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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的赤血鷹鳩見顧喜兒居然不受音波的影響,不禁暴怒,大喝道:“誰!是誰在幫他!”

鷹鳩們跟着怪叫起來,尖銳的聲音練成一片。

沒有人迴應,連一個聲音也沒有。

赤血鷹鳩冷笑道:“你不出來?不出來我就殺了她。”話音未落,就見它煽動雙翅,翅膀上的羽毛入箭矢一般激射而出,直插顧喜兒的身體。

這一切都在短短的一瞬間發生,顧喜兒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算她能反應,也不可能躲開。

這些羽毛實在太快了,就像一道道黑色的閃電,風聲過時,鋒利的羽尾已到身前,只需要在前進幾尺,就能洞穿那嬌弱的身影。

赤血鷹鳩的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獰笑,可就在這時,陡變忽生,一道光束從顧喜兒的胸口射出,在她身前凝成了一面一人多高的光牆。

黑色的羽毛射在光牆上,彷彿被湮滅了一般,立刻消失不見。

“這是什麼!”顧喜兒心中震驚,她不知道從自己體內射出的這道光束到底是什麼東西。

驚慌就寫在她俏麗的臉上。

更加震驚的卻是赤血鷹鳩,它很清楚自己羽毛的威力,那是不下於軍隊箭矢的東西,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被光牆擋住了。

沒錯,就是無聲無息,連碰撞的聲音也沒有,彷彿羽毛沒入其中,然後被瞬間分解了一樣。

震驚過後,剩下的是惱羞成怒,它無法忍受自己的威嚴被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挑釁,沒有任何準備,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時間,它張口就是一口吐息,炙熱的火焰從口中疾射而出,衝向那看似脆弱的光牆。

赤血鷹鳩的臉上又一次露出猙獰的笑容,這一次,它有絕對的自信,絕對自信能擊碎光牆,擊殺牆後那個挑釁自己的女人。

有時事情會在人們的掌控之中,有時事情的發展則會超出人們的預料。

火焰透過光牆即將刺穿顧喜兒的身體,卻在風中消散。那炙熱的溫度隨之消失,彷彿它從不曾出現在這個世界當中

顧喜兒緊閉着眼,只等死亡降臨,想象中的烈火焚身並沒有發生,甚至連一點痕跡也沒有出現。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就像風聲也失去了蹤跡,彷彿連風都被這寒冷的氣流凍死。

她偷偷睜開眼,嘶聲道:“怎麼是你?”

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聽到呼喚,回頭微笑的凝望着她,正是顧喜兒揹回家的那個男人。

可是他不是應該躺在牀上嗎?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顧喜兒想不通,想不明白,甚至無法想象,所有的思維的風,彷彿都被寒氣凍僵,她沒有試圖去探究,也沒有時間去探究,因爲這個男人緩緩舉起右手,將食指放在嘴脣之間,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下一刻,在赤血鷹鳩驚恐的目光中,一把黝黑的劍出現在男人手中,高高舉起,緩緩落下,那代表着毀滅的勁風,瞬間撕裂整片天地。

那是光,白光,與白天一樣的顏色,與這天澗的天空一樣的顏色,與這個世界一樣的顏色,沒有任何突兀與不可思議,它就這樣出現,然而消失,連帶帶走了所有的赤血鷹鳩。

所有的,所有的赤血鷹鳩。

沒有死,因爲血,一滴血也沒有,它們就像從不曾存在,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與追尋的線索,所有的一切都被碾碎了扔進塵埃。

無聲無息。

男人回頭對顧喜兒笑了笑,這一笑的溫柔彷彿跨過風雨的虹橋,驅走了寒冷,帶來了溫暖。

溫暖的氣息一點一點包圍着顧喜兒的心,一個十六歲的少女。

她微微一笑,下意識的說道:“你、你怎麼來了?”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男人只是笑,一直在笑,直到身體開始消失,模糊、透明、不見蹤影。

