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血影流瀑使得不錯。”
鬼伯身形鬼魅般一卷,不知從何處躍上了懸空的大石上,他從頭到尾都沒看一眼朱五音的無頭屍,只是目光盯着王延灼灼生光。
王延搖了搖頭,他這一劍耗去了九成內力,若不能建功也就沒有多少還手之力,若非有鬼伯隱在暗中保護,他卻是不敢如此試劍,不過這般無後顧之慮的試劍下,王延終於清楚十成功力的血影流瀑有多強,堪稱他如今最強的壓箱底絕招。
眼見王延搖頭,鬼伯還以爲王延自謙,不由道:“你也莫要妄自菲薄,你如今不過蘊胎期,但剛纔那一劍已有當年三公子的兩三分風采,而且你從未看過血劍九式的秘笈,單單靠着超卓的悟性將此劍推算演練到這等地步,只從悟性上來說,一旦你回返宗門,必然能學會其他八式劍法,未來成就未必比不上三公子的。”
鬼伯極爲難得的說出如此長一番話,顯然是對王延極爲看好,甚至言語中還將其與三公子傲劍寒雪比較,若是其他人如此說,或許當不得真,可鬼伯是抱元期強者,而天下人皆知‘天絕劍’當初是跟在三公子身邊服侍,後面又跟着四小姐。故而這分看重若是傳揚出去,王延只怕立刻會名聲大振,不知多少人會將他看作未來潛龍榜上前五十乃至前三十的人物。
王延不意鬼伯如此看重自己,登時有些受寵若驚,這是他的侷限,畢竟他出身低微,當初爲四小姐所救,只將四小姐看作高不可攀的女神,能仰望已然足矣,三公子更是傳說中的人物,王延縱有心氣兒,也沒自傲到去攀比三公子和四小姐的程度。
可如今一路走來,曾經護衛在四小姐身邊的鬼伯成了他的保鏢,鬼伯更是將他與三公子做對比,這一切都讓王延明白自己的確與過去不同了,他不再是區區的雜役弟子,不再是無足輕重的小蝦米,他開始在他人眼中有了分量,他有了自己的江湖名號,自己的地位,而一切便是源自實力的強大,源自饒玉成了他的踏腳石,源自他領悟出了血劍九式。
當初饒玉不將王延放在眼中,將王延視作螻蟻,而如今王延便踩着她的屍骨成了一號不可輕忽的人物,這,就是江湖。
心緒涌動之間,王延怔然的站在原地,鬼伯或許明白幾分王延的心思,喃喃道:“英雄不問出身,只是欲成先天日後還要更加努力纔是。”
“王延受教。”
王延朝着鬼伯躬身一拜,繼而他彎下身在朱五音的身上一番搜索,然而古怪的是這老傢伙身上什麼戰利品都沒有,這自是讓王延大爲意外,朱五音身爲抱元期強者,還建立起偌大的五音莊,怎可能如此窮酸?
“或許這朱五音決定對我動手時已然做出妥善安排,甚至有可能五音莊都已人去樓空。”
王延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沒想到第一次斬殺抱元期強者卻是一無所獲,一旁的鬼伯卻並不意外,道:“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朱五音決定對你動手必有因由,提前做出安排也並不意外,去五音莊一看便知。”
待得話音落定,鬼伯足下一點便是先一步而去,王延緊隨其後,不多時,兩人便到了五音莊。果然,偌大的莊子早已人去樓空,甚至連桌子椅子都搬去了大半,整個莊子內空空蕩蕩的。
“走吧。”
眼見如此,王延不由意興蕭索,懶得再徒費時間,展開輕功便是朝着金玉城的方向而去,不過鬼伯卻沒立即動身而是閃身進了五音莊內,片刻後,沖天火光自五音莊內升起,鬼伯在熊熊火光中躍出五音莊朝着王延追去。
片刻後,鬼伯追上了等在不遠處的王延,王延卻是有些不解鬼伯舉動,只是道:“何必如此?”
“朱五音身爲抱元期強者,既然敢不顧身份對你出手,那麼他五音莊自然沒有再存在下去的理由,即便是一個空殼子也不行,否則傲劍山莊的威嚴何在?王延,你現在已不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弟子,我跟在你身邊,你在這北勝洲代表的便是宗門。”
聽着鬼伯這番話,王延明白這就是地位提升後的改變,如今的他不單單代表自己,在某些時候還代表着宗門,在這個大魚吃小魚的江湖中,強者間的博弈需要實力,手段甚至是妥協,可強者對於弱者的挑釁卻從來都是毫不手軟,霸道到極點,唯有如此,大魚才能一直保住自己的身份與威嚴。
儘管王延很多時候行事兇厲狠絕,但那是被逼入絕境後的搏命之舉,而如今情勢改變,他憑着自己實力成爲江湖上一號人物,身後又有宗門之威,相對五州內的諸多宗門和萬千江湖中人,他在很多時候都處在了強者的地位上,故而從現在開始他便要適應這種轉變,同時要學會一個強者該如何行事,又該如何在維護宗門威嚴的同時爲自己攝取最大的利益,就如自己師尊段鶴男當初拿捏雲間派那般。
“慢慢來吧。”
鬼伯知道王延需要時間,故而也沒多說什麼,待得話音落定便是朝着北面而去,看着鬼伯的背影,王延搖了搖頭,喃喃道:“真的就是強者了嗎?”
