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時代》臺灣版經過一個多月的籌備,在七月中旬發行了創刊號。
在創刊號裡,邱剛健把沈衝關於“香港電影新浪潮”的一些言論重新編輯校訂,做爲刊首語,大力鼓吹臺灣電影要向香港學習,革新求變。
恰巧也在七月,《瘋劫》挾破香港電影票房紀錄的威勢登陸臺灣,在普通觀衆和專業電影人之間,都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不管是香港還是臺北,都不是特別大的地方,而這個時代的電影圈,更談不上大。
所以沈衝在臺北,想低調都難,他在臺北的幾天裡,除了和張愛嘉一起看了一部電影之外,每晚都在觥籌交錯中度過,一個宴席接着一個宴席,頗有幾分邵逸夫開流水席的風采,結識了一大批臺灣電影人。
小野,吳念真,侯孝賢……除了還在西雅圖做編程的楊德昌,臺灣未來電影業的中堅人才,沈衝大都認識了。
而李行,白景瑞,宋存壽等功成名就的上一代的電影人,沈衝也結識了不少。
這些人中,分量最重的,是魏景蒙介紹的明驥。
明驥以少將軍銜退役,1978年開始擔任臺灣中央電影事業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他在臺灣電影界的地位,類似後世韓老闆在內地的地位。
中影公司與中國電視公司中國廣播公司合稱“三中”,皆爲國民黨經營的媒體機構,中影以擁有完整的影業垂直整合系統而聞名,從製片攝影棚沖印錄音剪輯發行到映演機構,一應俱全。
東方魅力臺灣分公司只做製片業務,攝影器材和後期製作,都從中影租賃,結識明驥,對公司的發展,顯然很有好處。
況且明驥這個人,也值得結交。
他在中影任職期間,先提拔小野和吳念真擔任電影企劃工作,後大力扶植楊德昌柯一正萬仁等新導演,爲臺灣電影開創了新氣象,因此被稱爲“臺灣新電影之父”,曾榮獲金馬獎終身成就獎。
中影公司有政府做靠山,每年有鉅額的財政撥款扶持,家大業大,沈衝雖然最近急速躥紅,在港臺兩地聲譽鵲起,但畢竟是個只出品過一部電影的小人物,要不是有魏景蒙從中搭橋,完全入不了明驥的法眼。
不知道是因爲前“新聞局長”的親自介紹,還是明驥對臺灣電影現狀極度不滿,在當晚的宴席上,他非常熱情,殷殷邀請沈沖和中影公司合作,一起拍攝幾部有新意的電影。
對這個邀請,沈衝是避之猶恐不及。
和明驥結交,還可以說是私人關係,可要是和中影公司合作,就有點過線了。
黃山之行後,他的絕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開拓內地電影市場上,如果和有濃厚國民黨背景的中影公司有了瓜葛,很難說有沒有政治風險。
臺灣和內地放在一起,就好像中影公司去年出品的一部電影名字一樣——《汪洋中的一條船》。
任何有關內地的風險,沈衝都不想承擔,也承擔不起。
所以即使張愛嘉屢屢使眼色,他還是虛以委蛇,沒有一句準話。
宴席之後,魏景蒙和明驥都有專門的司機接送,自然不勞沈衝安排。
“你爲什麼不答應和中影合作?”等兩人走後,張愛嘉半是不爽,半是不解,她抱着雙臂,站在圓山大飯店的門口,說道:“明經理的面子,你都不給,以後我們公司在臺北怎麼混?”
沈衝打個哈哈,說道:“在臺北混不下去了,你就回香港嘛,我養你。”
“說正事呢!”
“站在酒店門口說什麼正事,又熱又吵鬧。”沈衝摸了摸頭髮,笑嘻嘻的建議道:“要不到我房間裡去吧,清淨安靜,我們說正事。”
“不去。”張愛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轉,說道:“誰知道你打什麼鬼主意。”
“我是柳下惠啊,絕對的正人君子。”沈衝雙手一攤,叫屈道:“爲什麼人人都當我是色狼呢!”
“吃着碗裡,看着鍋裡,不是色狼是什麼?”
“哪個男人不想三妻四妾。”沈衝腆着臉笑道:“不想三妻四妾的,不是好男人。”
張愛嘉哼了一聲,她撥弄了一下頭髮,說道:“好久都沒去香頌室了,要不我們去那轉轉吧?”
