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前商名家大師所著的《山海奇異錄》記載:‘北海有鮫,內孕寶珠’,世人皆對天底下是否存在鮫人存疑,我家大將軍得知陸主使將要來晉,便特意遣了一支千人隊伍,赴北海尋此傳說之物,也道是功夫不復有心人,還真就尋得此物。”
計無成拈鬚一笑。
“這顆鮫珠是得自於一漁戶之手,那漁戶說,那日他出海打魚,不知怎的,竟天象鉅變,掀起狂風驟雨,於是駕船回返,結果在歸途的一處淺灘,竟發現一具屍體!”
“他上前查看,竟駭然發現,那‘人’渾身長滿鱗片,臉上長鰓,下身爲魚尾,好似傳說中的鮫人……”
“漁戶嚇得膽子都快要碎了,可一想到,北海漁民,世代相傳,鮫人體內的鮫珠,乃是稀世珍寶,於是便強撐着膽子,將那鮫人的屍體剖開,還真就讓他發現一顆珠子……”
計無成輕輕將錦盒推到陸沉那裡,笑道:“這顆鮫珠,就是漁民親手從鮫人的屍體挖出來的,漁民將其奉若神物,放在家裡燒香供奉,若非我等將其找到,這顆絕世至寶,怕是就要埋沒在北海那偏僻的小漁村了。”
陸沉唏噓道:“這等傳說中的寶貝,沒想到有生之年,在下竟能親眼見到,簡直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計無成道:“這顆鮫珠乃是我家大將軍特意派人尋來送給陸主使你的,陸主使的福分豈止只是看看,這顆世間獨一無二的鮫珠,便屬於陸主使你了。”
無緣無故,竟要送給自己這等稀世珍寶,即便這顆“鮫珠”的真實性尚有待考證,只怕未必就像是計無成所說的那樣,但以陸沉的眼力,此珠湛藍剔透,其中隱隱有光暈流轉,美輪美奐,即便並非傳說中的“鮫珠”,怕也是珍稀寶貴,乃無價之寶!
這位東晉上柱國先是強行往自己身邊塞女人,眼下又要送給自己這顆寶珠,陸沉只覺心裡頗不踏實。
有些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陸沉可不會相信,這位東晉上柱國乃散財童子,只因自己是齊國主使,便如此慷慨。
“上柱國出手如此闊綽,在下實在是受寵若驚啊。”陸沉一嘆,目光在錦盒中的那顆“鮫珠”上打量不停。
陳幸之大笑道:“只要陸主使喜歡,區區鮫珠算得了什麼。”
陸沉搖頭道:“我陸沉是個爽快人,素來直來直去,不欲扭扭捏捏,便開門見山的問了,上柱國可是有何事需要在下幫忙麼?”
陳幸之笑意慢慢收斂,說道:“陸主使果然是爽快人,巧了,老夫也是個乾脆利落的性子,既然陸主使看出來了,那老夫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現下晉國正是多事之秋,本國許多事情都沒還弄出個眉目來,實在是沒空招待貴國使團,吃完這頓酒宴,陸主使便帶着美女寶物,在豫衡城好好玩上兩日,然後就儘早帶使團回齊國去吧。等本國這點繁瑣事塵埃落定,必會派使團去往貴國,到時兩國再結百世之好,豈不美哉。”
陸沉就知道這位東晉上柱國又是設宴,又是塞美女,又是送寶物,指定沒憋好屁,結果還真是如此,還是老調重彈,想方設法想要大齊使團回返。
“這隻怕不成啊。”陸沉故作爲難。
其實也是真的爲難。
來東晉的主要目的還未達成,回去如何向文帝交代?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在異國遭受威逼利誘,陸沉完全可以自作主張,帶領使團歸國。
可現在的情況是,出使晉國只是個幌子,他真正的任務是除掉晉相甘衡!
文帝視甘衡爲心腹大患,倘若付出了心血,即便無法將甘衡除掉,回國後至少對文帝有些說辭,可若什麼都不做,便帶着使團回國,豈不惹得文帝龍顏大怒?
惹惱文帝,與惹惱陳幸之,孰輕孰重?
在陸沉的抉擇下,還是傾向於後者。
惹惱了陳幸之,頂多是在東晉處境艱難,甚至寸步難行。
可若是惹惱了文帝……
說句再明白不過的話,陸沉以後還得在北齊混呢。
現在他的羽翼還不算豐滿,一旦被皇帝厭棄,首先就會面臨錢謹那個死太監的報復。
即便文帝心思如淵,明面上不以爲意,可內心若對他有所疏遠,那些嗅覺像狗一樣靈敏的朝臣必然會在第一時間發覺,然後揣摩聖意,到時他苦心經營的大好局面,未嘗就沒有毀於一旦的可能。
當然,這些都是往最壞處想,以陸沉對文帝的瞭解,文帝斷然不會因臣子辦砸一件事,便厭棄疏遠。
可陸沉不得不謹慎行事,必須要將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險都顧慮到。
身在官場,尤其是督監院院長這個位置上,就如同在鋼絲上行走,非得千萬小心謹慎不可。
倘若他只是一普通官吏,甚至是六部尚書,也決然不會有如此多的顧慮。
可事實上是,他是督監院院長,風頭正盛,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暗中嫉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將他一腳踢下去,取而代之。
他不能走錯一步。
誰也不知道,踏錯的那一步,底下會不會便是萬丈深淵!
小心駛得萬年船,只要將一切都考量到了,才能趨吉避凶,長盛不衰。
所以陸沉不能答應陳幸之的要求。
哪怕拒絕會觸怒這位東晉第一門閥的掌舵人!
沒想到陸沉竟如此不識擡舉,一口回絕,陳幸之臉色陰沉到了極點,粗糙的大手緊緊攥着酒杯,手中的杯子突然被攥個粉碎!
許樵怒而起身,指着陸沉喝道:“上柱國如此待你,你竟不識好歹!”
陳幸之不悅道:“坐下!”
許樵飽含怒火,不情不願的坐了下去。
陳幸之看向陸沉,皮笑肉不笑道:“老夫可有招待不週之處?”
陸沉搖頭。
陳幸之又問道:“陸主使可能看出老夫誠意?”
陸沉笑道:“上柱國盛情款待,在下受寵若驚。”
陳幸之皺眉道:“那爲何陸主使竟如此不給面子?難道……是不想活着走出東晉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