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賞花,月圓賞月。
早春踏青,深冬弄雪。
不知不覺間,日夜交替、四季輪轉。
這日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將整個北地荒野完全覆蓋在內。
而在鎮魔羣山之上,卻是寒風不起,片雪不存。
唯有厚重到幾乎化不開的雲層,將通體漆黑的山體牢牢籠罩。
不時還有金色雷霆從天而降,擊中鎮魔羣山表面,爆開團團耀眼火星。
在漆黑夜幕下看得格外分明。
“老師,前面就是金甲神明天降,鎮殺黑暗魔王的地方了嗎?”
一聲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延綿已久的黑暗寂靜。
說話的是一個十幾歲,最多不過二十多歲的少年,遠遠眺望着目光盡頭的那座高山,很有些好奇地開口問道。
雖然還有並不算近的的一段距離,但因爲厚重雲層的遮擋,以及那座大山的體量,他甚至無法看到山嶽整體全貌。
只能看到金色電光不斷落下,將漆黑如墨的夜空瞬間照亮。
被問話的是一箇中年男子,他擡頭仰望天空,似是陷入到了回憶之中。
沉默許久後,才低低嘆了口氣道,“是啊,當時神降封魔一役後,原本一馬平川的北地荒原,便多出了這座通體如墨的大山。
有人說這是神力所至,將地形地貌都爲之改變,還有人認爲,遠處羣山應該是妖魔屍體所化,即便是已經死了,還要經受金色天雷的不斷轟擊。”
“那鎮殺妖魔之後的金甲神明呢,爲什麼後面再也沒有出現?”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返回神域,也有可能化身雲層,降下金色雷霆鎮壓魔屍……”
中年男子緩緩說着,身體不由自主微微顫抖起來。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一回想起妖魔自地底深淵現身世間,金色神明降臨封魔的天崩地裂場面,他都會抑制不住生出後怕的思緒。
哪怕是已經臻至靈泉之上的靈湖境界,也無法將這種恐懼完全消除。
還好金甲神明天降,黑暗魔王授首,不然若是讓其踏出北地荒野,還不知道要在天地間造成怎樣的可怕災劫。
越是向前,就越能感覺到鎮魔羣山的巍峨龐然。
地底靈脈彷彿被截斷,靈元氣息變得急速稀薄起來。
而對於靈元修士來說,則清晰體悟到了越來越大的壓迫感。
靈湖境界的中年男子還好些,畢竟自身都可以被稱之爲行走的靈泉,因此縱然也有些難過不適,卻能夠通過自身體內雄渾靈元堅持下來。
在其身旁,年方弱冠的年輕人就顯得有些不堪。
他大口喘息,周身汗水淋漓。
每向前踏出一步都傾盡全力。
縱然有着中年男子的幫助扶持,也幾乎快要到了步履維艱、寸步難行的地步。
“老師,這裡壓力太大,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還沒有真正來到鎮魔羣山腳下,年輕男子便扶住身旁山石,面色慘淡停了下來。
“你不到靈泉境界,體內靈元無法圓轉循環、生生不息,越是靠近鎮魔封禁之地核心區域,就越是要承受極度增長的壓力。
時間稍長一些,對你日後的修行非但無益,甚至還會出現無法挽回的巨大傷害。”
中年男子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目光穿過茫茫大雪,看向遠處高聳入雲的山峰。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沉凝,“但你要知道,我明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此次還要帶伱前來鎮魔絕地,究竟是爲了怎樣的目的,對你的未來又有着怎樣的好處。”
噹的一聲輕響。
中年男子敲擊一下身旁山石,竟然發出猶如金鐵交鳴般的聲音。
他垂下眼睛,脣角挑起一抹淡淡笑容。
只是說話的語氣卻殊無笑意,有的只是充滿失望的冰冷。
“秋霖,你要是真的無法堅持下去,那就沿着原路自己回去好了。”
年輕人猛地咬牙,艱難站直了身體,“我能繼續向前,就像是老師說過的,既是爲了我自己的生死存亡,也是爲了家族曾經的輝煌與榮耀,弟子即便將這條性命拼上,也要一直堅持到底。”
中年男子默然許久,又是一聲暗暗嘆息,“當初自北地荒野出現,以靈泉大修士組成軍陣的秋家,便是在神臨鎮魔之夜忽然靈元盡失,整個家族又遭到神秘人物的圍剿,在極短時間內便崩潰滅亡。
