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將說着要走,就轉身準備離開,然而卻沒聽到身後發出任何動靜來。
瓏將腳下一頓,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瓏樊又蹲坐下去,繼續將瓏琥珀緊緊抱在懷中,完全沒有起身跟他們一起離開的意思。
“姐夫?走啊!”
瓏將催促道。
“紅龍族恐怕很快就會趕過來了!”
瓏樊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我知道他們不會輕易罷手的,瓏將,你帶上孩子儘快離開吧,我留在此處,若是他們追過來,我爲你們斷後。”
瓏樊這句話一出來,瓏將的心就咯噔一下子沉了底,因爲他明白,姐夫已經是心存死志,想要用紅龍族的追兵同歸於盡了。
“姐夫……”
瓏將還想要出言相勸,卻看到瓏樊擺了擺手:“不必再說了,我身受重傷,即便是跟你們一起上路,也只是一個拖累而已,到時候,不但跑不脫,說不定還會連累你們,琥珀捨棄性命都要保全的孩子,我不能……”
說到這裡,瓏樊擡起臉來,深深地看了瓏將懷中那兩名嬰兒一眼,縱然有太多的不捨,可他深知自己的情況,如果強行帶着他,說不定半路就會被他的血氣吸引來強大的虛空巨獸,屆時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他們這一行人就註定九死一生了。
“這兩個孩子,男孩名爲瓏千軍,女孩名爲瓏江雪,我與他們的孃親不能陪伴着他們長大,小弟,這兩個孩子……就拜託給你了……”
瓏江雪?
瓏將心中大吃一驚,驀地又想起了自己趕來之前,瓏江雪一人攔住那兩名紅龍族神煞將的場景,當時瓏江雪也的確是說過,要他趕緊過去救阿爹阿孃!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遠處傳來一絲隱約的火光,虛空之境中是不可能存在着火光的,會有火光出現,唯一的解釋便是紅龍族的追兵馬上就要趕到了!瓏樊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用單手抱住瓏琥珀的屍身,另一隻手握緊了他的長槍,在最後看了一眼瓏將懷中的嬰兒之後,低聲說了一句。
“走!”
瓏將試圖勸說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情況緊迫,就連瓏江雪的問題他都沒有時間再細想,瓏將抱緊懷中已然昏昏睡去的兩名嬰兒,掉轉身子毫不猶豫地衝進了無盡的虛空之境。
這一別,終成永別。
“啊!”
這邊廂,正在跟紅龍族神煞將對戰的瓏江雪,忽然感到心口處傳來一陣劇痛!
在龍族當中,當有着至親血脈的人死去之時,所有活着的親人都會感受到這種痛楚!
瓏江雪驀地仰天一聲大喊,她不想去想,也不願意去想,究竟是誰死去了。
如果什麼都不能改變,如果一切都無法逆轉,命運爲什麼還要讓她重新回到浮滄島,爲什麼叫她再度遇到阿爹阿孃,然而這重逢卻是那麼的匆匆,甚至她都沒有來得及與爹孃相認,這一切就匆匆結束了!
瓏江雪心頭哀慟與恨意交織涌動,雙眼閉合後再度開啓,竟然已經是通紅一片!
“不好!這白龍族娃娃出現入魔之像了!”
那兩名神煞將見狀心中卻是暗暗叫苦,一開始對戰的時候,瓏江雪憑藉着豐富的戰鬥經驗,暫時未落下風,但終究在實力上還是要落後一截的,神煞將兄弟二人只要適應了瓏江雪的戰鬥節奏,要擊殺她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然而紅龍族族
長瓏吳江臨走前,卻特意要求了要“留活口”!
一旦要“留活口”,這場戰鬥就變了味兒,神煞將兄弟二人出手的難度也增加了不少,每一次出招都從一招斃命變成了傷而不殺,而瓏江雪出手卻沒有任何顧忌,怎麼狠怎麼來,這一下子無形中就給二人增加了不少難度,而今更好了,這瓏江雪竟然出現了入魔之兆,龍族在極度憤怒悲痛的時候就有可能出現這種入魔之兆,進入了半魔狀態的龍族不僅戰鬥力會大大提升,理智也會盡數喪失,可謂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不管面對着的敵人是誰,她都會毫不留情地將對方置之死地!
“大哥,情況不妙。”
神煞將兄弟中的弟弟傳音給哥哥說道:“這白龍族娃娃身上竟然還有黑龍族的氣息!真要是進入了半魔狀態,你我二人恐怕不是對手!”
那兄長聞言一愣,黑龍白龍二族之間的聯姻十分少見,最近的也就是這兩族族長之間的聯姻了,可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孩子也還沒到十歲,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兩族混血?
然而這些問題,都不是當務之急最該考慮的問題了,他現在最該考慮的,是自家弟弟說的那些話。
黑龍白龍兩族混血,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強大的存在了,如果再進入半魔狀態,那依照他們兄弟二人的身手,那真不一定能在對方手上討得便宜。
“撤!”
