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是一個留着山羊鬍的中年大夫,姓王,王大夫面露不忍,搖了搖頭:“孩子沒能保住,大人也中了毒。”
“中毒?”她不解,見大夫的目光看着她的身後,她也立刻朝後面看去,卻見那邊坐着一個容貌嬌媚的年輕女子,女子年歲和她差不多大,不過妝容比她老成許多,面露菜色,眼神渙散,不安地坐在那裡,嘴裡喃喃道:“我沒害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穿着一件粉紅色的撒花散煙羅裙,頭上梳着婦人的髻,帶着一隻成色極好的海棠滴翠主子碧玉簪,還配有其他的金飾,看上去十分華貴。
唐小宛雖然沒見過徐側妃,但看到她,也明白她就是了。
偏巧這時候寧王妃也趕到了,得知柳悠悠小產之後面露痛苦之色:“她肚子裡懷的可是王府的第一個長孫啊,怎麼會說沒就沒了?”
唐小宛覺得寧王妃的表情實在虛僞得很,她要是真關心這個孫子,就不會拖到現在纔來了。
王大夫趕緊將柳悠悠中毒一事告訴了她,並指着黃花梨木桌子上的那個白瓷碗向她解釋,道:“小人已經檢查過了,二少夫人流產是因爲中了附子之毒。側妃娘娘送過來的燕窩裡面有附子水。”
寧王妃擰眉朝着那碗燕窩粥走過去,然而,還沒等她靠近,徐側妃突然從凳子上彈跳起來,一把搶走了那碗燕窩粥,並迅速吃下去了。
“快,搶下來!”寧王妃忙指揮婆子丫鬟去搶,然而,等她們將白瓷碗搶過來的時,碗裡的燕窩已經沒了。
“你這般做法明顯是做賊心虛!”寧王妃指着她道。“你先給悠悠下毒,害了她肚子的孩子,又毀滅物證。”
徐側妃尖聲叫道:“你胡說,剩下的燕窩都被我吃了,我怎麼沒中毒?”
她根本沒下毒,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當然將柳悠悠沒吃完的燕窩全吃下去了。
可王大夫卻道:“附子對常人來說並無大的妨礙,只是孕婦吃不得。”
徐側妃的臉瞬間煞白:“怎麼會這樣?”
事情昭然若揭,有寧王妃在,唐小宛沒想插手這件事,卻也沒走。
寧王妃冷笑了數聲:“側妃是王爺的心頭肉,本妃可不敢動,既然這件事與側妃有關,就派人去宮裡請王爺回來處理吧。”
屋裡的血氣太重,她說完這句話便出去了,連裡面的人都沒看過。
唐小宛和柳悠悠有仇,但在這個時候還是挺同情她的,想了想,掀了簾子去了裡屋。屋子裡很昏暗,幾乎沒什麼光透進來,只有她的牀頭燃了一根蠟燭。
白色的燭光將她的臉照得慘白,她大概還在昏睡,雙眸緊閉着,睡得不太安詳。
越靠近她血腥味越重,即使屋子裡的薰香都蓋不住。唐小宛嘆了口氣,到了院子裡吩咐兩個丫鬟進去守着她。
對了,她似乎沒看到顧初華。
“二公子呢?”
一個婆子答道:“二公子出門去了,已經派人通知了。”
唐小宛
擰眉:府裡的三個男人都不在,柳悠悠偏偏在這時出事了,怎麼會這麼巧?
“啊——”
裡面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唐小宛原以爲是柳悠悠醒了發現孩子沒了發出來的聲音,可等她進去之後,卻發現徐側妃正捂着肚子疼得直喘粗氣。
“我肚子疼……好疼啊……”
她面色慘白,額上有大顆大顆的汗珠,看上去也不是裝的。唐小宛立刻吩咐丫鬟攙她去軟榻,並讓那個王大夫過去看看。
然而,徐側妃剛被扶起來,攙扶她的兩個丫鬟就尖叫了起來:“血,好多血啊……”
唐小宛一看,徐側妃的下身已經滲出了不少的血,而且還在順着褲管朝下滴。
腦袋裡嗡了一聲:這是流產的跡象?
王大夫汗津津地趕過去給徐側妃把脈,看完脈象之後臉色也白了:“糟了,側妃娘娘要小產了。”
徐側妃一把抓住了王大夫的手臂,忍着腹痛的痛苦哀求他:“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
王大夫慌亂地點頭,顫着手去拿自己的藥箱。
“世子妃,您還是出去吧。”奶孃臉上的肉抖了抖,將她推出去了。“這也太不吉利了。”
唐小宛看了看頭頂的天,先前還是明亮的,也不知什麼時候變成暗灰色了。
寧王妃去而復返,聽到徐側妃要小產的消息後也慌忙跑回來了:“她什麼時候懷孕了?”
