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衝點頭道:“原來如此。卻不知道你是真心要來把盞,還是催我結賬的呢?”
女子巧笑嫣然道:“我聽竹小軒從來不曾趕客人。若公子不閒鄙陋,住下也無妨。”
司馬衝當即一擡手,把面前一碗酒一飲而盡道:“來!”
女子立刻幾步上前,抱起酒罈,給司馬衝滿了一碗酒。司馬衝並沒有再去看那女子,而是看着窗外,只是女子每倒滿一碗酒,司馬衝立刻是酒到碗幹,喝得痛快之際。
一陣清風吹過,吹得樓下的竹林沙沙作響。
女子輕輕道:“好一場風。”
司馬衝點點頭道:“好風。竹葉如雨聲。”
女子道:“公子說的妙。奴家再去取酒。”此時酒罈已經徹底空了。
司馬衝嘆了口氣道:“不必了,你現身吧!”說着,突然把手中酒碗朝女子一潑。本來已經空了的酒碗此時又是滿滿一碗酒漿,不過這酒水是金色的,在酒樓的燈光和月光下映照下閃閃發光。
“哧拉!”如同冷水潑進了火堆一般,一大團白霧升騰而起,只見那女子撲倒在地,以袖掩面。
司馬衝站起了身子道:“哦?居然沒有現形,你倒有些道行。”
女子掙扎着站起身嘶聲道:“你是幾時看出來的?”
司馬衝道:“我第一眼看到這酒樓就看出來了。那些鬼魂飄來蕩去,想看不見都難。”
女子冷冷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司馬衝道:“過路人。”
女子道:“那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
司馬衝不可置否。要勉強說個原因,他覺得這麼一個清靜去處如果被吃人的妖邪佔了有些可惜。
女子一咬牙,兩隻手朝司馬衝一甩。她的手立刻變成了兩條藤鞭,一左一右纏住了司馬衝的兩手,司馬衝用力一掙,哪知這兩條藤鞭韌性十足,他一掙之下竟然沒掙脫,而女子已經從窗口一掠而出,帶着司馬沖沖出了酒樓,落到了酒樓之外的空地上。
司馬衝直到落了地,才總算把藤條扯開。再看那女子,她的身體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的鬼魂,密密麻麻有幾十道之多。不過大多都是凡人的魂魄,並沒有什麼殺傷力。
女子化作藤鞭的手臂倒沒有再纏繞上去,只是低喝一聲:“去!”她身體周圍那些鬼魂立刻一擁而上,朝司馬衝擁了過來,司馬衝一下子就被鬼魂淹沒。
“撲!撲!撲!”鬼魂一個接一個地煙消雲散。只見萬道金光從鬼魂堆裡冒出。司馬衝身上金光環繞如同神祗,所有被佛光照耀到的鬼魂都消散於無形。司馬沖淡淡道:“奇怪了。明明是你殺了他們。他們怎麼反而會聽你指揮?”
