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明若望向地上,果真如新月所言,都是禁忌的食物。只是依納蘭明若對欣兒的瞭解,她一直都是最服從命令的丫頭,也是府上最老實的,面對新月這樣的刁蠻性子,怎麼會生出反叛之心呢?
“欣兒,你跟我來。”納蘭明若對欣兒說道,看了眼牀上不解氣的新月,“既然是新傷初愈,我叫廚房再做些吃食送過來,你老實待着。”
納蘭明若的語氣不覺有些生硬,新月察覺出來,臉上的怒氣驟然降了下去。
欣兒跟着納蘭明若來到外面的走廊,納蘭明若嘆口氣,溫和開口:“欣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我講清楚,我爲你做主。”
欣兒鼻頭一酸,落下淚來,咬着嘴脣不肯開口。
納蘭明若無奈,執起欣兒的手輕輕拍了拍:“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和新月都是夜王府的丫鬟,她雖然在我身邊伺候,但不等於她身份比你高出一等,若是忌憚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平等對待下人這一點,相信我履行的還算沒有瑕疵,莫不是你對我以往所處理的事件並不滿意?”
聞聽納蘭明若這樣一說,欣兒慌忙擡頭,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着急的搖頭擺手:“不不,王妃和夜王都是公正之人,從來不會假公濟私,更不會對下人厚此薄彼,奴婢只是……”
納蘭明若吃驚地看着欣兒,仔細端詳她的面容,卓越出衆,平日不甚在意,今日看來果真還是在衆多丫鬟中最爲出色的一個。
“你的家鄉是哪裡?”納蘭明若忽然出聲問道。
欣兒愣了一下,沒想到納蘭明若會問這個問題,答道:“皇朝邊界,益州。”
這般說着,欣兒竟是又抽抽搭搭起來,淚珠似斷了線的珠子,顆顆落下。
益州?納蘭明若聞聽皺眉,那不是剛剛失陷於邊塞的城池嗎?欣兒,究竟是在難過被新月的暴力脾氣欺負所致,還是因爲益州的家人?
有的時候,爲了答道目的,爲了讓一些人快樂,說一些善意的謊言也未嘗不可。
納蘭明若心中打定主意,對欣兒淺笑,說道:“皇上已經下了旨意,令夜王帶兵攻打邊塞,一方面摒除那些說他和邊塞勾結的謠言四散傳播,另一方面,皇朝有信心能夠凱旋的,唯有夜王一人,這也是朝中大臣們一致的意見。”
說着,納蘭明若用錦帕輕輕爲欣兒拭去眼中的淚水,柔聲道:“你放心,被攻陷的益州,會原封不動回到皇朝國土,你的家人也會平安無事的。”
欣兒瞪大眼睛看着納蘭明若,一方面對她的親近和溫柔吃驚,另一方面是聽到這等好消息,有些不敢置信。
“王妃,這是真的嗎?”欣兒含淚的眼中滿是期待。
納蘭明若不忍心,卻還是點點頭:“我的話都不信了嗎?”
欣兒又是喜極而泣,這次的眼淚不用納蘭明若出手,她自己就忙不迭地擦拭,一邊擦一邊笑,彷彿心中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下。
“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新月和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知道你的爲人,你本就不會和她計較,現在她養傷期間,你又怎麼會使絆子呢?”
納蘭明若先是肯定了自己對欣兒的信任,這讓欣兒很是感動,看了眼新月的房間,又擡眼看了看納蘭明若,遲疑着還是開了口。
“新月姐姐說她想少吃一些大夫禁忌的東西,還給奴婢看了她的傷口,證明現在多少吃一點並無大礙。可是奴婢怕她新傷剛剛好了一些,這樣吃的話,定然會對傷口的痊癒不利,所以不允許。可沒想到她威脅奴婢說,若不允許她吃的話,定然撐裂傷口,然後告訴所有人說是我造成的。”
欣兒聲音哽咽:“奴婢無奈,只好給她帶來一些,可誰成想,她又不知道哪裡來的脾氣,將吃食盡數扔擲在地上,說奴婢想要害死她,奴婢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心中氣不過就和她理論了兩句,可她卻忽然冒出一句,若是奴婢膽敢再在她面前放肆,就會讓奴婢遠在益州的家人生死不如。奴婢當時就怕了,故此王妃問起,纔不敢說的。”
欣兒忽然“撲通”一聲跪下,拉住納蘭明若的衣襟,哭噎哀求:“王妃,和新月對峙奴婢不怕,奴婢只是怕她真的對益州的家人不利。”
納蘭明若感到奇怪,聽欣兒的談吐不像是普通農家,新月針對她,又是爲何?還有,以欣兒的智慧和聰明,又怎麼會聽從新月沒有憑據的在那裡胡言亂語?