他終究消散在了風中,彷彿從不曾存在的影子。

顧喜兒下意識伸出手觸摸,但摸到是一種溫暖的感覺,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午後,明溪村。

顧老爹坐在自家的藤椅上,滿是老繭的手裡捏着一封信,一封信了一句話的信。

“我去採斷腸草。”

顧老爹知道採斷腸草意味着什麼,並非每個人都有直面赤血鷹鳩的勇氣,也並非每個擁有勇氣的人都能活着回來。

他只能希望喜兒是那個有勇氣同時有運氣的人。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熟悉的大山也沒有告知。他知道倘若自己一出口,村裡的村民就算再危險,也會上山尋找顧喜兒的,他知道大山就算再危險,也會去招惹那些赤血鷹鳩。

正因爲他知道這些,所以纔不願,不願意讓村民冒險,不願意讓讀大山冒險,不願意讓所有不相干的人去做冒險的事情。

顧老爹有各種各樣的缺點,脾氣怪異,許久,愛耍小聰明,但有一點,他不自私,他不會爲了自己或喜兒的性命讓其他人陷入危險之中。

這也是喜兒的孃親最後將喜兒交給他的原因,村民們都說喜兒的孃親沒眼光,但事實上,她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她能夠透過一個人的表象,將那個人的本質看的一清二楚。

顧老爹就是她認可的人,足以讓她託付喜兒的人,她相信自己死後,顧老爹會講喜兒照顧的很好。

但此刻,顧老爹卻陷入的深深自責之中。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顧老爹喃喃自語,“如果我當時注意一下喜兒的神情,應該會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爲什麼我當時就去睡覺了,一點也沒懷疑她。”

顧老爹自責,他覺得自己應該注意到喜兒的不對勁,他應該知道喜兒會了別人做出傻事情,但他沒想到喜兒竟然這麼大膽,大膽到不和他商量一句,留下一張字條就出去了。

他痛苦、悲哀、甚至幽憤,看着躺在牀上的那個人,眼睛裡都是火焰。有那麼一刻,僅僅是那麼一刻,他想拿起柴刀剁掉這個男人的腦袋,但不過一瞬間,這種惡毒的想法就煙消雲散了。

他明白,倘若喜兒知道,一定不會原諒啊。

是啊!那是一個多麼善良的女孩,善良道寧願犧牲自己,也不會讓別人受到任何一絲一毫的損傷。

顧老爹嘆了口氣,將心中的柴刀放下,將內心的不安放下,現在的他,只需要等待,靜靜的等待,等待着奇蹟的發生。

正午,陽光明媚。

明媚的光線泰然自若的落在牀前,悄然爬上了窗棱。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慶幸的溫暖,這是隆冬時節少有天氣,沒有雪,沒有風雨,只有陽光。

並不熱烈,卻很溫柔的陽光。

一個聲音飄進了院落:“爺爺,我回來了!”

顧老爹緩緩睜開那彷彿閉合了一個世紀的眼睛。

顧喜兒站在顧老爹面前,低垂着腦袋,眼睛幾乎快點到地面。

“事情就是這樣,我親眼見到的。”她說,“我看見那個傢伙突然出現,幫我驅走了赤血鷹鳩。”

“然後呢?”

“然後他就走了。”顧喜兒猛地擡頭,臉上帶着笑意,但很快笑意就化作了沮喪,“但不知道怎麼的,他只是看了看我,就消失了,該死的。”

顧老爹微閉着眼,靠在藤椅椅背上,“你認爲我會相信嗎?他就躺在這裡,一天都躺在這裡,我整整一天都沒動過窩。”

“可我說的是真的,”顧喜兒爭辯道,“我真的看到他了。”

顧老爹打斷了她的話:“好了,我不是來問你是不是真的看到他的,我是來問你爲什麼會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顧老爹睜開眼,上下打量着顧喜兒,“才補身期的修爲,就敢去招惹凝神期的妖獸,這次要不是你運氣,就完蛋了,你小丫頭完蛋了不要緊,你要我怎麼面對你死去的孃親和爹爹。”

