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雲遮天。
汴安縣城全城戒嚴,入夜便開始宵禁,家家封門閉戶,只剩點點星火倒映在漆黑的夜空下。縣衙內燈火通明,卻又寂靜非常,在後衙的廳堂內,汴安縣的縣老爺張宣儒以及平南府府臺李勻,還有一位從皇城來的貴人,三人密聊了很久。
皇城來的是一位宦官,而李勻作爲一方府臺,聖上欽點,卻對這個“閹人”很是客氣,而張宣儒不知眼前這位是誰,不過見自己頂頭上司也是這般態度,他也只能在一旁偶爾小心應和着。
“李大人,雜家聽說那蔣家小兒是個大孝子,咱不如換被動爲主動,以蔣仲霖爲誘餌,誘他出來,一舉拿下,二位覺着如何?”
“陳公公的意思是?”
“明天讓張大人貼張告示,兩天後處決蔣仲霖,把蔣家那小子引出來,一網打盡!李大人覺得咱家這個主意如何?”
這位閹人頗爲自得的說着,張宣儒心裡一緊,然後瞄了一眼李勻,見李勻狀似驚喜,說着,“陳公公,這個主意不錯。全國各地都下發了海捕公文,密部也在全力緝拿,可都整整一個月了,連人影子都沒看到,陳公公的法子或許真能抓到那一條漏網之魚。”
“我也是突發奇想,眼下既然抓不到那小子,不妨讓他主動出來。最近一段時間,每日朝會都會提及此事,聖上對此很是上心,蔣仲霖那廝謀逆之心良久,死不足惜,聖上擔心的是斬草除不了根,終究是個隱患......”
“聖上英明......”一旁沉默良久的張宣儒突的冒出一句,搞得李勻和閹人一愣,但張宣儒又沒接着說什麼,半晌過後,李勻才說着:“此次密部得知蔣仲霖謀逆的消息,刑部動作也快,但還是跑了一個蔣溱。聽聞此子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若是抓不住,怕是個禍根,若陳公公此法成功,那可是大功一件。”
“這事還需張大人出個告示,兩日後處決蔣仲霖.......”
“可是刑部並無公文下來,下官是不是要請示一下刑部?”
“也是,那此事我與趙左丞說說。”閹人話還沒說完,李勻擡手示意了一下,說道:“此事由陳公公去說怕是有點不妥,明日一早,算了,一會我與趙左丞說下情況,快的話明日一早,刑部的公文就會到汴安,到時候張大人就照律辦事就行了。”
“下官遵命!”
......
當夜,兩隻信鴿從汴安縣衙後院展翅而飛,轉眼便鑽進了漆黑的夜空當中。與此同時,就在汴安縣城的西城門外,幾道人影悄然而現,鬼魅一般的身影,從城門上空魚躍而過,悄無聲息,城門口值守的士兵打着哈欠,抱着槍桿,縮身在牆角,嘴裡小聲的抱怨着該死的天氣,對那幾道一閃而過的身影毫無察覺。
縣大牢在縣衙最後邊,挨着埔江,並設有水牢,蔣仲霖一家都關在水牢裡。時至三更時分,夜風嗚嗚的吹着,怕是暴雨臨近,巡夜的獄卒都披上了蓑衣,雖是最難熬的時刻,卻是一分不敢鬆懈,要是出了岔子,他們也難保腦瓜子落地。
“噗,噗!”
忽的,幾道沉悶聲響起,不過幾乎瞬間就淹沒在狂躁的夜風中,也只有一兩個耳尖的獄卒察覺有異,細聽之下也只能聽見嗚嗚的風聲了,心裡自我安慰着怕是疲了倦了,聽錯了。
水牢門口,有四個銀甲將士守衛着,四人皆是李勻從平南府調過來的好手,像四座雕像般的杵在大牢門口,除非有李勻的喻令,連張宣儒也別想進水牢。突的,咔嚓一道雷鳴,頓時周遭亮如白晝,就這一眨眼功夫,有幾道人影正站在房頂上,緊接着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
“什麼人?”
“什麼人膽敢擅闖大牢!”
四人都看到房頂有人,紛紛亮出兵器,大聲厲喝,接着大牢裡邊和外邊也飛奔而來不少獄卒,但夜色漆黑,加上傾盆暴雨,一時間還真不知道那幾人是不是還在房頂上。瞬息之後,接連又是幾道亮白的閃電,發現那幾道人影還在那房頂上,終是有人憋不住了,掏出弓箭朝着那幾道人影射了幾箭,但似乎沒什麼反應。
“噗噗噗......”
幾道沉悶聲響起,衆人環顧,發現幾位獄卒不知何時已經倒地,喉嚨處血流如涌,似一劍扎破了喉嚨。那四位銀甲將士四目交接,幾人心裡都沒底,眼皮子底下什麼人的劍能快到如此,且他們居然毫無察覺。
“有人劫獄!”
