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定時器,一砣壓千斤哪!沒有它,閃速爐就不能試車投產,那些邀請函等於說大話放響屁。怪不得領導們急得火上房呢。
定時器的作用與專案組的人的心情成正比。作用越大,他們的壓力越大。
作爲王傑武,他代表的是公安的形象。破不了案,追不回定時器,別人怎麼看。背地裡說你窩囊,說你公安沒水平,說你是飯桶、草包。自古成敗論英雄。別人不管案情是多麼複雜,辦案人是如何艱難,光唾沫星子就把你淹死。到那時,不光外界人不理解,內部的人也瞧你不起。何況王傑武還被局領導稱之爲破案專家。到那時,還不把人羞得腦袋往褲襠裡鑽。破這案,無論從大處講還是從小處說,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定時器必須完璧歸趙,不能有任何損壞。破案的目的就是要把重錘料位定時器追回。
第一手資料掌握後,首先是確定發案時間。定時器是啥時被盜走的。
發案現場,二樓的電工小房的單扇木門,鎖是暗鎖,門頭窗的玻璃被打碎。作案人是敲玻璃入室?還是正常班內部人監守自盜?
案件的情節和細節環環相扣,偵破人員就是要從這些環節中,以某一線索爲點,理出頭緒。
一天的時間,偵查員終於查清了玻璃破碎的原因。那天,閃速爐的一道工序要試車,電源閘盒在二樓電工小房。當時任務很緊,拿電工房鑰匙的人不在,乙方單位、八冶公司一公司安裝隊隊長決定打碎門頭窗玻璃,鑽進人後接上電源,事後,玻璃再沒安。
查明玻璃打碎的原因,只能說明作案人不是打碎玻璃進行偷竊,尚不能說明作案時間。
查,從電工班的人入手。
定時器是誰領的?十多天前,八冶一公司安裝隊電工班班長接到通知,說是安裝定時器,他開出領料單後,隊上派了桑塔納車,是他和本班的同事到金川公司設備處領回的。由於當時還有道工序車沒弄利索,所以定時器暫沒安裝,臨時被放在了電工房,幾個電工只知道那玩意叫定時器,跟電視機的調板差不多大,印有英文字母,上有紅綠小燈,挺好看。至於它的重大用途,誰也不清楚。
電工班的人都很懊惱,顧慮重重,臉上憔悴,眼角發紅,嘴脣起泡。
專案組向他們瞭解情況,他們表現得沉默。這些人有心病。定時器是他們班組保管丟的,不能說沒有重大責任。如東西追不回,金川公司要罰單位五十萬元。如果真是這樣,免不了層層追究,到時,這些人不被砸飯碗開除纔怪呢。
專案組找他們談心,他們雖不是裝聾作啞,也是少說爲佳,就是知道點啥情況也不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誰都怕說錯啥,引火燒身。
他們的這些想法,本來使專案組應及時得到的情況不能及時得到。
靜心想想,能怨他們嗎?這說明專案組的工作沒做好,他們能推心置腹的把你當作知心人嗎?
以管人者自居,使人敬而遠之,本來他們就有想法,你不去解開他們的疙瘩,誰還願給你說實話,說真話?鬼才會呢。
對症下藥。王傑武他們找到電工班的人,從正的反的方面做工作,打消他們的顧慮。
王傑武拍着胸脯說,你們凡是知道與案子有關的,哪怕是一丁點兒的事,不要怕與自己有責任,咱們都是人不是神,一輩子中不可能沒有失誤、甚至犯錯誤的事兒,再說……我王傑武以我的人格擔保。
下班時間,王傑武又找到他們家,和他們拉家常,侃大山。大處,說到國際話題,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小處,說到娶媳婦,生娃娃,柴米油鹽。
王傑武從小在農村長大,受過苦,善解人意,挺會做羣衆工作。果然,電工班的人慢慢的露出了笑臉,主動反映情況。
定時器領回,當時存放保險櫃。從放進保險櫃推算,一天一天前推。比如說,那天你見了沒有?見了,怎麼見的,具體何時見的,都還有誰看見過。
電工組的鑰匙是班長掌管,每天取放工具,都由他開門關門。他說,他平時基本上是人不離鑰匙,鑰匙不離人,當然也有本組的人拿鑰匙開過門。
一天天向前推算,一天天向前回憶。電工班的人顧慮沒了,朦朧模糊的記憶被打開。
一電工找到王傑武拍着腦門說,想起來了,8月28號下午6點下班前,我和班長要鑰匙開門,放脈衝控制儀時還見過重錘料位定時器,當時,我還用塑料薄膜蓋了蓋。
“記清了?”
“記清了。”那電工很肯定。
案情有了新進展。專案組經認真從中推斷,案發在8月28日下午6時至30日8點之間,很可能在29日這天。
作案者是誰?是內盜還是外盜?是一人還是兩人?這,都需要細篩。
五、找穿大頭鞋的人
偵破會上,市局技術科副科長蒲仲甫說:“從現場留下的腳印看,作案人穿的是勞保大頭鞋,內部職工作案的可能性較大。試想,現在正值大熱天,如果是外面的人作案,他們是不會穿這種鞋的。”
王傑武說:“從周圍的環境看,電工房設在鎳熔鍊二樓,工人下班後,值班員關閉一樓大門,一般人不易進入,況且,周圍窗子玻璃完好無損。由此推斷,作案人很可能是利用上班時間作案。從作案情況看,犯罪嫌疑人盜走電纜線一百米和方尺,以及電錘錘頭,有可能是內部青年工所爲。由此推斷,兩人作案的可能性較大。從盜走的重錘料位定時器看,這東西體積小作用大,懂得其用途的只有幾個人,只要不是出於政治目的是不會作案的。由此看來,案件是外行人乾的。
副局長和金川公司公安處楊惠國處長,靜靜聽着他們的分析發言,表示贊同。
偵破工作來不得丁點馬虎。專案組把凡是知道定時器的人挨個兒瞭解調查。他們都是業務骨幹,不可能幹這事兒。
王傑武說,你們仔細想想,丟失的方尺、電錘錘頭等物件有什麼特殊記號。
一位電工仔細回憶後說,他使用的方尺上有處電焊光打過的痕跡。
另一名說,他的電錘錘頭木柄上有點兒劈痕。
“你們能不能認識?”