納蘭明若彎腰扶起欣兒,柔聲安慰了幾句,提到重點:“欣兒,我問你話,你要如實回答我,否則夜王就算奪回城池,見不到你的家人也不會知道他們是否安好。”
納蘭明若在心中鄙視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學會了威脅別人,而且還是用無辜人的性命做賭注,雖然是無中生有,可畢竟起到了和新月所說的話的同等作用。那和新月的威脅又有何區別。
納蘭明若沒有時間理會內心的掙扎和良心的譴責,只是簡單歸結爲,在必要的時候,適當講究一些策略,才能事半功倍。
欣兒聞聽這話點頭應答。
“新月是否還和你講了其他一些事情,你怎麼就能斷定她有那個能力讓你的家人生不如死。記住,你要如實回答我。”納蘭明若一字一頓,聲音裡有着不容質疑的篤定。
果然,欣兒猶豫了。
納蘭明若心中隱隱感到不安,早先的猜測又開始不斷冒出心頭,她幾乎可以斷定,新月,或許和楚墨離還有來往,而兩人之間的聯盟又志在哪裡,爲何邊塞還有楚墨離的人?
“新月姐姐說,她的確不能把奴婢的家人怎麼樣,但是她背後的人可以做到,只是,奴婢並未問是誰。”欣兒低着頭回答。
納蘭明若幾乎可以篤定新月和楚墨離的關係,只是邊塞這邊,還需要好好的查一查,更或者,新月只不過就是嚇唬一下欣兒。可是,她針對欣兒又是爲什麼?
而讓納蘭明若奇怪的是,欣兒爲什麼那麼輕信新月的話。
“你一點都不會懷疑新月所說的話嗎?”納蘭明若問出口,步步緊逼,她希望欣兒能夠做出她的正確判斷,同時,也再一次肯定自己的想法。
欣兒諾諾,卻是咬着嘴脣不再說話。
“那我問你,她又爲什麼這樣對你?”納蘭如再次開口,看着欣兒這張姣好的容顏,尤其是受欺負時的惹人憐愛,連她都忍不住將她呵護在懷,更何況是那個人。
欣兒雙手交叉緊握,錦帕的一角在她手中被揉搓的泛起褶皺,擰成一股,她卻還是毫無知覺的左右觀望,就是不敢正視納蘭明若的目光。
“
欣兒,我一直覺得你和其他下人不一樣,知書達理,言談舉止也有着大家閨秀的風範,自是更爲得體。我本想着等過段時間,將你要到我的身邊伺候,如今你這樣不信任我,看來你是不願意侍候我了。不過,今日這件事你放心,我會爲你做主,新月那丫頭,的確有時候太過份!”
說完,納蘭明若舉步就要向屋裡走去,卻霍然間被什麼抓住了衣角,側頭望去,欣兒眼中積蓄着淚水,似乎在攢存勇氣,終於擡頭對上納蘭明若淡然的目光,說道:“王妃,一切都是奴婢的錯,不關新月姐姐的事。您要罰就罰奴婢吧。”
說着,彎膝又跪拜下去。
納蘭明若雖然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測,但還不能確定,如今欣兒這番表現,那是確鑿無疑了。
新月那孩子好勝心強,佔有慾強,若是已經認定爲自己的東西,別人碰一下就是對她的挑釁和不屑。
“那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告訴我,我才知道該如何幫助你。”
納蘭明若俯視欣兒,這次沒有扶起她,語氣中也稍稍帶了嗔怒。
欣兒被納蘭明若略顯生硬的語氣嚇壞了,連連磕頭:“王妃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納蘭明若輕撫太陽穴,有些無奈:“挑重點的說。”
欣兒有些怯怯的閉了口,緩了緩神兒,才道:“今個早上,楚皇前來看望新月姐姐,新月姐姐十分高興,就遣奴婢出來了,楚皇說有話要囑咐新月姐姐。奴婢當時覺得沒什麼不妥,就出來了,在走廊外逛了一圈,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想要進去的時候,卻聽到裡面傳來……”
欣兒臉上一紅,沒有繼續說下去,卻是偷眼望向納蘭明若。
納蘭明若緊閉雙眼,努力平復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長舒一口氣才睜開眼睛:“然後呢?”
欣兒得了救命稻草似的,有些惶恐地繼續說道:“奴婢沒有進去,又在外面守了片刻。然後門開了,楚皇從裡面走出來,面色好像有些不高興,看見奴婢的時候……”
欣兒的聲音又小了下去,卻是陡然之間擡高,“奴婢發誓,奴婢從來沒有對楚皇存在任何的攀附之心,可是當時,楚皇卻是徑直走向奴婢,奴婢害怕的連連後退,他就步步緊逼,直到最後將奴婢逼到死角,奴婢躲無可躲……”
“楚皇什麼話都沒說嗎?”納蘭明若冷聲問道。
欣兒點頭,又搖頭,顯然已經慌亂到極點,恐怕當時的她,也是被楚墨離出格的行爲嚇住了吧。
“他問奴婢,”欣兒的聲音又降了下去,“願不願意跟隨他,一起到西陵過去看看……不過當時奴婢一口就否決了,只是沒想到,楚皇卻是,卻是低頭……”
納蘭明若心中一片憤恨,又有些可憐這些被楚墨離玩弄的女孩子們。
不用看,這是聽,納蘭明若也知道,欣兒並非是有意,而是被楚墨離拉着強行扮演了一個替代者,一個成功讓新月吃醋的人而已。
就算不會是欣兒,當時在這兒的任何一個女子,都有可能被楚墨離利用,佔了便宜。
欣兒的哭聲中帶着委屈和隱忍的憤怒,就算身份低微,也不該成爲高層人員手中把玩的棋子,尤其是這些把愛情還憧憬在童話世界裡的女孩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