女子冷冷道:“哼,想不到老孃居然看走了眼,閣下卻是個高手。那老孃也要拿點真本事出來了。”只見她身子一轉,身上那一件層層交疊的宮紗長裙立刻如同花瓣一般層層展開,而她的人變得又細又長,很快女子變成了一株大大的青色刺海棠。
司馬衝第一次見到花妖,不禁有些吃驚,據說植物成精比動物更艱難百倍,沒想到自己竟然遇見了。女子一變成刺海棠的模樣,立刻身子一抖,身上那些尖刺如雨點一般朝司馬衝激射而來。
“當!當!當!”這些尖刺當然扎不進司馬衝的身體。就在司馬衝準備上去解決着妖花的時候,那些沒扎進去的尖刺卻攀附在了司馬衝身上,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在司馬衝身上生根發芽。一些生長快的已經用細到不可見的根鬚順着司馬衝肌膚的脈絡延伸,慢慢地撐開司馬衝肌膚的紋路,將根鬚扎進他的血肉。
司馬衝的臉色終於有些變了。他一開始覺得花妖的氣息並不強大,所以掉以輕心了,沒想到木屬性的舒發特性在花妖的操縱之下居然如此厲害。
“風捲殘雲!”司馬衝低喝一聲。一股小型龍捲風出現,高有八尺。司馬衝修爲進階後,這法術的威力也提升了一點。司馬衝施展的風捲殘雲並不是針對花妖,而是對自己。龍捲風在司馬衝周圍旋轉一圈之後就將司馬衝整個人包裹在了其中。那些本來在生長的小刺海棠立刻被風捲走了。
花妖一見尖刺沒用,身子向前一拱,甩出了幾條粗大的藤條去纏繞司馬衝。司馬衝自然不想再讓這些東西近身了,輾轉騰挪一一避開。
花妖見纏繞也纏不上,立刻改爲抽打。藤條夾帶着風聲朝司馬衝身上抽去。而隨着司馬衝的閃避,周圍的竹林和身後的酒樓被抽得零零落落。尤其是酒樓,已經有大半被抽碎了。
“棠兒,是你麼?”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破碎的酒樓中傳來,接着一個佝僂的身影慢慢從一個大洞中顫巍巍地走了出來。那花妖一聽見這個聲音,因爲把長藤一收,重新化作了女子的模樣。
司馬衝目中神色一動,同樣撤去了身體周圍的龍捲風,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佝僂的身影終於完全展現在了月光之
下,這是一名老嫗,只是她雙眼眯成了一條縫,頭髮花白,身上的皮膚褶皺佈滿斑點,實在是老得不能再老了。司馬衝只看了一眼就把頭扭了過去。這哪裡還是人,分明是行屍走肉。她身上的三盞三昧火燈早已經熄滅,魂魄也若即若離。
司馬衝突然明白了。原來如此。花妖殺害那些凡人對自身根本沒有用處,她是用那些凡人的生命來供養這行屍走肉一樣的老太婆。想明白這一點,司馬衝嘆了口氣道:“你這樣做有傷天和。她這般半死不活的模樣,你還不如讓她早早安息的好。”
花妖怒道:“住口!你們修士爲了修爲進境,又殺害了多少生靈?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司馬衝笑了笑,突然一揚手,一道清風颳過,正吹到那老嫗身上。那老嫗渾身一顫,突然跌倒在地手腳抽搐。花妖一驚,連忙掠過去一把把老嫗抱起,卻發現老嫗已經斷了氣。
花妖面沉如水低聲道:“你做了什麼?”
司馬衝搖頭道:“沒做什麼。我只是揚起了一陣風。”
花妖道:“一陣風怎麼可能做到這樣。”
司馬沖淡淡道:“你沒聽說過麼‘避色如避仇,避風如避箭。’風的厲害可不是你想象得到的。而且醫經亦有云‘虛邪賊風,避之有時。’……”
花妖又變身了,層層花瓣展開,綠色藤蔓漫天飛舞。
司馬衝輕嘆道:“你不是我對手,我念你修行不易,你去吧。”說着,轉身要走。“呼!”一條長鞭直朝司馬衝後背抽了過來。這當然是抽不中的。
司馬衝嘆氣道:“你真的要我殺了你?”
花妖道:“哼!別假惺惺地噁心人了。你手裡的人命並不比我少。”
司馬衝笑了笑道:“也許吧。不過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爲了一個活死人殺人。你若一定要送死,往東走三百里,那邊有一羣修士,每一個都很樂意殺你。”說完這一句,司馬衝身形一閃,沒入了竹林之中,很快消失不見。
金眼雕從靈獸袋中飛了出來道:“司馬衝,你不行。”
司馬衝一愣,奇道:“我不行?”