思考了一下利弊,這位兄長果斷地下了命令,神煞將不是死士,不必用生命爲代價去完成每一項任務,尤其這件事還無關族長的安危,他們即便是撤離了,也不會被懲罰。
崑山之上。
自從送走了陸雲滄之後,寧贖衣整個人就好似進入了一種假死狀態一樣,終日在山洞中昏睡。
山鬼懷恩便日日陪伴在寧贖衣身邊,她不是人類,不需要睡眠跟休息,只要她願意,她可以不吃不喝一直清醒着。
而現如今,她便一直這樣,不吃不喝不睡地守着寧贖衣,因爲她怕,怕在自己離開或者睡着的一小會兒時間裡,寧贖衣醒過來。
現如今的寧贖衣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行動能力,他甚至連推動自己的輪椅都做不到,懷恩知道他是離不開自己的,雖然他能醒來的時間只有短短一小會兒,可懷恩還是不希望錯過這短暫的一點一滴的相處時間。
他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這時,寧贖衣扶在輪椅扶手上的手忽然輕輕動了一下。
懷恩一下子站起身來,湊到寧贖衣跟前兒,極度專注地盯着寧贖衣的臉,果然沒過多久,寧贖衣的眼睛就緩緩睜開了一道縫。
“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喝點水?”
懷恩蹲在寧贖衣身前,將手搭在他的膝蓋上,揚起一張燦爛的笑臉來問道。
“幫我弄一點水吧……”
寧贖衣原本想說不必了,但是一開口,就發現喉嚨那裡傳來了乾啞的不適感,就連聲音都嘶啞得不成樣子,於是便改口說要一點水。
“你等一下。”
懷恩連忙起身,從一旁石桌上取了一個玉盞倒了滿滿一杯靈泉,她不耐煩用儲物袋,這些東西都被她放在了石洞中。
將那杯清泉送到寧贖衣嘴前,讓他藉着自己的手來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直到寧贖衣閉上嘴搖了搖頭,示意不想再喝了,她纔將玉盞放回石桌上去。
“天命之中,又出現了變數。”
喝過水後,寧贖衣的聲音總算不像之前那麼嘶啞了,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叫懷恩臉上浮現出了擔憂的神色。
“怎麼會又有變數,莫非是陸雲滄那小子不夠穩妥?”
懷恩再度回到寧贖衣身前,依舊是維持着蹲着的姿勢,手搭在對方的膝蓋上,她就這麼仰着頭看着寧贖衣,目光中盡是關懷與難以泯滅的不捨。
“不是……”
寧贖衣搖了搖頭:“當時的崑山上,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在?”
“除了那個娃娃之外,的確還有一撥人,我看那些人是來找陸雲滄的,且十分安靜又不鬧事,就沒有去搭理他們,怎麼了,莫非事情壞在他們這些人身上?”
懷恩說着,臉上就浮現出懊惱神色來。
“不必憂心,這個變數,對我所求的那件事,是沒有什麼影響的。”
寧贖衣搖了搖頭,將手搭在懷恩肩膀上,從前每一次要安撫焦躁的懷恩時,他都會這樣做,而效果,也一直都十分明顯。
“我擰轉時光將陸雲滄送回過去的時候,不知爲何,竟然將另一個人也一起送回了過去,這個意外多消耗了一部分流光的力量,雖然最後陸雲滄還可以回得來,但是那個被意外捲入的人,恐怕就無法再借用流光的力量回到現在了……”
“原來是這麼件事。”
懷恩顯然是鬆了一口氣:“只要跟咱們沒關係,回不來又怎樣,我們又不曾求着他們過來,是他們在明知道陸雲滄那小子沒危險的情況下,還非要闖進來的,發生了這種事情又能賴誰。”
“話總是不能這麼說的。”
寧贖衣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如果是我被意外捲入什麼事件,而你雖然知道我沒有危險,卻有機會留在最近的地方等我歸來,那你的選擇是去等,還是照樣過你自己的日子呢?”
“他們又怎麼能跟我比。”
懷恩有一點點不服氣。
“這世間的情感,都是一樣的。”
寧贖衣擡起手來,摸了摸懷恩的腦袋:“沒有哪份感情,能比其他的都珍貴,在你我而言並不重要的陌生人,卻是他人可以爲之付出一生的人,我若消亡,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傷心在意,但在你而言,卻是難以承受的痛苦,這對其他人來說,也是一樣的。”
“每次你對我講大道理的時候,都是你下定決心要再一次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的時候……”
懷恩低下頭去,將腦袋靠在了寧贖衣的膝蓋上:“所以我不要,不管你說的多麼有道理,我不管,我能看到你的時間已經很少很少了,你不可以用任何理由去剝奪我最後的這一點時間!”
“懷恩……”
寧贖衣的聲音裡滿是無奈,卻並沒有責怪的意思,或者說,他又如何忍心去責怪懷恩呢,對方儘管心中各種不願意,卻也是明白的,她根本就無法改變自己的決定……
“我寧贖衣一生不欠人,你總不想看着我在最後這段時日裡,心中還留下遺憾吧。”
“我不聽,我不聽!”
懷恩只是自顧自將臉埋在寧贖衣腿上,說到最後竟然哭了出來。
“你總是心懷天下,考慮這個考慮那個,不願意虧欠任何人,可你終究是虧欠了一個人,你怎麼不算算你虧欠了我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