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寂森林南部,新太原城外,聯軍中軍營帳,守護聯軍統帥米貝特麥大營的衛兵們面色複雜,有的人一臉憤怒,有的人驚惶不安,有的人面色冰冷。
之所以出現這一幕,是因爲營帳中,米貝特麥正在和教會代表以及神人們激烈爭執着,並且,米貝特麥屬於勢弱的一方,對於這種情況,這些將軍親衛怎能定心?更何況,米貝特麥所爭取的是爲了他們這些人能夠在戰場上活下來,哪裡像那些宗教瘋子,一心推他們去死?
也不怪親衛們這般憤懣,米貝特麥作爲一名聞名宿將,多少是有兩把刷子的,在軍事上,堪稱專家,深得軍卒愛戴,在打仗上怎麼也比那些神人或者教會代表靠譜,他說撤退,必然是有了巨大危險才做出的決定,哪裡是那些根本沒有戰爭經驗的宗教方面人能比擬的?
更何況,軍中人們也不是傻子,尤其是有些經驗的戰士,都能看出新太原城下的戰鬥和從前的不同,打起來力不從心得很,信心動搖,軍心受損,也都是有的,甚至這些天已經有不少逃兵出現。
而在營帳中,現在討論的正是這些逃兵的命運。
“米貝特麥將軍!你是什麼意思?那些罔顧神聖榮耀,臨陣脫逃的膽小鬼們,你居然不做嚴厲處罰?”教會代表是一名主教級別中年人,被譽爲德瑪皇朝諸神教會最有前途的壯年一代魁首,這一次獲得了教會重託,成爲遠征軍牧首,統領着整個遠征軍的神職人員,幾乎握着大軍的醫療系統命脈,所以,他在軍中也是很有權威的。
但這並不代表這個名爲拉穆特的中年人,就有了咆哮主帥的資格,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當然是因爲他背後站着的除了世俗的教會,還有來自天神國度的使者——神人。
在拉穆特背後,是數名靜靜坐在位置上的神人,他們彷彿無視了面前的一切人和物,只是冷眼看着發生的一切。
米貝特麥被這些神人深邃的目光看得心中發毛,卻不得不硬着頭皮頂住他們的目光,頂住拉穆特的壓力:“你想讓我怎麼嚴懲?絞死他們?砍了他們的腦袋?還是將他們扔到海里去?拉穆特主教。這是在軍營,我作爲主帥,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指了指外面,米貝特麥冷冷地說道:“你或許沒有注意,但我不信你手下的神職人員們也沒有一個注意到,士兵們已經在對面那座鋼鐵城池面前流了太多血。遭到太多攻擊,這種實力上的差距,已經很是讓他們不安!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心中最敏感的時候,我們要做的,是寬撫他們,讓他們平靜下來。而不是用更多的鮮血去刺激他們!你知不知道?如果對那些逃兵除以太過嚴重的處罰,很可能會導致大軍最後的軍心完蛋?仗打到這個份上了,損失這麼嚴重了,卻看不到勝利的希望,還要遭到自己人的嚴苛對待,很可能會引起譁變你懂不懂!”
米貝特麥的話語顯然不能讓拉穆特滿意,這場遠征不僅僅是各個東賽露緹恩國家的進軍,也是他拉穆特的豪賭。他將下半生的攀登希望,大半寄託在了這次遠征之中,只要將這個神敵之國消滅,他一定會成爲東賽露緹恩諸神教會的主宰!
在這樣的渴望和野心下,拉穆特絕對不希望灰溜溜地回去,米貝特麥和遠征軍的困境更是在他的貪婪慾火中視而不見,此時米貝特麥的解釋。只會讓他的怒火燒得更旺:“夠了!米貝特麥,不要用你拙劣的藉口來解釋了!軍隊沒有紀律,還叫軍隊嗎?既然犯了軍規,那就應該將他們處罰!不要找藉口!這不過是你怯敵而已。當我看不出來嗎?今天放過這些逃兵,明天就該放過逃將了吧!我們有百萬大軍!是百萬大軍!這種鋪天蓋地的強大軍勢,會打不下一個小小的城市嗎?這不是你無能怯戰,還會有什麼原因?”