什麼時候懷孕的並不重要,關鍵是她肚子裡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她們站在外面等,院子裡已經忙成了一團糟。
“這畢竟是柳悠悠的院子,要不要將側妃移出來?”柳悠悠院子裡的人都認爲是徐側妃害了她們主子的孩子,會不會趁機報復?
寧王妃冷哼了一聲:“你覺得她那個情況能移出來嗎?萬一孩子沒了,指不定人家會怎麼說。”
唐小宛還是不放心,讓奶孃進去看着。
最先回來的是顧初華,他一路跑回來的,頭上的髮髻都被快顛散了,見到寧王妃站在院子外面,他跌撞着撲過來抱住了寧王妃的雙臂,喘着粗氣問道:“悠悠怎麼樣了?”
寧王妃冷笑道:“你對她倒是上心得很,也不知你母妃死了你奔喪時會不會這麼着急。”
身形猛地一震,顧初華朝後退了兩步,差點跌坐在地上,他神色渙散,目光呆滯地看向一旁,低喃道:“她死了?”
“瞧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寧王妃怒道:“你心裡除了她,還能裝下什麼?你……”大概是意識到唐小宛在場,後面的話她沒說,只是滿臉怒容地對他道:“她沒死。”
“我進去看看她。”顧初華說完便朝裡面跑,不過纔到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二公子見諒,徐側妃在裡面。”
“關她什麼事?”他大吼了一聲,脖子上青筋暴起,整個人看起來也十分可怕,眸子是猩紅的,彷彿是一頭受傷的野獸。
寧王妃沉着臉讓人將他拉住,顧初華起初
還拼命掙脫,將制止他的人打倒在地,可他打完幾個又來了幾個,直至最後筋疲力盡,累得在地上喘粗氣。
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寧王妃將護院全都調過來了,制服了顧初華之後,便讓他們守在外面,不許任何人進出,直到寧王回來。
寧王不負衆望,終於快步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顧初淮隨後也趕過來了。
“爲什麼都在門口站着,裡面怎麼樣了?”
寧王妃面露悲慼,過去扶住了寧王的手臂,哀聲道:“王爺節哀,悠悠的孩子沒能保住,徐妹妹也有小產的跡象。”
“蓉兒也懷孕了?”寧王顯然也是不知情的,聽到這個消息時震了一下。
寧王妃點點頭:“她肚子裡的孩子月份不足,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緊接着,王大夫很快出來了,見寧王也在,立刻跪了下去:“小人無能,未能保住王爺的血脈,側妃娘娘的孩子也沒了。”
愣了一下,寧王大步衝了進去。
徐側妃剛小產完,身子骨本來就弱,得知孩子沒了,更是哭得快斷了氣,見寧王進來了,掙扎着身子起來,撲進了他的懷裡,剛說了幾句話,便暈死過去了。
一下子沒了兩個孩子,王府上空彷彿籠罩了一層厚厚的烏雲。
柳悠悠的孩子是被那份攙了附子水的燕窩害沒的,徐側妃亦是。既然她的孩子也沒了,說明附子水肯定不是她做的。後來也只查到了兩個丫鬟的身上,寧王只是吩咐將其杖斃了,便沒再追究下去。
跟顧初淮回去的時候,唐小宛覺得身上有些冷,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裡覺得十分酸澀。
附子水明顯是有人故意弄的,她以前只知道麝香讓孕婦防不勝防,卻沒想到害人的手法是層出不窮的。
前幾天知道自己沒懷孕的時候還有些失落,可當她親眼看着徐側妃的孩子沒了,卻又覺得十分幸運。
如果她也懷孕,不知道她的孩子會不會成爲第三個……不,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的孩子。
身上驟然一暖,是顧初淮將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並用手攬着她的肩,聲音低沉,語氣極重,鄭重地承諾:“別擔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嗯,”唐小宛道:“我相信你。”
兩人回去之後,她窩在顧初淮的懷裡問他:“你覺得柳悠悠的孩子是被誰害的?”
“不知道。”
唐小宛覺得是寧王妃的可能性極大。徐側妃和柳悠悠並沒有利益衝突,要害這個孩子的可能性並不大。
而寧王妃似乎絲毫不關心這個孩子,而且現在徐側妃的孩子也沒了,最爲得益的人就是她。
可寧王不是說過,寧王府的長孫將決定王爵的最終承襲者,難道她沒想過柳悠悠肚子裡的可能是個男孩?
最讓她不解地是,能使孕婦流產的藥有那麼多,爲什麼偏偏是附子呢?
有沒有可能,寧王妃知道徐側妃有孩子了,故意用柳悠悠的孩子做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