王延不由想起了白道昕,想起了四小姐,想起了閻王劍曾經的主人,更想起了韓雨柔以及韓雨柔身後的那個龐然大物。
“還差的遠呢!”
一念落定,王延只覺心中一片澄澈,對於未來也更加堅定,他追求的大道從來都不是這些虛無的名利,這些東西只是他通往大道路上的衍生品,他會追名逐利卻不會爲之羈絆住自己,他想成爲真正的強者,絕不是藉助外在因素讓別人畏懼的存在。
這漫漫長路,不過剛剛踏出第一步罷了。
王延擡頭凝望蒼穹,目光似乎洞穿了夜幕探向遙不可知的深處,這一刻誰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過了片刻,王延方纔收回目光以更堅定的姿態朝着北面而去。
或許是夜色下的火光太過耀眼,又或許是金玉城內眼線早就注意着五音莊的動靜,故而王延與鬼伯從五音莊離開後沒多久,便在金玉城外二十餘里處的一片楓葉林旁被一行人‘攔’住。
這一行人聲勢頗爲浩蕩足有百餘人,身着各色華服看得出來都是頗有身份之輩,在楓葉林旁攔住王延和鬼伯後,當中一名頭戴金冠,身着金麟錦袍的中年男子越衆而出,對着鬼伯和王延拱手一禮,道:“在下通源派掌門何昆,見過‘天絕劍’前輩,見過王少俠。”
這中年男子頗有氣度,一番話也是說的不卑不亢,王延不明這一行人來意,不由道:“何掌門可是來取王延首級的?”
何昆本是維持着一宗掌門的威嚴,可聽到這話卻連忙擺擺手,道:“王少俠誤會啦,誤會啦。”
說着,何昆顧不得再拿捏架子,連忙上前道:“聽聞天絕劍前輩大駕光臨我們金玉城地界,吾等皆是前來拜會。同時呢,之前我等各派或許和王少俠之間有些誤會,如今知曉王少俠即將離開我們金玉城地界,故而特來送上程儀,略表心意,還望王少俠莫要將之前的誤會放在心中。”
聽着這番話王延算是琢磨出味道,原來這夥人是來禮送出境的。
當初王延爲了段鶴男的顏面隻身入北勝洲,一介低階弟子無足輕重,卻因爲伽藍寺的緣故,再加之其他一些因素遭到大批人圍攻,這中間金玉城各派雖未直接參與,但背後未必沒有授意,甚至有些門人也參加了殺王大會,就如那所謂的通源三傑。
而如今王延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更是先誅饒玉,再斬朱五音,甚至連堂堂‘天絕劍’都保護他,這中間的意味自是完全變了,更重要的是傲劍山莊莊主和伽藍寺住持溝通過的消息或許已在北勝洲內傳開,這些人自是不敢再對王延的項上人頭打主意,反而是把王延看作了瘟神,只希望王延早早離開金玉城的地界,別又到金玉城大鬧一番,所以專程趕來堵住王延和鬼伯,說好聽點叫禮送出境,說難聽點便是送瘟神。
弄明白這些人來意,王延不由回想段鶴男當初的手段,繼而冷笑了兩聲。
“哼哼。”
隨着這不懷好意的冷笑聲傳出,何昆乃至其身後一干人都如同受驚一般,何昆連忙轉頭看向鬼伯,卻見鬼伯轉過身看向遠處,顯然一副以王延爲主的樣子。
何昆見此腦門上的汗都快滲出來了,王延這時方纔悠悠道:“化干戈爲玉帛不是不可以,就要看爾等的心意是否實誠。”
王延這番話實在夠直白,就差直接告訴一衆人:要是敢拿些破爛玩意兒糊弄老子,到時候有你們好受的。
這些地方上的門派可不是伽藍寺,都無甚背景,更不可能與巫行雲那等人扯上關係,要知道如巫行雲那等老怪物也就十五人,這北勝洲內除開一直隱於淨月宗內的那一位外,也就只有巫行雲和天行怪僧。
而除開老怪物外,還能讓傲劍山莊稍有忌憚的便只有潛龍榜上前二十的人物,只可惜金玉城這偏遠之地的門派和那些人八竿子都打不着。
聽着王延的話,何昆自是登時會意,隨即就見他眼中現出一抹肉疼之色,繼而左手探入衣袖掏弄了一番,儘管他動作很隱秘,但王延還是看到這傢伙的袖子中至少有三樣東西,分明就是想看人下菜。
看到這一幕,王延明白若是沒有鬼伯之前那把火,這些人或許還會安坐望風,而自己若不是學着段鶴男當初拿捏雲間派的手法,只要稍微好說話一點,這些人肯定就是隨便拿些東西將自己打發,王延不由覺得諷刺,但這便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