一人大聲吼着,儘管暴雨如注,但他們相信整個縣衙應該都能聽見,可轉瞬間又是幾道沉悶聲響起,十多位獄卒紛紛倒地,哀嚎不止,四位銀家將士這下徹底慌神了,背靠背圍成了一圈,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緊盯着四周,就怕下一個躺地哀嚎的就是自己。
“咔嚓”
一道赤紅色的閃電照亮了整個夜空,入眼一片緋紅,連雨水也變得鮮豔,可好半晌過去,四位銀甲將士除了急促的呼吸聲外,一切完好,房頂上那幾道詭異的身影也不見了。
縣衙後院廂房裡。張宣儒剛脫下官服,夫人端來了熱茶,正要喝的時候,聽到了外面的大吼聲,“有人劫獄”。張宣儒噌的一下站了起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打開房門,頂着暴雨,大步朝着大牢方向跑去。同一時間,左右廂房裡,李勻和陳公公也打開了房門,瞅着張宣儒頂着風雨跑向大牢那邊,兩人都大聲急呼着,讓身邊人趕緊帶人去大牢。
“封城!趕緊帶人去城門處,立刻封城,不準任何人進出,快!”
李勻終究要老道些,立即命人立刻前去封鎖城門,然後與陳公公一起趕往大牢處。不過等到張宣儒趕到大牢處時,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十多位獄卒全部死了,而那四位銀甲將士背靠背圍成了一圈,手上的鋼刀還緊握着,可這四人卻是一動不動,很是詭異,加上夜黑,暴雨如注,張宣儒甚至不知這幾人是死是活。
“發生什麼事情了?誰敢來劫獄?”
不多時,李勻和陳公公也到了,瞅着地上躺着的獄卒,兩人都慌了,李勻一時沒注意到那四位銀甲將士的異狀,幾步上前,一巴掌朝其中一位臉上拍去,“你們是幹什麼吃......”
沒等李勻罵完,只見那四位銀甲將士軟巴巴的倒在地上,仔細一看,早已沒了呼吸。李勻嚇了一跳,幾個深呼吸之後,率先一步進了大牢,黑咕隆咚的大牢內靜悄悄的,原本看守的獄卒全都倒在了大牢門外,張宣儒叫人點上燈,看着大牢裡一切安然無恙,幾位大人都鬆了一口氣,不過最重要的犯人蔣仲霖被關押在大牢深處,單獨關押,一衆人紛紛大跨步往裡走。
牢門開着,兩個衙役抽出鋼刀,舉着火把,一腳踹開牢門,牢房裡空蕩蕩的,蔣仲霖已不知去向。“張大人,蔣仲霖確實是被關押在這裡?”
陳公公問着,不過蔣仲霖被關押在此處,李勻和張宣儒都來提審過,都知蔣仲霖怕是被人救走了。李勻看了看張宣儒,說道:“張大人,事情突然,本官就越權了......孫副將,你現在帶人去城門口,關城門,不準任何人進出,如有作亂者,給我抓起來,季淮,你帶人全城巡查,發現可疑人士抓回來,嚴加拷問......”
“遵命!”
李府臺的屬下領命而去,張宣儒也趕緊讓鐵捕頭帶人挨家挨戶的盤查,同時李勻也緊急修書讓平南府加派人手。一系列命令下去之後,張李陳三人回到縣衙,三人皆愁容滿面,原本還說拿蔣仲霖做餌,沒想轉眼就被人救走了,且李勻纔給刑部左丞發了密信,結果人沒了,這下如何與趙左丞交代,如果人不盡快抓回來,三人的腦袋估計都保不住。
“現在怎麼辦?”
陳公公瞅了瞅兩位地方官,心中的怒氣也沒地兒發,李張二人眼下腦子裡也亂糟糟的,只能等着天亮之後,屬下搜城的結果,但三人心裡估摸着情況不是很樂觀。
汴安縣城不大,大半夜縣大牢發生如此大事,那一聲大吼驚醒了不少人,就在縣衙臨街的某個小院裡,這裡離着縣衙很近,那一聲大吼過後,廂房裡的燈亮了,一年輕男人披着外衣打開房門,“李叔,發生什麼事了?有人劫獄?你叫人乾的?”
“我沒叫人去劫獄啊?少爺你不是要先等等嗎?”隔壁房門打開了,一位半百老頭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兩人都遙望着縣大牢方向,聽了半晌,可能是雨聲太大,那一大嗓門過後便沒了啥動靜。
“少爺,我沒聽錯吧?有人劫獄?是去救老爺的?”
“應該不是,但這種情況下還敢劫獄,蠢豬一般的行爲......”
“那老爺那邊怎麼辦?”
“容我再想想......”
這年輕人就是蔣溱,蔣仲霖的親兒子,現在他們一家子都被抓了起來,就只有蔣溱一人逃脫,此等情況下,就算他計如諸葛,想救他父親也是難如登天,所以現在看到有人居然劫獄,這讓蔣溱十分惱火,難上加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