“悉聽尊便。”沈衝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反正你開車,就算是去天涯海角,我也奉陪。”
……
香頌室是沈衝第一次來臺北,張愛嘉帶他去的咖啡館,在那裡他結識了陶曉清和段氏兄弟,然後投資成立了滾石唱片。
沈衝在臺北的三個分公司中,滾石唱片是最早成立的,卻也是他最不重視的一個,來臺北幾天了,連滾石公司的大門都沒去過。
一來沈衝的主要精力都在電影上,而目前整個華語電影行業裡,電影和音樂的結合度不夠,重視一點的,搞個主題歌,請個明星唱一唱,不重視的,連配樂都沒有。
香港電影工業方方面面都需要提升,配樂算不上最優先的,畢竟港臺地區,連個立體聲影院都沒有……
二來滾石唱片的那幾個人,都是臺灣流行音樂史上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經營能力毋庸置疑,所以沈衝也懶得去操心。
張愛嘉是香頌室的股東之一,她在這裡住了近一年的時間,期間經常舉辦各種音樂活動,成功把它經營成臺北音樂人聚會的定點場所之一。
這晚雖然沒有活動,但前來喝咖啡的音樂人不少,其中就有陶曉清,從她口中,沈衝獲知了滾石唱片的近況,不由的十分詫異。
古語有云:共患難易,同富貴難。
出於對四人組的信任,沈衝投資給的又多又豪爽,結果比滾石晚了好幾個月的《電影時代》臺灣版創刊號都出來了,滾石的創業作至今難產,據說四人組的分歧已經到了難以彌補的地步。
“沈公子,我可真佩服你。”陶曉清並不知道沈衝來臺北的目的,她端着咖啡杯,說道:“聽說你投資了幾千萬給滾石,他們都爭兩個多月了,你居然現在纔來臺北,不怕投資打水漂嗎?”
“投資主要是看人,只要人選對了,錢自然會滾滾而來。”沈衝一笑,說道:“人才難得,有分歧很正常,也很好解決。”
“羅大佑告訴我,老段和吳楚楚鬧的挺僵的,兩人還在公司裡當衆大吵。”張愛嘉也有點擔心,她看着沈衝,問道:“這事你準備怎麼解決?”
“很簡單嘛,兄弟不和還會分家呢,何況朋友。”沈衝用咖啡勺,在桌子上輕輕一劃,說道:“既然有爭執,那就讓吳楚楚出去,另外再開一家公司好了,大家鬥一鬥,看看誰纔是正確的。”
“你要踢吳楚楚出局?”陶曉清放下咖啡杯,嘆息道:“吳楚楚唱作俱佳,很有能力的,他要走了,彭國華肯定也要走,段家兄弟又不懂音樂製作,如此一來,滾石才搭起來的架子,就要塌掉一大半,還不如關門大吉呢。”
“清姐誤會了。”沈衝拿了兩顆方糖,示意着說道:“這個是滾石,這個是吳楚楚的新公司,而我,則是這杯咖啡,他們做他們想做的音樂,而我,則提供一切基礎設施和條件。”
“沈公子格局真大,揮金如土,敢這麼玩。”陶曉清明白了沈衝的意思,目光閃動,嘆息道:“難怪小妹會看上你。”
“清姐說什麼呢?”張愛嘉低着頭攪着咖啡,說道:“我哪裡看上他了。”
“清姐高人慧眼,目光如炬。”沈衝哈哈一笑,打蛇隨棍上,順口說道:“嘉嘉臉薄,不好意思承認,你別管她。”
“胡說八道,什麼嘉嘉莎莎的。”張愛嘉面色微紅,貌似很兇的瞪了沈衝一眼,連忙解釋道:“清姐,別聽他亂說,他這人,最會口花花。”
“你們小"qingren"之間的事,我可不參合。”陶曉清曖昧的笑着,說道:“不過你們兩個才貌雙全,一對璧人,我很看好哦。”
“我去吧檯看看。”張愛嘉略微慌亂,站起來就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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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根據張艾嘉自述,在80年代中期之前,朋友都稱呼她小妹,羅大佑爲她寫了首《小妹》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