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月到八月,大旱整整三個月,受災的地方越來越多,甚至越來越往南。
天子多次祭天祈雨。
效果是微弱的。
旱災讓人心惶惶。
景氏告訴凌青菀:“上次西邊這麼幹旱,還是二十年前。當初也旱了三個月,莊稼顆粒無收,餓蜉遍地,慘不忍睹。
到處都是災民,到處都是動亂,還打到京裡了。那時候你舅舅和姨父還沒有發跡,咱們還準備南遷呢。現在已經旱了三個月,只怕還要更久,路上肯定不太平。”
景氏這話,並不是僅僅唸叨往事,而是擔心凌青城。
凌青城已經去祁州親迎了。
從京裡到祁州,來回要半個月。
所以,凌家的催妝禮,早已送到了祁州,凌青城也已經出發了。昨天,陳家鋪牀的太太,已經帶着僕婦們到了晉國公府。
她們說:“咱們一輛馬車,帶着四個護院,還是被攔了四五回,我都嚇死了!幸而我們的馬車不顯眼,護院又強壯,才活了下來。”
然後她們又擔心說,“送嫁的馬車華貴,路上不知怎麼樣,好些土匪、難民呢。”
景氏聽了,心驚肉跳。
她從昨天開始,就一刻不安了,只等凌青城回來。
“平常路上就有剪徑的土匪。現在旱了三個月,那些災民看到馬車難道不搶嗎?”景氏非常擔心,又不敢直接說。怕烏鴉嘴說中了,只和凌青菀談旱災。
凌青菀前世只活了十七年,她沒遇到過這麼嚴重的旱災。
“安檐在西北賑災,只怕也是困難重重。”凌青菀心裡,想着安檐的事。
她最近經常想安檐。
母女倆雖然在聊天,卻是各有心事。
“城兒應該趕在初四到京城,先讓新婦在客棧住下。”景氏又開口,似自言自語,“今天初一了,不知道到了哪裡。”
凌青菀也不知道。
她去找了凌青桐。
“四弟。你說怎麼回事?”凌青菀問他。“今年不應該有這樣嚴重的旱災,對麼?”
“是啊。”凌青桐也蹙眉,“五年後纔有。不過,五年後的旱災。也沒有這麼嚴重。我記得只旱了兩個多月。現在已經旱了三個月多月了。而且萬里無雲,不知哪天有雨。”
西邊旱,不僅僅天朝的百姓受災。西邊的契丹等草原遊牧民族,更是受災嚴重。
他們沒有工業作坊,就靠天恩天養,放牧牛羊。草都旱死了,哪裡還有牛羊?沒有牛羊,他們就沒了糧食,只得靠搶了。
到時候,內有災民動亂,外有契丹侵擾,內憂外患,局勢動盪不安。
“二姐,你說這種改變,是好是壞?”凌青桐也蹙眉。
很難說。
任何的改變,都會一連串改變更多的事。哪裡說得清到底是好還是壞?
凌青菀道:“只能往好處想。”
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心裡突突的。
西邊肯定有動亂,前去賑災也是危險的。不知道安檐怎麼樣,凌青菀感覺非常浮躁,一刻也靜不下來。
可能是太乾燥了,太熱了。
“難道是強行改變了一些事,會招來更大的禍害嗎?”凌青菀心想。
他們救了蕊娘,改變了蕊孃的命運。
凌青菀也沒有說出來,同樣怕自己烏鴉嘴說中了。。
到了八月初三,大哥親迎的隊伍,就回到了盛京。
陳家送親的車有十五輛,派了四十名高大粗壯的護院,手持鐵棍相送,氣派威嚴
景氏大喜,凌青菀也鬆了口氣。
還沒有到吉時,新婦先安排在客棧,等着初五當天的吉時再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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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城先回了家。
“真是慘,一路上到處見餓死人。”凌青城跟他母親感嘆說,“別說難民了,就是土匪都面黃肌瘦的,手腳無力。見咱們這麼多人護送,就沒敢靠近。”
陳家真是財大氣粗。
十五輛馬車,全部裝了陳氏的嫁妝,派了四十名護院,都是高大威武。
景氏連連念阿彌陀佛。
“......我原想一路上散些米糧給災民,但是七娘讓我切不可如此。一旦災民知道我們慈善,就會全部涌上了。他們是餓極了,比狼還要可怕,只怕會把咱們生吞活剝了。”凌青城又道,“我想她說得不錯,就狠了狠心,沒敢露出什麼。”
凌青城對這件事,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饒是如此,他仍覺得陳七娘所言不差。
凌青菀想,她嫂子是個有見地的人。
