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者。
說實話,在聽到這三個字之前,於生心裡就已經波瀾起伏了——在他得知晦暗天使可以出現在現實世界,在他從宋成口中聽到“另一個星球”的字眼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了那些被冠以“天使”之名的扭曲存在可能遠比自己想象的詭異和強大,但他沒想到的是,那些東西竟然還可能是來自……世界之外的入侵者。
他原本還一直以爲那東西跟異域裡的實體一樣,也是這個世界的某種詭異現象,頂多是一種更加危險的“超級實體”。
“……怪不得小紅帽勸我儘量別跟晦暗天使扯上關係。”
於生下意識小聲嘀咕道。
宋成聽到了於生的小聲嘀咕,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繼續將更多資料放在了眼前的茶几上:“我還帶來了另外幾個晦暗天使的檔案,但並不是全部——有一些晦暗天使具備知曉名字即產生‘泄露’的特性,只能在特勤局的‘安全屋’中被提及和研究,還有一些晦暗天使因其他原因被列爲禁忌,連我都沒有接觸權限,不過這些你都可以看看,看一看本身並沒什麼危害。”
於生卻沒有像剛纔那樣第一時間去碰茶几上的資料,而是突然好奇地拋出個問題:“爲什麼對我這麼上心?我猜你們在面對其他靈界偵探的時候肯定不會直接把這種級別的檔案拿出來——哪怕對方已經接觸過晦暗天使。”
宋成想了想:“因爲我們懷疑,你有驅逐‘天使’的力量。”
於生本能地察覺到這可能是個原因,但不是全部的原因。
不過他沒有深究,只是很認真地反駁了一句:“當初夜幕山谷裡那個大眼睛不是被我驅逐的——是它自己離開了。”
“但它是在看到你之後離開的,雖然當時在場的人不只有你,但你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宋成說道,語氣中有些無奈,“我知道這種說法沒什麼說服力,但事實上——我們對晦暗天使就是如此沒辦法。
“沒有人能總結出它們的弱點或行動規律,也沒有人能和那些東西交流,到現在爲止,放眼整個世界,不管是交界地內外,能成功將降臨的‘天使’驅逐出去的案例都寥寥無幾,而且彼此之間毫無參考性,每一次‘天使’的離去,都好像只是單純的‘呆夠了,自己走’,所以我們只能像這樣碰運氣,或許那個‘眼睛’的離去真的跟你沒什麼關係,但……萬一呢?”
說到這,宋成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也是百里晴局長的判斷。沒有她的同意,我是沒辦法把這些資料帶給你的。”
“百里晴?”於生挑了下眉毛,隨後目光終於落在了那些新的資料上。
不過他並沒有仔細翻閱,只是拿起來匆匆地掃了一遍。
“還真是……千奇百怪,”看着資料上那些稀奇古怪的,甚至可以用抽象混亂來形容的畫面,以及畫面下自帶的備註,於生不禁有些感慨,“影子,一團火,寂靜飛過夜空的巨大立方體……這怎麼還有一個球?”
“它的直徑大約四千公里。”
於生表情有點呆滯:“……啥?”
“你沒聽錯,‘赫卡之星’,以最初的發現者和犧牲者命名,直徑大約四千公里,是目前爲止被確認的物理尺寸最大的‘晦暗天使’,其表面整齊覆蓋着無數晶格一樣的六邊形蜂窩結構,內部有強烈生命反應,它會突然闖進有生命存在的星系,在一個安全距離上不斷‘廣播’奇怪的無線電信號,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我們相信‘赫卡之星’的廣播會導致智慧生物逐漸陷入狂亂,有許多次臭名昭著的戰爭和恐怖政變都可能跟赫卡之星的靠近有關。”
於生放下了那些資料,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宋成:“我打這玩意兒?真的假的?”
“不不,當然不是這樣,”宋成趕緊擺了擺手,“這種規模的東西不是可以‘打’下來的,我們只是希望……讓你能多瞭解一些有關晦暗天使的知識,萬一今後用得上呢,是吧?”
於生撇了撇嘴,直接帶過了這個話題:“說點別的吧,你們對這些‘天使’還有別的什麼瞭解嗎?”