拉穆特的話語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在指責米貝特麥,並懷疑他怯敵了,米貝特麥滿臉怒意,當即就想給這個傢伙一個好看,可他剛剛動作,就覺得身周溫度彷彿一下子降低了十幾度,那些神人之中,有好幾個已經用一種讓他難堪,彷彿看着螻蟻的眼神在看着他了。
不敢妄動的米貝特麥只好忍氣吞聲,將暴怒的血氣強自壓下,用一種低沉的咆哮怒吼:“主教大人!你搞清楚!不是兵多就能贏得戰爭勝利的!是的,我們有百萬大軍,可是我們的士兵用的是遠遜於敵人的武器,在敵人面前,完全是徒勞地送命,帶給敵人的傷害卻是微乎其微,這樣的戰鬥,即便贏得了眼前的勝利,最終也只有失敗的下場!”
“胡說八道!米貝特麥,這只是你無能!”拉穆特尖叫起來:“我們有那麼多炮,那麼多魔法傀儡,那麼強大的魔導空艦艦隊,有百萬大軍!這種強大,你居然說,我們最後只會落得失敗?你這是動搖軍心!”
指着米貝特麥,拉穆特一臉憤怒:“我知道了,米貝特麥,你根本就沒有想過爲諸神的聖戰偉業奉獻力量,對,沒錯,你這並不是怯戰行爲,而是違逆諸神神意的叛逆行爲!米貝特麥,好啊,原來你纔是隱藏在我們之中最卑劣,最惡毒的那顆壞果子!”
米貝特麥聞言,狂怒不已,這個拉穆特瘋了吧?他米貝特麥好歹是德瑪皇朝大將軍,這次遠征軍的統帥,他居然敢這麼編排自己?
顧不得周圍有神人在場,大怒的米貝特麥拎住拉穆特領口,怒吼起來:“你說什麼?拉穆特,你他媽再說一遍?你自己鬼迷心竅,慾望充塞心胸,沒了理智,居然還敢來編排我的不是?這麼多天,你沒看到我們的士兵陣亡了多少嗎?沒看到我們的勇士是怎樣在敵人優勢炮火下接連喪生的嗎?要是我們如你說得這麼齷齪,這一切的犧牲,都是假的嗎?”
拉穆特被米貝特麥的憤怒嚇了一跳,他當然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不靠譜,只是以爲身邊有神人們壓陣。米貝特麥是不敢拿他怎麼樣的,現在對方的反應,實在是出乎意料,那種軍人的殺氣,讓他心驚肉跳,而在這一瞬間,他對於侮辱對方的榮譽。心中也閃過一絲愧疚。
可想到若是遠征失敗,他將落得悲涼一生,還不如此時瘋狂一把,眼神頓時變得銳利起來,那光亮背後,是一股名爲野心的火焰:“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相信那些勇士是真的在爲諸神付出,可我不相信你!”
米貝特麥聞言一愣,隨即就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一名神人已經站到了他身邊,並放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將他束縛起來,頓時又驚又怒:“拉穆特,你想幹什麼?”
拉穆特從米貝特麥手中離開,整理了一下衣領:“不幹什麼,只是覺得,米貝特麥閣下,您不再適合坐在遠征軍最高指揮官的位置上了,爲了諸神的榮耀。我們需要一個更加勇敢的指揮官來替代您。”
米貝特麥怒目圓睜:“你想篡權?”
拉穆特卻是一臉肅穆的模樣:“不,我只是想讓遠征軍完成最神聖的使命!”
米貝特麥驚怒交集,還要繼續?開什麼玩笑,這個王八蛋是想將這百萬大軍白白葬送嗎?