金眼雕道:“你莫非不知草木成靈之艱難?幾乎是萬萬中無一。但是它們一旦有所成,日後的進境比修士和妖魔都快得多,你惹了她,日後必定麻煩不斷。聽我一句,趕緊回頭,斬草除根。”
司馬衝笑了。道:“大王,你的文化見長了,連‘斬草除根’這樣深奧的詞語都會用了。”
金眼雕立刻得意了起來道:“當然,本大王可不是‘浪得虛名’。”
三名修士正在天空飛行,他們飛得很低,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他們都是攜帶貨物的賞金獵人,眼下到處都有交戰,他們不得不如此。不過這次的通行路線是他們幾個湊錢從黑市高價買來的秘密路線圖,應該能最大限度地保證安全。
就在他們穿過了一座矮沙丘後,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名修士正在地面行走。三人都是吃了一驚,不過看清楚此人頭頂一個‘賞’字的時候都鬆了一口氣。是賞金獵人。這個標識只要接了懸賞榜的懸賞令都會有,不過一般都會收起,只有經過一些特定區域纔會放出,平時放出來很可能會招惹殺身之禍。
三人商量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上前打個招呼,如果可以就結伴而行,畢竟都在秘密路線上,對方可能也有路線圖,多個人安全性也高一些。商量妥當,三人立刻掠了過去,落在了這人的身前,將自己的‘賞’字標識也放了出來,一名二十七八的青年咳嗽一聲道:“朋友……”
他的話沒有說完,身邊的一名同伴突然驚呼道:“是你!”
獨自行走的人自然是司馬衝。司馬衝早發覺了這三人靠近,不過他並沒有如何在意。而一見驚呼之人司馬衝就笑了。他也認出了她,那一次自己被幻陣困住大開殺戒之後遇見的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驚道:“你……你……”
青年奇道:“李姑娘,你認識他?”
紅衣女子一聽這話,臉上立刻漲的通紅,隨即又有些發白。她回想起了當日被逼脫衣,還有那滿地的血肉殘肢。
青年見女子不說話,朝司馬衝抱拳道:“在下關寶榮,這是李纖秀李姑娘,這是顧亭花顧兄。”
司馬衝也抱拳道:“關兄,顧兄。李姑娘。在下司馬衝。”
青年笑道:“司馬兄弟出現在此,必然也是到白石城,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如何?多個人多一份照應。”他們三人都是築基中期,而司馬衝雖然是築基後期卻只是一人,也不怕司馬衝見財起意。
司馬衝一聽,側頭想了一下,點點頭道:“好主意。”
青年大喜道:“太好了。我們這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膽,有好幾次差點陷入死地。能有司馬兄弟同行,安全不少啊。”
四人於是結伴而行,由於司馬衝是步行,其他人也不好御氣飛行撇下他,而且司馬衝有一隻靈
獸可以在前探路,安全性更有保證。走了好半天,李纖秀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司馬衝……那天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這個疑問在她心頭憋了很久,有時候睡覺都會被驚醒。當時那滿地的紅色一直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司馬衝沒有回頭,只是笑笑道:“李姑娘沒有殺過人麼?”
李纖秀道:“但是你……”她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爲關寶榮朝她使了個眼色。這種事情頗爲犯忌,怎麼能隨便地問,而且是有第三人在場的情況下。
一道金色的身影這時候從天空飛下,落到了司馬衝的肩膀上。正是金眼雕。金眼雕道:“司馬衝。有麻煩,前面有羣大沙蟲。”
沙漠有沙蟲沒什麼值得奇怪,但是大沙蟲通常只指一種,那就是這一種有兩對翅膀,形如大黃蜂的飛蟲。司馬衝看着周圍密密麻麻的大沙蟲,他已經很久沒有遇見妖獸,幾乎已經忘了他們的存在。其他三人也同樣看着這些大沙蟲,面色陰晴不定。
司馬沖淡淡道:“出手吧。”說着,人就從聯合防護罩中走了出去。司馬衝一從防護罩內走出,那些大沙蟲就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紛紛朝他撲了過去。三人面色都是一變,這位司馬兄好魯莽,這些大沙蟲雖然只有二級,但是尾針最能破甲,還有劇毒。他連防護罩都沒開就衝了出去,哪裡還有命?