除了極少數還未開始修習家傳秘法的後輩外,橫行一時的秋家戰陣猶如璀璨流星,劃破天際便消失無蹤,幾乎找尋不到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你身爲秋家僅存無幾的後代之一,前些時日又遭遇到伏擊突襲,應該知道我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停頓一下,他又接着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個傳言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秋家是否真的神血後裔。
但當年你父親將你託付給我,老夫收了你作爲關門弟子,你也磕頭奉茶拜我爲師,就不能放任不管看着你去死。
只是面對着神秘而又強大的敵人,爲師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也唯有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哪怕是死也不能將手鬆開。”
秋霖躬身一禮,起身後剛要說些什麼,心中卻陡然一陣悸動。
就連體內靈元,也隨之轟然暴漲,帶來從沒有過的未知體驗。
秋霖猛地眯起眼睛,便在此時想起家中長輩親人。
他此時此刻的表現,似乎和他們修爲急速增長時異常相似。
無論資質如何、天賦高低,就是能在極短時間內匯聚靈元,一路向上破境提升,最低也要達到靈泉境纔算罷休。
只可惜他那時候還小,沒有真正踏入修途,因此也就沒有切身體驗。
所以說,真的就像是傳聞中描述的一樣,他們秋家就是神血後裔,又在鎮魔一役中爲金甲神明提供力量,因此造成了後續的衰落虛弱,纔會被那些神秘敵人趁虛而入,將整個秋家幾乎滅族?
“恩!?”
“這是什麼情況,爲什麼感覺這塊石頭在動?”
就在秋霖怔怔出神的同時,中年男子面色毫無徵兆大變,拉住身旁弟子閃電般向後跳開。
落地後他一個踉蹌,幾乎維持不住站立的姿態,雙腿一軟差點兒直接癱坐地上。
體內靈元同時失控,彷彿決堤之江河,朝着那塊巨石洶涌而出,剎那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千萬不要回頭!”
中年男子一口鮮血噴出,甚至來不及驚訝恐懼,便一把將年輕人再次向後推開。
只留下他自己,單獨面對着即將出現的神秘敵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所有一切都沒有變化。
既沒有後續的靈元波動,也沒有任何敵人現身。彷彿剛纔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而已。
中年男子拭去口鼻間溢出的血跡,剛想要轉頭去看秋霖的情況,卻又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就在此時,一道溫和男子聲音響起,順着呼嘯而過的寒風,悄然傳入兩人耳中。
“神臨鎮魔之夜,聽起來倒是讓人莫名感慨嘆息。”
“你是北地秋家子弟,雖然有着秋嵋對我的背刺,但不管怎麼說,算是我虧欠了你們很多。
而且秋嵋或許也是身不由己,無法真正掌控自身命運,所以纔會在迷茫中遺失自我,被天命之子完全佔據了軀殼。”
低沉嘆息縈繞不去,縱然風聲呼號也沒有模糊分毫。
中年男子精神緊繃,傾盡全力控制住體內最後一點靈元,四下裡尋找着這道聲音的來源。
周圍卻是空空蕩蕩,一片荒蕪。
除了他們兩人,以及大大小小的嶙峋山石,就再也沒有任何身影存在。
唰!!!
就在此時,狂風暴雪忽然變得溫柔。
以他們兩人所站的位置爲中心,就連溫度都在不斷向上攀升。
剎那間就像是來到了春夏之交,莫名有種心曠神怡的美妙感覺。
但更讓兩人驚訝的是,原本一片荒涼的地面,就在此時鑽出朵朵嫩芽,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生長,不過數個呼吸便被黑暗叢林覆蓋籠罩。
“不,這不是植物,而是體表長滿鱗片的柔軟觸鬚!”
中年男子死死盯着距離最近的幾根枝條,心絃瞬間繃緊到極點,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劇烈顫抖起來。
下一刻,讓他更加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長蛇般的枝條彷彿擁有了生命,蜿蜒遊轉纏繞成團,毫無徵兆便將不遠處的秋霖包裹在內。
其速度之快,就連他都沒能反應過來。
“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老朽自認未曾得罪閣下,爲何要對我的弟子……”
他話說一半,聲音戛然而止,驀地閉口不言。
看向那隻墨色大繭的目光,充滿不可置信的驚訝神色。
“一息靈泉,三息靈湖,老夫是不是在做夢!?”
“我這蠢徒弟,還能有如此厲害的天賦資質!?”
“神血後裔,果然是神血後裔!”