餓極了的人,是很可怕的。他們像餓狼一樣,假如凌青城敢給出糧食,救濟一個人,就像放了血。
剩下的餓狼,就聞到血腥味蜂擁而至。到時候,那些人餓紅了眼睛,反正都是死,被護院打死比餓死好,仍是會不顧一切衝上來。
沒有漏財,沒有愚蠢的善良,保住了他們一命。
“孩子,這不是你能做好的!”景氏對凌青城道,“你一路上安全將你的妻子接到了京城,你就是勇敢善良的人。那些災民可憐,但是你的好心,只會給你和你的下人招來殺身之禍。”
災難面前,任何的善良都會顯得很空白微弱,甚至變得禍端。
景氏這番話,讓凌青城微微嘆了口氣,心裡並沒有好受些。他眼前仍是那些面黃肌瘦的難民,特別是那些孩子。
“等大婚之後,去城郊支個帳篷,散些米粥給災民。”景氏對凌青城道,“這纔是咱們力所能及的。”
凌青城點點頭。
到了初五,是正式的吉日。家裡賓客滿門。
新婦的轎子在大門口停下,陰陽擇吉撒豆,凌青菀就領着妹妹蕊娘在門口看。
門口圍滿了觀看的賓客。
新婦下橋,大紅蓋頭遮住了臉。她身量嬌小玲瓏,沒有長得特別高,但是也不矮,有點像江南佳麗。
“大哥擔心大嫂個子矮,這下子可以放心了。”凌青菀領着蕊娘,看着新婦,不免想到。
撒豆禮之後。新婦正式進門。
凌青菀和衆多觀禮的人一起。往裡走。
一個轉身,凌青菀就看到了石庭。石庭閒閒立在凌青菀身後,表情平和。他五官譎灩,氣質灼灼。不少賓客都在看他。
他的絕美。沒有半分陰氣。卻叫人驚心動魄。一個眼波流轉,自有風流雍容堆砌。
看到凌青菀,石庭朝她走了過來。
凌青菀躲避不及。只得和他見禮了。
“......上次去太原府,想起什麼了嗎?”他和凌青菀並排往裡走,低聲跟她說話。
凌青菀牽着蕊娘,心裡頓了下。
他問得很露骨,就這麼直接把問題丟過來,所以他應該是猜到了凌青菀已經想起了往事。
石庭沒有試探了,一擊即中凌青菀
“不知郎君何意。”凌青菀表情冷漠,加快腳步,想和他遠離幾分,免得客人們瞧見了,說些閒話。
她已經和安檐定親了,反正不會退親的。
安家又是高門,那些人巴不得詆譭他們,凌青菀不想安檐和安家因她而受辱。
“你明白的。”石庭道,“我有你最想要的消息,倘若你還沒有忘記宿仇,可以來找我,我告訴你。”
凌青菀腳步不由自主停下了。
她心裡驚駭。
她知道石庭的意思,石庭查到了兇手。他查到了殺害盧玉和盧珃的兇手。
凌青菀雖然猜到了,但是到底不確定。
“你撒謊!”凌青菀道,眸子裡添了幾分凜冽。
“我是不是撒謊,你聽過了就知道。”石庭道,“可以來天一閣找我,我告訴你實情。”
凌青菀咬了咬脣。
她心裡陡然起了驚濤駭浪,要將她淹沒。
“哪一天?”凌青菀沉吟片刻,問道。她不一定會去,這麼問可以打發走石庭。
“每一天。”石庭道,“隨時可以來。”
他知道凌青菀不會輕易去的。凌青菀對他的牴觸,他能感覺到,所以他只能等。等她哪天熬不住了,纔會去找他。
說完了話,石庭快步往正院走去,去觀禮了。
凌青菀牽着蕊娘,半晌沒有走。
“二姐姐,二姐姐!”趙禎急匆匆跑過來,找凌青菀。方纔觀禮的時候,趙禎被紀王妃拉着,去見幾個貴客,所以耽誤了。
她現在才脫身。
趙禎小跑着過來的,一張臉微紅,微翹的鼻端有層薄汗。
“大嫂子呢?”趙禎問,“撒豆禮過了嗎?”
“過了。”凌青菀道。然後她把蕊娘交給趙禎,“你帶着蕊娘,去正廳觀禮吧,我有點事,要先回房一趟。”
趙禎還不知道蕊孃的身份,但是頗爲喜歡蕊娘。
她牽着蕊娘要走。
蕊娘則不願意,立在原地問凌青菀:“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很快就回來了。”凌青菀道,“蕊娘乖,跟着表姐去看大嫂子,還有四哥哥也在呢。”
蕊娘乖乖點頭,跟着趙禎走了,她非常聽凌青菀的話。
凌青菀腦子裡亂七八糟,急急忙忙回了內院。
尚未進垂花門,又遇到了石庭。
“......我突然想起來,有樣東西給你。”石庭淡淡道,“怕你心存疑慮,還是要給你的好。”
說罷,他套了個香袋兒給凌青菀。
墨底金絲線繡着纏枝翠竹的香袋兒,做得精緻華美。裡面裝了東西,所以沉甸甸的。
凌青菀突然臉色刷得慘白,身子有點站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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