“叮叮噹噹!”一連串珍珠落玉盤的聲音。一開始撲向司馬衝的一批大沙蟲紛紛掉落在地,它們的尾針都彎了,顯然司馬衝的皮肉比它們的尾針硬得多。但更多的大沙蟲立刻又撲了上去,司馬衝再次被圍起,成了一個人形的沙蟲團。
關寶榮低聲道:“出手吧。趁着這機會。不然這些蟲子一散開更難對付了。”說着,首先打出了數顆火球,正打在司馬衝身上。
顧亭花手下也不慢,同樣的數顆火球打了出去,而且他是左右連發,比關寶容更勝一籌。
李纖秀此時心中不是滋味,她一直沒忘記一面之緣的司馬衝,這個人太奇特了。如今見他這樣的情形,心中卻隱隱覺得一痛,有些惆悵有些哀傷。猛然她手中靈光一閃,一把火紅色的羽扇出現在了手裡。將羽扇一揮,一大團火焰從扇面飛出。她的人也掠出了三人一起支開的聯合防護罩。
李纖秀一從聯合防護掠出去,立刻就有沙蟲朝她撲來,將她自身的防護罩撞得靈光閃閃。關寶榮大吃一驚道:“李姑娘!危險!”
就在此時,那被大沙蟲圍起來的司馬衝似乎嘆了口氣,然後便是一聲:“風捲殘雲。”
“呼!”一股小型龍捲風以司馬衝爲中心呼嘯而生,周圍的大沙蟲紛紛撲騰着翅膀想要逃離卻被風沿一掃就捲進了龍捲風之中。龍捲風中的司馬衝巍然不動,那些被風捲進來的大沙蟲噼噼啪啪地打在他身上,紛紛掉落在地。
還沒有被捲進去的大沙蟲紛紛後退,它們雖然智力低下卻也曉得厲害。很快四人周圍就沒有大沙蟲了,只有一座碗狀的沙丘。碗裝沙丘周圍是一圈大沙蟲屍體。司馬衝看了看這些沙蟲屍體道:“大王,這些蟲子你吃不吃?”
金眼雕連忙點頭道:“吃,當然吃。最好再用油炸一下。”
司馬衝笑了笑,一揮衣袖,滿地的大沙蟲就被他收了起來。
其餘三人看着毫髮無傷的司馬衝,都是驚得目瞪口呆。司馬衝嘆了口氣道:“李姑娘,你衝出來幹什麼。害我沒把蟲子抓完。”
李纖秀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道:“你……”
司馬衝已經轉身繼續朝前走,不過他後面的一句話讓李纖秀更是大驚,險些站立不穩。只聽司馬衝在轉身時候淡淡說了一句“那些人確實是我殺的。”
關寶榮和顧亭花如今都是喜憂兼半。他們一方面對安全到達白石城的信心倍增,一方面對司馬衝是又敬又驚。司馬衝展現出來的實力強橫就算他們三人一起出手也完全不是對手。
關寶榮小心翼翼地問道:“厄,司馬兄弟是從哪個城市出發的呢?在下與附近幾個城市的賞金獵人都有些交情,司馬兄弟這般的人物居然未曾聽聞。”
司馬衝笑道:“我是從三清城出來的。”
司馬衝此話一出,三人都是吃了一驚。三清城離白石城雖然不是最遠的,但是路途之上資源點之多是這一片地面首屈一指,幾乎沒有人敢接這兩座城池往來的懸賞。
關寶榮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沒聽到過司馬兄弟的名諱。不知道司馬兄弟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青萍會?”
司馬衝搖頭道:“沒興趣。”
關寶榮立刻道:“司馬兄弟一定誤會了。我們青萍會和那些修仙門派不同。只是散修和賞金獵人組成的鬆散幫派,並沒有什麼特定的規矩。像我們幾個,接了同一目的地的懸賞,可以結伴同行,多一份安全保障。而且,我們幫會裡發現了什麼有好處的事情,比如有珍貴妖獸,也會和幫會裡的人分享信息,一同獵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