“也唯有身具神血,才能做到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中年男子面上變幻不定,魂不守舍喃喃自語,“秋老弟,你看到了麼,這就是你的兒子,如假包換的神血後裔。”
“秋家子弟,不可能是神血後裔。”
伴隨着這道聲音的響起,一抹虛幻身影自黑暗叢林深處緩緩走出,又在不遠處停下腳步。
“嚴格來講,倒不如說他是妖魔眷屬更準確一些。”
“秋家後裔,妖魔眷屬?”
中年男子眉頭緊皺,似乎對這個說法有些難以接受。
那道虛幻身影微微頜首,隨後擡頭仰望天空,觀察着陡然變得密集狂暴的金色雷霆。
“天命之子,真界冥虛,倒是好大的火氣,哪怕燃燒古神真靈,讓自身再次陷入沉眠,也要將我鎮壓在這片冰冷荒原。”
感慨嘆息片刻,他收回目光,再次落在中年男子身上,“你雖然非是秋家血脈,當初也沒有接受我的饋贈,不過你能將秋家後代領來此處,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理應得到我的感謝與厚待。”
停頓一下,他接着說道,“我還未真正打破封鎮,其他也沒有什麼可以贈予的東西,不過吾觀你天賦異稟、骨骼清奇,定是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若是加以引導將來必成大器。
那麼,我這裡有一門可以召喚神龍的神秘拳法,老先生你想學嗎?”
“骨骼清奇,練武奇才……”
“召喚神龍的神秘拳法?”
中年男子嘴脣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躊躇許久卻是連一個字都沒能吐出口來。
“想學的話,我教你啊。”
他怔怔站着不動,下意識看看還在被大繭包裹的弟子,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身體卻不受控制般伏低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本人勿逡,拜見老師。”
“東方七宿甲乙木,角亢氐房心尾箕,吐雲鬱氣,令雷發聲,又名蒼龍。”
“我所傳你的這部法門,雖然依舊分爲歸元、玄元、混元三篇,卻對裡面內容做出了許多改變。
因爲你未曾熬煉氣血,搬運真勁,也只能想辦法另闢蹊徑,通過御使靈元構建體內靈脈而代之,畢竟這裡是太虛靈境,只要能真正體悟感知到玄念真意就算成功。”
唰!!!
勿逡正聽得雲裡霧裡,忽然眼前無數黑影閃過。
緊接着有什麼東西刺破皮膚,在體內不斷蜿蜒遊轉,就像是在血肉之中穿針引線,帶來令人痛不欲生的難過體驗。
“爲了幫助你消化吸收,深入理解,我在你體內構建了相應的靈元運行脈路,接下來就可以對照三篇功法進行修行。
不過有一點必須提醒你注意,雖然你天賦資質上佳,可以更加容易引動玄念真意降臨,但在修行過程中也不要太過放鬆懶惰。
因爲若是在規定時間內無法將這些脈路煉化,你很有可能會陷入瘋狂,直至在無盡痛苦中步入死亡。”
“將此法學成之後,應該能讓你的實力層次得到不小增長,也就方便去幫我做一些事情。”
那道虛幻身影說到此處,轉頭看向被烏雲籠罩的鎮魔大山,那裡陡然雷聲隆隆,電光橫貫虛空,比之前狂暴密集了數倍不止。
片刻後,他又回過頭來,語氣平淡接着說道,“看來天命之子有些不太樂意,還有些外域修士被吸引到此,也不知道他們跑過來究竟要摻和些什麼。
那麼爲了加快你的修行速度,能早點練成功法幫我做事,我再贈送給你一部吞天秘法,你能領悟多少就領悟多少,只看你的福緣造化如何。”
“東方七宿,吞天秘法。”
勿逡大口喘息,感知着體內多出的東西,一時間莫名有些百感交集。
還有彷彿印刻在腦海中的修行法門,也讓他大感驚奇,感慨這道虛幻身影的手段高明。
不過在初看時,他只覺得這部拳法平平無奇,無非是些引靈元入體,再按照固定脈路運行感知而已。
無論如何去想,都找不到可以召喚神龍降臨的內容。
甚至比他所修的功法都有着極大差距。
但隨着向後鑽研的深入,勿逡卻是不由得神思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彷彿靈魂都飄然出竅,穿透上方厚重雲層,又越過猶如深海的灰色迷霧,來到了一片黑暗虛空深處。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冷汗淋漓,甚至不知那道虛幻身影何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