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嘉羽這模樣,跟他往日裡的行爲完全不同。除了本身就知道他是誰的幾人之外,沒有人能夠將他同氣宇軒昂的五王爺畫上等號。
領路的家丁有些不耐煩了,頭也不回地揮了揮右手,算是指了路。
謝穆妍轉身看去,想看看穆嘉羽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卻發現他只是真的朝家丁所指的方向跑了過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大夫,前面就是我們小姐的閨房了。還請您稍等,待小的前去通報幾聲。”
家丁朝着幾步上前,似乎是在跟白芷柔房門前的丫鬟輕聲說着什麼,眼睛還時不時地朝着謝穆妍看幾眼。
與此同時,謝穆妍也感覺自己好像被幾雙來自四面八方的眼睛鎖定住了,一種被監視的感覺從心底升起,讓她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
“大夫,這些護衛,是我們府上,招募來保護老爺的安全的,還請您不要介意。”
似乎是察覺到了謝穆妍的不自在,家丁跟那兩個丫鬟嘀咕完之後,就回到了謝穆妍的身邊,簡潔地朝着她解釋着。
謝穆妍點點頭,算是明白了個大概。
就好比左相府一樣,其他各位大臣的府上,也都會有自己的護衛,只不過沒有左相府那麼多而已。
現在看這陣仗,看來是吏部尚書也在裡面了。
她深呼吸一口,跟着門口的丫鬟進入房間之中,幾乎是在腳踏進裡屋的一剎那,她就聽見了白芷柔無力的呻吟聲。
“爹爹,娘,我好痛……大夫爲什麼還不來?”
那帶着哭腔的已經嘶啞的聲音,聽起來真的是我見猶憐。
謝穆妍的低下頭去,朝着坐在白芷柔牀邊的吏部尚書和大夫人行了一個禮,掩去了嘴角那若有似無的笑意。
“聽說你能治好小女的病?”
吏部尚書一夜未睡,眼睛通紅着,但他此刻還是強打起精神,用審視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這個只長到他肚子上的小矮個。
“相信你也察覺到門外的護衛了。若是你不能治好小女……”
接下來的話,吏部尚書沒有再說下去,但是任誰都明白,他話語中隱含的意思。
謝穆妍點點頭,並不多言,只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用手勢示意旁邊的丫鬟將紅線綁到白芷柔的手腕上,閉上眼睛,裝模作樣地在丫鬟搬來的椅子上做了半晌。
“懸線診脈?老爺,或許,這個老婆子,還真有幾分本事。”
白芷柔的孃親的眼神不斷地在氣若游絲的白芷柔和正襟危坐的謝穆妍之間飄蕩着,手中的絲帕因爲緊張而被她揪得褶皺不堪。
“哼,那些太醫,哪個不會這招?到最後還不是搖頭離開?結果,要到最後才能知道。”
吏部尚書冷哼一聲,並沒有把自己夫人的話放在心上,眼神一刻也沒有從謝穆妍身上離開過,生怕她做出對自己的家人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來。
“小姐那是有異物入體,老朽自有方法。還請小姐褪下背部的衣物。”
謝穆妍說話時低着頭,將自己那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掩藏了起來。她有意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沙啞不堪,就好像真的是八旬的老婦人在說話一般。
趴在牀上的白芷柔只感覺希望的曙光在朝着自己招手,頓時停止了呻吟,強打起精神朝着身邊的丫鬟喊道:“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幫我把衣服脫下來?”
丫鬟猶豫了片刻,終是在吏部尚書的眼神示意下,將白芷柔的衣服從背部撕裂,露出了她光潔雪白的美背。
謝穆妍當下也不含糊,從衣袖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磁石,貼近了白芷柔的肌膚就緩緩地移動着。
好在白芷柔的銀針只是普通的繡花針,在外面鍍了一層銀而已,很快就有了動靜。若是真的由純銀打造,磁石吸不出來,那謝穆妍也只好給她挖出來了。
“啊!”
白芷柔突然慘叫一聲,惹得吏部尚書和尚書夫人都緊張地看向她,而當事人卻扶着衣服坐了起來,臉上也洋溢出了輕鬆的笑容。
她摸了摸微微滲出血滴的後背,嘴角越咧越大:“爹爹,孃親,女兒不疼了!”
“多謝神醫!”
尚書夫人激動得幾乎要朝着謝穆妍跪了下來,吏部尚書更是欣喜得讓下人趕緊去準備厚禮,一個勁地向謝穆妍爲方纔自己的無禮而道歉。
“神醫,還請問,我體內的,是什麼東西?”