“沒問題。”兩位電工很有把握。這不起眼的小事兒,在以後的破案中起了重要作用。
偵破工作從內到外同時展開。
發動羣衆破案。王傑武大會小會講重錘料位定時器的重大用處,不厭其煩,口乾舌焦。會上,他說,“如果說誰拿了定時器,可以當面交給我們,也可背地裡放回原處。我代表組織保證不追究他的責任,我說話算數……”他說得很誠懇,也很打動人。
工人們情緒很高漲,誰也沒有怨言和怪話。
偵破工作以施工現場爲中心向四周輻射……
按單位劃分出物料、機械、電儀、收塵、安裝五大組。
兩千多名職工的名單被排列出來。爲了鑑定工具箱上留下的腳印,挨個兒提取足跡,反覆對照。
宣傳動員大會,小型座談會,發動積極分子,登門拜訪,運用技術手段……以丟失的有特徵的方尺、電錘頭爲線索。
專案組黑夜白天連軸轉,忙得焦頭爛額。
案發期間的施工現場相當複雜,一部分工序已經交工,一部分正在收尾。甲乙雙方人員混雜,給偵破帶來的難度,不言自明。
頭兩天,專案組到職工食堂吃飯,不管是開飯時間還是沒到開飯時間,隨到隨吃,師傅們很熱情。
案子破不了,定時器找不回,他們心裡難過。伙房師傅們越是熱情,他們越覺得不好意思。
王傑武說,我們乾脆把飯打回辦公室吃。
外圍調查,繼續以勞保鞋爲突破口。他們瞭解到,不僅金川公司的職工發了那種樣式的勞保鞋,八冶的有關職工、連同在閃速爐幹活的民工也有一雙。
上千名民工,有的是從附近農村僱的,有的是外地打工的,一部分已經幹完回去了。要想找到他們,工作量可想而知。
王傑武說,找,一個也不落,就是把咱們這一百多斤扔到這兒也得找。
專案組沒早沒晚地向城周圍村子跑,向外地民工租住的市區內的房子跑,挨家瞭解,挨個兒問。覺悟高的熱情配合,差點的翻翻眼珠說,案子與我們有啥關係,我們只知道幹活掙錢。
有些話能把你氣個夠嗆,讓你哭笑不得。但是,你還得貼起笑臉,壓住火氣,耐住性子解釋。
六、王傑武說,咱們吼兩嗓吧
9月11日,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傍晚,外圍調查的人都回來後,王傑武說,你們都回家過“十五”吧,這裡我留下。
他們的家都在市區,最遠的不過三華里。家裡不是上有老就是下有小,誰不想回家呢?可誰也沒說回,誰也沒打算回。
他們都知道,王科長的愛人住院,要回也應該是他回。
王傑武能回嗎?每每辦起案子,他從來都是不顧家的人。
還是兒子三歲那年。有一次,他破完一起大案回到家。晚上睡覺時,他想摟着兒子跟他一塊兒睡。他很喜歡兒子、疼愛兒子。平常由於工作忙,沒有多盡些父愛,兒子和他很生分。這當兒,兒子說啥也不讓他摟。王傑武千哄萬哄,兒子怎麼也不肯和他睡。好像王傑武是外人、生人。王傑武氣得朝兒子屁股蛋拍了兩掌。兒子哇哇大哭。
王傑武的愛人心疼了。他惱怒丈夫不分青紅皁白打兒子。她邊哄孩子邊落淚說,你想想爲啥兒子不願和你睡?平時,孩子兩頭見不着你。你經常不着家,就是回家,把家也當成了旅店。早上,孩子還沒醒你就走了;晚上,孩子睡着了你纔來。他能和你不生分嗎?你沒想想你這爸爸是怎麼當的?
王傑武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也隨着愛人和兒子掉開了淚兒。
提起他的妹妹和妹夫,王傑武心裡更是隱隱作疼。妹妹是個殘疾人,婚後,家境一直困難,王傑武兩口子經常接濟他們。
那年,王傑武在河西堡和隊友們偵破一起特大凶殺案時,妹夫在村裡二十多米深的井下修井時,受重傷,生命垂危,正在金川公司醫院搶救。王傑武得知後,只是趕到急救室看了一眼,沒顧上儘儘大哥應盡的責任。妹夫出殯時,他又沒來得及參加葬禮。內疚啊!每逢提起這事,王傑武的眼眶的淚花總是打轉轉。
這會子,王傑武說,我的年齡比你們大,你們回。
磨了半天牙,誰也不走。當下,大家買了幾盒月餅一瓶白酒,從伙房打幾個菜過中秋節。
茶杯當酒杯。望着天空又大又圓的月亮,大家叮咣碰杯,仰脖兒灌下。
此時,水銀般的月光下,從市區高樓林立的住房,家家飄出歡聲笑語。
月光下,大家坐成圈兒,氣氛有些沉默,那時的心境,真有點月兒圓圓照高樓,萬家歡樂幾人愁的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