬無法認同的。
因爲周長風就是朝廷新政的受益者,如果都按照過去的那種政策,周長風現在也許還在街頭賣字畫,別說是養活妻兒老小,就連自己都未必養的活,周長風記得當初自己的妻子,爲了補貼家用,給富戶人家洗衣服,天寒地凍的天氣,把手凍得皮都脫掉了。
周長風是打死也不願意回到過去的那還總窮困潦倒的生活,他享受現在的生活,不用讓自己的妻子再去做那種苦活,自己的孩子可以紅光滿面,自己的父母可以保養的臉色紅潤,不用再爲明天有沒有吃的而擔憂苦惱。
難道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嗎?
憑什麼只有你們這樣的達官顯貴,可以安穩度日?
憑什麼我們這樣的平頭老百姓,就要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