“拉穆特!你想幹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正當米貝特麥驚吼的時候,只覺一股奇異的力量侵入了他的身體,並讓他眼前逐漸模糊,拉穆特的身影從一變成二。從二變成三……
拉穆特看着控制米貝特麥的神人逐漸化作虛無,消失在米貝特麥的身上,喃喃自語:“我想幹什麼?我只是想成就一番事業罷了,既然米貝特麥你如此怯懦無能。就由我來完成應該完成的一切吧!”
隨即,拉穆特用一種充滿野心火焰的目光看向了遠方的新太原城,在蒼茫的天空下,一片黑紅的大地還在燃燒着死亡的火焰,如同鋼鐵刺蝟一般的城市散發着點點寒光,可拉穆特看到的,卻是一頂金色的冠冕,一襲尊貴的紅袍,一柄威嚴的權杖。
少頃,東賽露緹恩遠征軍中軍大營發佈了一道命令,爲了整肅軍紀,維護綱紀,遠征軍司令部決定,將擅自逃跑的一千零八十二名逃兵全部斬首,並將首級懸掛三日,以儆效尤,同時宣佈,休整三日後,將再度展開對敵國的侵攻作戰。
原本就因爲之前代價慘重,卻寸功難立而士氣低落,心中擔憂不已的遠征軍各軍,頓時一片譁然。
對於這支充滿舊式軍隊痼疾的遠征軍來說,出現逃兵的情況,非軍隊不戰,將領不智,士兵不勇,實在是敵人火器犀利,火力兇猛,兵器先進所致,稍稍懂些兵法的人都能看得出聯軍大事不妙,因而情有可原,更何況逃兵中不少都是貴族階級出身,大家相互之間守望互助,怎麼能下狠手呢?
可現在,處死的不僅僅是那些平民入伍兵,還有很多貴族軍官,頓時讓各軍炸開了鍋。
米貝特麥曾經說過的譁變,終於在較爲後方的幾支部隊中出現了,高喊着要回家不要送死口號的幾支隊伍,衝破了尚且遵守聯軍指揮部命令的軍隊攔截,開始爭搶物資輜重,奪取海船,準備回國。
而還未亂起來的前線部隊內部也是風起雲涌,很多軍官往指揮部遞交撤退申請,軍隊中的厭戰情緒一時達到頂點。
但僅僅三天,整個聯軍卻又一次恢復了平靜,在神人的幫助下,米貝特麥,或者說已經被拉穆特控制了的傀儡米貝特麥,通過血腥的殺戮,將一切騷亂和不滿全部鎮壓了下去,除了一千多顆逃兵的腦袋,又有超過三千名亂軍、逃軍成了屍體,這種暴烈的手段,直接震懾得各軍不敢違背軍規軍法。
而整肅完成之後,已經實際掌控這支遠征軍的拉穆特,發佈了進攻命令,被迫入絕境的東賽露緹恩遠征軍,發動了遠比之前數次更加瘋狂的進攻。
這種瘋狂帶給新太原城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壓力,雖然新太原城防禦體系完備,兵精糧足,可兵力實在是太少了。面對一個又一個萬人隊的衝鋒,即便是大炮,也得有個冷卻炮管的時候,更不要說操作武器的人們了——從這場戰爭的戰火重新燃起,新太原城外的轟鳴就一天都沒有停息過。
……
楊魁射出了槍膛中最後一顆魔法子彈,然後就衝到了一個同袍身邊,將隨身的短劍奮力地捅進敵人的背部。氣都沒機會多喘一口,就撿起來一面不知道誰遺落的盾牌,擋到了頭上,上面的立刻傳來叮噹不絕的響聲,不用想,一定全是羽箭。
頂着盾牌連滾帶爬離開這片暴露的區域。躲到更深的壕溝裡去,這才鬆了口氣。
又打退了一波進攻。
看着狼藉一片的陣地,楊魁心中一陣抽搐,尤其是那些顫巍巍的羽箭,面色更是難看。
要是平時,楊魁肯定要嘲笑這支落後的軍隊,居然還在使用弓弩這種落後的武器。可在現在的戰場上,楊魁卻要苦笑了,這些該死的弓弩,在那些魔弓手、精銳射手手中,着實不比帝國軍軍中那些狙擊手差啊,特麼的射程遠,穿透力強,射得還精準到可怕!一個不小心。哪怕只是露出一點兒部位,就可能被一箭釘到地裡去!
