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半卷着車簾,望着盧氏高高的門樓。她也不是傷感,也不是懷念,但是眼眶裡噙滿了淚水。
情緒不受控制。
視線裡,路上的門樓漸漸遠去。他們去景氏的路程,並不繞過盧氏門口。
凌青菀就放下了車簾。
在城裡約莫走了兩刻鐘,見識了西北第一重鎮的繁華熱鬧,凌青菀和安檐的馬車,終於到了景氏門口。
門口早已聚滿了人。
凌青菀帶着自己的管事媽媽和丫鬟們,和安檐一樣,也在大門口下了馬車。
迎接他們的小廝,立馬點燃了鞭炮。
喧囂的炮聲中,凌青菀看了眼迎接她的衆人。是兩個男人,年紀比安檐大些,應該是表兄。
安檐很親熱上前,和他們見禮。
“......你舅舅家,有六個表兄弟,四個表姊妹。”凌青菀耳邊,想起母親的聲音。
她舅舅兒女成羣。在孩子夭折很平常的年代,這是舅舅的大福氣,不少人羨慕他。
這並不是妻妾多就可以做到的。像先帝,妃子上百人,最後只剩下兩個兒子活下來。
“這是菀娘麼?”二十來歲的男人,和安檐見禮之後,笑眯眯問凌青菀,然後又看到了凌青桐,“這是四郎!”
“三哥。”凌青桐反而記得,上前和喊他的人見禮。
這是景三郎,舅舅的庶子。
“三哥。”凌青菀也跟着弟弟,和他見禮。
另外一個是二郎,也是舅舅的庶子。他也跟凌青菀姐弟倆見禮。而後,他們兄弟倆。簇擁着安檐和凌青菀姐弟,往垂花門口去。
“祖母這些日子,總是念叨你們。”路上,景三郎對安檐道,“從前日開始,家裡就一直準備着,等你們來。不成想。你們還耽誤了兩天......”
按照計劃。最遲前天就應該到的。
結果,他們仍是晚了兩天。
“路上的事,哪裡算得準?”安檐道。
他們一行說話。就到了垂花門口。
垂花門口,珠圍翠繞,已經圍滿了人。衆人裡,一個穿着藏青色暗埋金線褙子的老太太。精神矍鑠,正翹首以待。
看到了安檐兄妹三人。老太太眼裡立馬就有了淚光,上前幾步迎接他們。
安檐一改往日的冷漠,高興上前,跟老太太跪下。叫了聲:“外祖母!”
安檐在太原那五年,老太太最是疼他,比親生的孫子還有疼愛。故而。老太太在安檐心裡的分量,把他自己的父母還要重。
他對誰都是一張臭臉。唯獨不敢在老太太跟前擺露。看到老太太,他露出了很明顯的笑容。
凌青菀幾乎是第一次見他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有一口非常潔白整齊的牙齒,眼睛眯起來,俊逸溫暖,絲毫不同意往常的冷漠威嚴。
凌青菀想起禎娘說安二郎很俊俏。直到此刻,她才贊同禎孃的話。
“......快起來,快起來。”外祖母連忙攙扶起安檐,然後她的視線落在凌青菀和凌青桐身上,“這是菀娘和四郎麼?”
凌青菀和凌青桐也上前見禮。
ωωω_ ttkan_ CΟ 外祖母劉氏,今年六十二了。可是她清瘦,目光明亮,沒有半分老態。可能是西北的風霜,讓人打磨得更加結實。
凌青菀的外祖母,比凌青菀的祖母大十四五歲,精神卻比她祖母好多了。
凌青菀很喜歡這老太太。
而後,舅母孔氏、表嫂、表姊妹,紛紛上前見禮。
舅舅這一房人太多了,凌青菀又是第一次見他們,眼花繚亂的。除了外祖母和舅母,其他人都沒怎麼記住。
見禮之後,大家進了內院說話。
凌家和安家的管事媽媽,分別上前,遞上她們家的禮品單子,還有兩家的問候等。
光這一項,就說了半天。
管事的媽媽們退下去之後,外祖母才問凌青菀他們:“這一路還太平吧?”
“太平,沒遇到什麼事。”安檐代爲回答,“別說剪徑的土匪,就是壞天氣也沒怎麼遇到。”
老太太欣慰鬆了口氣,笑道:“那便好了,我真是擔心你們。從去年開始,就有股子土匪在官道隘口流竄,你舅舅多次帶人去圍剿,效果甚微。你們帶着這麼大的東西,沒有遇到着實幸運。”
安檐也是一驚。
他並不知道又鬧匪患。不過,西北鬧匪患,着實太過於平常。安檐還在舅舅軍營的時候,就時常跟着舅舅去剿匪。
這麼說來,他們太平到了太原府,着實很幸運。
凌青菀卻想:“石庭一路上趕在我們前頭,每次都是提前一步,不知道他是否替我們清掃道路?”
她莫名其妙想到了這裡。
而後,她又覺得毫無道理。石庭那個奇怪的人,爲什麼要替他們掃清道路?