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白芷柔喚住了轉身就想離去的謝穆妍。沒有了疼痛的困擾,她就連說話,都多了幾分中氣。
謝穆妍並未說話,只是將粘在磁石上的,還帶着鮮血的銀針遞到了白芷柔的眼前。
白芷柔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吃了屎一般,想吐,還吐不出來。
她自然認了出來,眼前的這跟銀針,就是她原本想要用來教訓謝穆妍的繡花針!
沉浸在羞憤中的她,並未發現謝穆妍嘴角的那一抹嘲諷的笑容,更沒有發現,面前的老婦人看她的眼神,和謝穆妍是多麼相似……
當謝穆妍從吏部尚書的手裡取了錢莊的一千兩金子的憑證,原路返回的時候,穆嘉羽已經在外面等候,只是相比起剛纔而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似乎多了幾分陰寒。
謝穆妍狐疑地看了他幾眼,但料想自己問了,也不會有什麼所以然來,當下拍拍屁股走人,回到秋姑娘哪裡卸下了自己的那一身打扮。
“京城附近的流楓山上,有劫匪大肆作案,皇上命我前去剿匪。”
卸妝卸到一半,穆嘉羽突然出聲,打破了兩人之間莫名的安靜。
“我此番一去,少則十天,多則一個月。”
“哦。”謝穆妍的動作微微一頓,淡淡了應了一聲。穆嘉羽的事情,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穆嘉羽卻是絲毫不在意謝穆妍的冷淡,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反應一般:“也虧了你昨天的那一根針,讓白呈的那點心思,全部都花在了他那寶貝女兒身上。要不然,以白府嚴密的防範,我也不一定能進去。”
白呈,就是吏部尚書,人到中年,膝下卻僅有白芷柔一個女兒,自是疼愛半分,捨不得她有半點傷害。
謝穆妍被穆嘉羽的一番話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隱約感覺到穆嘉羽跟着她進白府一定是有什麼目的,但是她聰明地選擇了閉嘴,沒有過多地詢問。
有的時候,人知道得越少,反倒越是安全。
穆嘉羽也沒有再解釋什麼,只是臉上的神情,越發地冰寒起來。
他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是穆嘉賜又看他不順眼了,想要藉此機會,要麼讓他帶罪離京,要麼,就是死在山上!
吏部尚書身爲六部之首,又是穆嘉賜穆家瑞二人的心腹,因此,他這一日才尋機會進了白呈的書房,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探查了他手上的文件。
果不其然,流楓山上的那些劫匪本就是烏合之衆,穆嘉賜已經暗中派人解決。只怕,現在留在山上的,就不是劫匪那麼簡單了……
而此時的皇宮之中,穆嘉賜和穆家瑞兄弟二人,已經在把酒言歡,提前慶祝將來的勝利。
“大哥,這次可真是多虧了你的計策,我們一定能讓穆嘉羽那個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穆嘉賜大笑幾聲,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眼睛迷離的他已經開始說起了胡話:“誰讓那個小子,這麼受百姓愛戴呢?百姓越是喜歡他,我……朕就越想弄死他!”
“皇上,你醉了……”穆家瑞笑着,將穆嘉賜左右搖晃的身體扶正,喚太監將皇帝扶下去歇息。
在無人的時刻,他的眼中,是穆嘉賜從未見過的陰寒……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一千兩金子的謝穆妍,心情大好地從錢莊裡娶了五兩金子出來,就跑去京城中有名的玲瓏坊爲李氏和謝穆欣買了些首飾。
在這個世界裡,錢莊就類似於銀行,有一張特製的存錢的憑證,每當取出一筆錢的時候,錢莊和憑證上都會有所記錄。
而五兩金子就相當於五十兩銀子,已經能買不少值錢的首飾了。
謝穆妍也大致明白,爲什麼他問謝昂要十萬兩銀子的生活費的時候,謝昂只拿出了幾百兩銀子來打發她。
那點銀子,的確夠她們母女三人好處好喝地生活許久了……
“娘,欣兒,我回來啦,看我給你們帶回了什麼?”
去了外面那麼長的時間,等到謝穆妍回到自己的院落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她幾乎是一進門,就好似一個孩子般,興高采烈地呼喚着自己的孃親。
“姐姐,你怎麼到現在纔來,孃親她,被叫去大娘那個壞女人那裡了。”
謝穆欣哭腫了一雙眼睛,在見到謝穆妍之後,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一次像絕了堤的洪水一般,汩汩地從眼眶中掉了下來。
朦朧的淚眼中,滿是對李氏的擔憂。
“大娘說她身體不好,又有許多賬本沒有處理,請孃親前去幫忙。孃親不好意思拒絕就去了,讓欣兒留在這裡等你回來。姐姐,你說孃親會不會有事?大娘今天早上才……”
說到一半,謝穆欣就再一次哽咽起來,將頭埋進了謝穆妍的衣裙中,雙肩不斷地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