打量了一下週圍,比劃了一下壕溝的深度,楊魁這才頂着盾牌,從懷裡掏出一塊屬於戰地軍糧的壓縮餅乾塞到嘴裡,從早上到下午,自己可是一口東西都沒吃呢。狗日的敵人一波接一波,根本沒給他們休息的時間!
才啃了兩口,頭頂上出現了很多魔法光束,耳邊也響起了炮彈的尖嘯。不用看都知道,這些魔導炮和魔法火炮射擊的目標是那些暴露出來的火力點和堅固的碉堡,當然,也可能是那些人員較爲集中,比較難啃的陣地。
自從敵人拼命之後,太原城裡的炮擊從密集逐漸稀疏,到了現在,已經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聲音了,楊魁當然知道,那不是因爲太原城裡沒炮了,相反,城裡大炮和炮彈都很充足,只可能是那些懂得打炮的傢伙筋疲力盡,或者死得太多啦。
這也沒辦法,誰讓那些敵人瘋了一樣,一直在進行衝鋒、攻擊啊,炮兵們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也缺乏換陣地的時間,在敵人的瘋狂炮火和進攻中,不死也累癱啊。
在敵人的炮火中加緊啃餅乾的楊魁心中稍稍爲炮兵們默哀一下,又急急地喝了口水,就準備爬起來,因爲敵人的下一波衝鋒很快就會到了,這些傢伙現在似乎已經學會了步炮結合,時間卡得很緊。
可摸了摸口袋,楊魁不由罵了一聲。
沒子彈了。
左右看了看,就看到一個胸骨已經露出來,半個腦袋也消失不見,只有手腳還能無意識的抽動幾下的屍體,楊魁也顧不得其他,從他口袋裡摸出了幾個彈匣,順手將他的兵牌翻了翻。
“唉,叫什麼不好,非要叫伏波,這會兒真的馬革裹屍了吧?”楊魁嘀嘀咕咕着,順手用一塊帆布將對方的屍體蓋住,權當得到彈藥補給的謝禮了。
這個時候,忽然響起了熟悉的呼喝聲:“六營,報數!說不了話的旁邊的幫着報一下。”
楊魁報過自己的數字後就豎起耳朵傾聽,在數到七十七的時候就沒了動靜,嘖,這個戰損率太高了吧?三百多人的營隊,這就沒了一大半?看起來後面必須要來補充部隊了,要不然這麼點兒人,這個陣地可守不住。
就在楊魁快速填了下肚子,所在部隊重整一番後,瞭望的士兵高喊:“敵人又上來了!”
楊魁趕快將子彈壓入槍膛,翻身進入戰鬥位置,透過煙霧繚繞的戰場,隱隱綽綽的人影投影到視網膜上。
“真是不得消停啊。”嘀嘀咕咕了兩聲,楊魁已經沒有抱怨的心情了,抱怨什麼?抱怨敵人爲什麼這麼前撲後續?鬼才知道敵人爲什麼這麼不怕死,反正看到陣地前的地面上已經鋪滿了一層又一層的屍體,那些攻上來的敵人幾乎就是踩着他們同袍的屍體在前進,這種狠絕的勁頭,就讓楊魁知道,怨天尤人是沒用的,要是不能守住陣地,他的死相一定好不了。
就在這個時候,還帶着七十幾個兵的營長卻是親自鼓勁來了。
“堅持住,擋住這一波敵人,我們就能撤下去了,而且我們的援軍已經快要到達,三天,只要三天,我們就能反攻,給這幫瘋子一個刻骨難忘的教訓!”
好吧,這是最後一波敵人……毛線啊,這是營長第三次還是第四次說最後一波了?特麼的就沒看到有哪支部隊來替代自己。
楊魁撇撇嘴,不過,還有三天就有後援到達嗎?這應該是個真消息,好吧,三天,希望這三天自己不會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