“關於它們的影響,”宋成嚴肅地說道,“雖然晦暗天使千奇百怪,特性各有不同,但幾乎所有晦暗天使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與‘異域’的聯繫,以及對異域的影響。
“就像我剛纔說的,雖然晦暗天使可以出現在現實世界,但相對而言,它們會更多地‘降臨’在異域裡,而受其影響,遭受天使‘寄生’的異域會被活化,實體變得更加危險狂暴,甚至整個異域的運行規則也隨之發生改變,就連深度都會發生變化——你們應該還記得夜幕山谷裡的情況吧?”
“那可太記得了,”於生頓時一攤手,“理論上每次只生成一個的飢餓實體一下子變得漫山遍野,到後來甚至整座山谷都變成了一個龐大的‘實體’——幸虧我們運氣比較好。”
“大部分情況下,陷入異域的人是沒這份‘好運氣’的,所以遭遇晦暗天使的人極少能倖存下來,哪怕‘天使’本身沒有攻擊他們,受害者也會因天使降臨而導致的災難性環境變化而死在實體或異域規則手上,”宋成嚴肅地說道,“我們一直在研究晦暗天使的行動規律,關於它們在異域出現的次數明顯高於現實世界這一現象,有學者猜測,這是因爲異域有什麼東西在‘吸引’它們,或者……”
“或者?”
“或者是因爲‘異域’本身就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某種‘時空薄弱結構’,在異域裡,秩序的力量微弱,便給了這些‘天使’鑽進來的機會。我剛纔說過,晦暗天使是來自世界之外的‘入侵者’,它們會在我們的世界上鑽出一個個洞,而‘異域’,對於這些入侵者而言可能就是某種……‘天然的洞’。”
於生若有所思,而這時候在旁邊安安靜靜聽了半天的艾琳忽然開口了:“那說說那些‘天使教徒’唄?爲什麼會有一羣瘋子心甘情願地追隨這些邪門的‘天使’啊?這些‘天使’又沒法交流,應該也不迴應所謂信徒的祈禱吧?”
“我們抓過很多天使教徒,你們或許不相信,但這些‘瘋子’的分佈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廣,不只包括交界地——基本上只要有晦暗天使降臨過的地方,都會出現這些受其影響的狂亂分子,”宋成在說起這些的時候表情明顯陰鬱了許多,“他們有一部分是因對力量和神秘知識的癡迷而逐步墮落,但其最核心、最狂熱的那一撥,則堅稱他們是受到了‘引導’。”
“引導?誰的引導?這些……”於生說着,擡手指了指茶几上那些資料,“這些抽象天使的?它們不是無法交流嗎?”
“是無法交流,但邪教徒們堅稱他們真的可以聽到‘晦暗天使’的聲音,而且不是那種狂亂無意義的噪音,是真正的‘指引’和‘教誨’。我審訊過一些頑固分子,他們大多這樣描述他們聽到的‘指引之聲’——
“溫和,寬容,充滿慈愛和悲憫,那些聲音向他們展示宇宙萬物的末路,但又會堅定地鼓舞他們,告訴他們應該如何尋找出路,以及應該如何與‘天使’一起,並肩協作尋求救贖。”
宋成說到這裡,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說道:“通過對那些邪教徒的精神狀態進行分析,以及對他們進行催眠誘導,我們大致可以還原出晦暗天使對他們施加影響的過程,這個‘指引’過程應該是極具沉浸性的,龐大而持續的幻覺會把人的心智徹底拖入到一個非人的‘視角’下,並以這個視角度過漫長的歲月,普通人的心智根本扛不住這種影響,在指引結束之後,他們就完全被轉化了——外表看着還是人類,但心智早就變成了非人的東西。
“這也是最令學者們困惑的一點——晦暗天使千奇百怪,從能力到外形都不一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同一個族羣,但那些天使教徒,不管具體是追隨哪一個晦暗天使的教徒,他們在被天使影響時聽到的‘指引’卻似乎都是差不多的,都包括一個‘晦暗的末日’,包括‘尋求救贖的出路’,而且這兩個要素中的諸多細節也高度一致,這讓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晦暗天使到底有沒有理智’,以及‘晦暗天使到底是不是一個統一的族羣’這兩個問題。”
“聽上去,這方面的研究好像挺危險的。”聽着宋成的講述,於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是的,很危險,最大的難點在於,你對晦暗天使的研究不能太深入——粗淺瞭解,你便解不開它們的秘密,但如果瞭解太多,你又會不知不覺地受到它們的影響,甚至在和那些邪教徒接觸的過程中,都有可能不小心‘看到’他們腦海中的那些‘指引’。許多原本對抗天使的學者就這樣被潛移默化地轉化成了新的天使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