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予辰頹然的坐在醫院走廊的藍色座椅上,他頭靠在牆上,微微閉着眼,身心俱疲。
簡司瑾已經在手術室裡待了六個多小時。
未知的恐懼侵蝕着墨予辰的心,他恨不得躺在手術室裡的人是自己。
而顧南夏一直坐在樓道里的臺階上,焦急的等待着,她不敢讓墨予辰看到自己,只好一味的躲着。
樸勳買了一些吃的回來,她只是說吃不下。
樸勳從塑料袋裡拿出一瓶水,擰開,放到顧南夏手中,“喝點水,總可以吧?”
顧南夏皺了皺眉,抿了一下發白的脣,“墨予辰他……”
樸勳當即就明白她接下來要說什麼,“恩,我也給他買了吃的喝的,你不用擔心,我去給他送”
顧南夏點點頭,這才喝了一口水。
樸勳將顧南夏手中的水拿過來,又將打包的青椒炒肉蓋飯放到她手中,遞給她一雙一次性筷子,“在醫院附近隨便買的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不管怎麼樣,都吃一點,不然,一會兒躺在醫院裡的人,就是你了”
飯菜香氣撲鼻,可是顧南夏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樸勳蹲下來,看着顧南夏說道,“你要是不吃,那我可不給墨予辰送飯了啊!你不擔心他餓壞自己啊?”
顧南夏極慢的擡眸,略顯呆滯的眼睛閃過一絲猶豫,接着,她夾了點兒肉絲送進嘴巴里,慢慢的嚼了起來。
樸勳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這纔對嘛!我這就去給他送飯!不過……你可不能只吃這麼一口啊!”
顧南夏木訥的點點頭,又夾起了一筷子米飯。
樸勳這才起身,拿着塑料袋,向着墨予辰的方向而去。
樸勳還沒有見過他這副樣子,修長的腿像是失去了知覺,僵硬的支在白色的瓷磚上,潔白如新的運動鞋濺了些許血滴,他整個人像是沒有了支撐,完完全全的靠在椅背上。
白熾燈的光打在他像是精雕細刻的英氣的俊顏上,襯得他的臉越發的白,接近透明。
削薄緊抿的脣有些乾裂,他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眉頭卻皺成一個“川”字。
額前耷拉下的幾縷碎髮,映出了一片陰影,讓他那雙劍眉看起來少了平日裡的戾氣。
聽到腳步聲,他微微睜開眼,在看到是樸勳時,又默默的合上。
“吃點兒東西”樸勳一邊說,一邊從袋子裡拿出了飯盒。
塑料袋發出了聲音,讓墨予辰本就皺着的眉頭,斂的越發緊了幾分,他不悅道,“我們的交情應該還夠不上你專程來送趟飯”
言語裡沒有任何的諷刺,只是透着深深的疲憊。
樸勳把飯盒放在墨予辰身側,看了看手術室,問道,“簡小姐怎麼樣了?還需要多久能出來?”
墨予辰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樸勳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
“嗯”墨予辰極輕的應了一聲。
他們之間,還從來沒有這樣平心靜氣的相處過。
樸勳也不知道再說什麼,轉身要走,便聽到墨予辰說道,“你們都回去吧!不用一直在這裡等”
樸勳微微皺了皺眉,他說“你們”!他知道顧南
夏在!
“她想留在這裡”樸勳強調道。
墨予辰深呼吸一下,緩緩的吐了一口氣,“讓她回去”
聲音裡沒有任何的起伏,卻說出一種命令的感覺。
樸勳看着一臉倦容的墨予辰,出聲道,“你在怪她?”
墨予辰面無表情,沒有回答樸勳的問題。
他不是怪顧南夏!並不是她把花盆砸到簡司瑾頭上的,今天出了這樣的事,不過是個意外而已。
他只是恨自己,沒能好好的保護簡司瑾,即便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親人。
可他呢?出現危險的時候,他竟然絲毫沒有顧慮到她。
她卻傻乎乎的爲他差點兒拼上性命。
相比之下,他又怎麼能心安理得的看着手術室裡的她,承受着本該是他墨予辰承受的煎熬!
樸勳不知道墨予辰究竟是怎麼想的,他也沒資格去左右他的思想,更何況,現在,他恐怕沒有任何的心思去和他解釋一些什麼,也犯不着解釋,因爲,他們之間確實沒有什麼交情。
所以,樸勳也沒有問什麼,只是說道,“她不離開,就讓她待着吧!這樣,她心裡會好受一些”
可他墨予辰難受!顧南夏的存在,本身就時時刻刻的提醒着他,他的自私,他的無情!
是他!是他心裡眼裡只容得下顧南夏,所以,纔對簡司瑾不管不顧的!都是他!
墨予辰雙拳緊握,低吼道,“帶她走!”