石庭一直趕在凌青菀和安檐前頭,估計也是他的負重比較輕,走得快而已。
凌青菀收斂了心緒。
晚上,舅舅帶着幾個表兄,從軍營回來。
凌青菀的母親,容貌和他舅舅很像,都像外祖母。
“你小子,一去不回啊!”有位表兄和安檐一見面,就非常熱情彼此擁抱起來,用力拍安檐的後背,親熱極了。
“大哥!”安檐也恭敬稱呼他。
這就是景氏大郎,舅舅的長子。他今年二十九歲,看上去比安檐年長很多。
安檐在軍營的時候,大表兄最是照顧他。比起自己的親兄弟,景大郎更喜歡這位表弟。
安檐在舅舅家裡,和幾位表兄相處,如魚得水,一點也不像在京城的時候。
他在京裡。總感覺很壓抑。到了太原府,他纔算敞開心扉,談笑由己。
怪不得上次安檐說,他要去外地做刺史。
不過,這個願望估計很難實現。據凌青菀的母親告訴凌青菀的,姨母想讓安檐留在侍衛司,而不是去外地。
晚宴的時候。雖然男女分桌。卻是在同一個大廳裡。安檐的座位,正巧在凌青菀的對面,隔了兩張桌子。
凌青菀一擡頭。就能看到安檐。
不知是誰說了什麼,安檐笑得開懷。他笑起來的時候,沒有了凌青菀熟悉的威嚴和冷酷,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整個人意氣風發,俊朗非凡。
“......你覺得安二郎俊朗嗎?”
“有姑娘家送檐兒劍穗。被他丟在地上......”
凌青菀突然想到了禎娘和母親的話。禎娘說安檐很英俊,母親說有好些姑娘愛慕安檐。那時候,凌青菀很難有共鳴。
如今,她算是認同了母親和禎孃的話。
安檐倏然一個擡眸。也看到了凌青菀。
他衝她微笑了下。
凌青菀連忙低下頭,緩緩吃菜。
當晚,凌青菀住在外祖母的想和她說說話。
“......你大哥身體好嗎。這些年還發病嗎?”外祖母問完了景氏,就開始問凌青城。
凌青菀微訝。
她的大哥雖然消瘦。但是很健康啊。他精神很好,從來不頭疼腦熱的。
外祖母爲什麼問他是否發病?
“不了。”凌青菀回答外祖母,“我都不太記得大哥還生病呢。外祖母,他什麼時候身體不好啦?”
她這麼說,外祖母就知道凌青城真的好了。
外祖母深深嘆了口氣:“你大哥小時候總是生病。上次來太原,他也沒來,我都快十年沒見到他,總擔心他的身體。每每來信,你母親總說他很好。
但是你母親,報喜不報憂,我哪裡放心?聽到你這麼說,我纔算安心了。”
然後,外祖母又問了姨母家。
凌青菀把她知道的,一一告訴了外祖母。
外祖母只有兩個女兒,都嫁到了京城,總是不能見面。好不容易見到了外孫女,老太太滿腔的話,問了很多的問題。
幾乎是凌家和安家的每個人,老太太都問到了。
凌青菀不厭其煩,一點點告訴她,
祖孫倆說到了子時末,纔去歇下。
凌青菀在家裡,經常跟她母親同牀而睡。這次,外祖母把她放在自己的碧紗櫥裡,凌青菀道謝。
次日,她怕被人笑話貪睡,卯初就醒了。
片刻之後,外祖母也醒了。
早膳的時候,舅母帶着表嫂和表姊妹,過來服侍。
安檐也帶着凌青桐進來了。
“外祖母,我們上午去營地。菀兒也想去軍營看馬球,假如您這裡無事,我帶着她去。”安檐對外祖母道。
外祖母就笑了,道:“去吧,去吧。這次來了太原,就要多住些日子。咱們太原的女孩子,都會騎馬打球。菀娘,你可會騎馬?”
“我不會......”凌青菀不確定。
她沒有騎過。
“那你去營地玩玩。”外祖母笑道,“讓人教你騎馬,痛快玩幾天。咱們這邊,不像你們京裡那麼規矩。野蠻之地,就圖個爽快。”
外祖母的性格,着實豪邁。
凌青菀覺得,她母親和姨母進京之後,收斂心性做個貴婦人,一點也不像外祖母了。
“是。”凌青菀回答。
“表姐能去,我也想去。”一個穿着天水碧褙子的姑娘,低聲對舅母道,“娘,我也要去營地。”
她是舅母的小女兒,今年十四歲,比凌青菀小兩歲,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八,家裡叫她八娘。
“去吧。”外祖母趕在舅母前頭開口,“難得來了親戚,別拘束孩子。”
外祖母都這麼說了,舅母只得點頭。
安檐衝凌青菀眨眨眼睛。
凌青菀吃了一驚。這種小動作,只有安棟纔會做。不成想,安檐也會。
她低頭失笑。
用過早膳之後,一行人就去了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