樸勳以爲他這是在遷怒顧南夏,便毫不猶豫的說道,“我沒這個本事!要不然,墨總親自去勸她吧!”
說完,他便邁着大步,朝着樓道走去。
墨予辰憤怒一甩,放在身側的飯盒“啪”一下飛到對面的牆上,瞬間,白色的牆體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紅油。
倒在地上的飯菜還散着熱氣,濃濃的汁液流淌在地上,像極了一攤黏稠的血。
墨予辰閉上眼睛,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等待中……
每一分都好像是被拉長了好幾倍,讓人覺得絕望,似乎被扔進了一個黑暗的無底洞,不停的墜落着,永遠也沒有盡頭,那是種折磨的感覺,讓人的精神時刻緊繃着。
似乎等了好幾個世紀,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打開。
墨予辰猛地擡起頭,倏地站起來衝到了門口。
一堆醫生和護士推着病牀走了出來。
墨予辰奔上前去,看着簡司瑾已無人色的臉,心猛地漏掉一拍。
她帶着氧氣罩,安靜的躺着。
如海藻般的長髮被醫生剪短,更是將她傷口周圍的頭髮都剃掉了,包了厚厚的紗布。
那麼愛美的她,如今就這樣奄奄一息的躺着。
主治醫生拖着疲倦的身軀也走了出來,墨予辰急忙走過去,詢問病情。
只見醫生將墨綠色的口罩摘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病人失血過多,需要好好的調養”
“那……那是不是說手術很成功,她沒事了?”墨予辰用急切的目光望着醫生。
醫生卻是搖了搖頭,“她腦部有血塊,壓迫到了視覺神經,可能會失明”
失明?!
墨予辰的一顆心頓時如墜冰窟,聲音都顫抖起來,“血塊……血塊取不出來嗎?”
“這個很冒險,因爲是介入到了腦部組織,肯定會造成損傷……她現在這樣,已經是很好了”
意思就是說,沒希望了?!
墨予辰整個人都怔住了。
醫生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他,便離去了。
這個事實連他墨予辰都能以接受,更何況是簡司瑾本人?!他想都不敢想。
墨予辰邁着沉重的步伐,走進了病房,坐在了簡司瑾的病牀前。
護士說她可能明天才會醒來,讓他耐心的等着。
他一晚上都沒有閤眼,只是等着,等着面對簡司瑾。
而顧南夏在詢問過醫生後,也被嚇呆了,久久都反應不過來。
她是更沒臉去見簡司瑾和墨予辰了,只是坐在冰冷的臺階上,沒有哭,沒有害怕,腦子裡一片空白。
樸勳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顧南夏身上,陪着她,一直到天明。
乾淨整潔的病房裡,墨予辰緊緊的握着簡司瑾的手,陽光撒在她慘白的臉上,她的睫毛輕輕顫動着,如同震翅的蝴蝶。
墨予辰猛地站起來,連帶着椅子擦出了吱呀聲。
他看着簡司瑾的慢慢的睜開眼,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司瑾,你醒了嗎?”
簡司瑾迷迷糊糊中,聽到墨予辰的聲音,便安心下來,“予辰,你沒事吧?”
墨予辰愣了一愣。
她繼續道,“花盆掉下來的時候,真擔心砸到你”
迴應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予辰,你怎麼不說話啊?”簡司瑾問道。
墨予辰清了清嗓,聲音還是透着沙啞,“我沒事”
簡司瑾聽他這麼說,微微笑着,然後她下一句,就刺到了墨予辰,“天這麼黑,怎麼不開燈啊?”
墨予辰被她這麼一問,背脊都冒起了冷汗。
看着滿室的陽光和毫不知情的簡司瑾。
良久,良久,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失明的事,纔不至於,讓她失控。
“予辰,你去打開燈,好不好?這麼黑,我都看不到你”簡司瑾要求道。
墨予辰只是一動不動的站着,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他終於開口,“司瑾,我有話,要和你說”
“噢,好啊!”簡司瑾笑臉盈盈。
簡司瑾習慣性的伸出左手去攏耳邊垂下來的頭髮,只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她忽的一頓,隨即又摸了摸,驚慌的說道,“頭髮,我的頭髮,怎麼變短了?”
“你做手術的時候,醫生剪掉的……”墨予辰如實回答,他知道,這件事,瞞肯定是瞞不住,她總會知道!
“那是不是很醜?快,快打開燈,我去看看鏡子”說着,她便要起身下牀。
墨予辰急忙伸手按住她的肩,“等等,我話還沒有說完”
簡司瑾一愣,“是不是我的頭髮太醜了,你怕我看到,會受不了?”
“不是……”墨予辰艱難的說。
“那我先去看看”簡司瑾非執拗的下牀,墨予辰卻雙手按住她的肩,讓她動彈不得,“司瑾!聽我說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