顧喜兒又一次垂下了腦袋,不是因爲汗顏,而是因爲顧老爹每次說起這話時,都會滔滔不絕。

所有的滔滔不絕就是一直說,不停的說,甚至重複的說,絕不給顧喜兒任何反駁的機會。

當然,顧喜兒也不是沒有反駁過,可最後的結果都是讓人沮喪的,久而久之,他也就放棄了反駁的想法。

當然,誰願意爲了一時口舌之快,而多受幾個小時的苦。

大約一個時辰過後,顧老爹終於因爲口乾舌燥而暫停對顧喜兒的討伐,只是望向顧喜兒的眼神裡,依舊帶着一絲威脅的味道。

看着顧喜兒那幾乎就要點道地面上的腦袋,顧老爹嘆了口氣,說道:“好了,醒醒吧。”

“說完了?”顧喜兒擡起頭,眼神裡帶着明顯的睏意,就像剛剛睡醒一般。

“完了,再不完你要睡多久。”顧老爹沒好氣的說。

“那就好,那就好,爺爺說的真好。”顧喜兒立刻換上一副標誌性的笑臉,“好了,爺爺別怪我了,我這不安全的回來了嗎?對了,你不是說有了斷腸草就能幫這傢伙釋針嗎?那就趕快啊,我倒要問問他是怎麼幫我的。”

顧老爹沉吟片刻,說道:“好吧,你去隔壁將大山叫來。”

幾分鐘後,大山和顧喜兒站在顧老爹面前,大山是一陣後怕的樣子,顧喜兒則是垂頭喪氣。

顧老爹一看兩人這模樣,就知道喜兒將事情的始末高知了大山,他也不言其他,直接說道:“大山,事情你也知道,這個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去採斷腸草,幸得老天垂青,活着回來。”

“爲什麼叫老天垂青,明明是他救了我好不。”顧喜兒嘟囔道。

顧老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沉聲道:“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乖乖聽着。”

大山的額頭上出現兩道黑線,扭捏的道:“顧老爹,其實、其實我也不比喜兒大幾歲。”

“大幾歲也是大人,”顧老爹瞪大眼睛,拔高音量,“你看看人家大山多成熟,做事多穩重,再看看你,瘋瘋癲癲的沒個正形……”

又是一陣滔滔不絕,顧喜兒十分乖巧的垂下頭,掩藏一臉睡衣,直到顧老爹最後一個字眼落下,才擡起頭,說道:“爺爺,時間不早了,就開始吧。”

顧老爹看看天色,已過正午,於是道:“喜兒,你先去後房燒水,大山留下,我和你說說具體的流程。”

顧喜兒去燒水,只留下顧老爹和大山兩個人,大山低着頭,恭敬的道:“顧老爹,你怎麼辦?”

顧老爹是越看大山越順眼,只覺得這小子成熟穩重,正好能和喜兒互補,於是語氣溫和的道:“大山啊,一會兒釋針可非同小可,一個不小心這小子就沒命了,你可要好聲聽着。”

“嗯!”大山堅定的點了點頭。

顧老爹沉聲道:“一會兒喜兒會在院子裡架起蒸籠,火在下,水在中,人在最上,我需要你精確的控制火候,你的武魂乃是純陽真火,正好能驅除這小子體內的寒氣,我再利用斷腸草毒爲引,幫他貫通全身筋脈。”

“沒問題,顧老爹,控火可是我的強項。”大山一臉自信的說。

顧老爹搖頭道:“你可不能小看這個工作,我施針並不算困難,九銀針法也不算複雜,複雜就在你的火候控制上,多一分這小子就身中火毒,少一分就排不盡體內的寒氣,一會兒你必須全神貫注,全力以赴,聽道沒有。”

大山看了躺在牀上的男人一眼,沉聲道:“我知道該怎麼做。”

顧老爹看着一臉自信大山,笑着說道:“大山啊,你也不小了,你娘給你定下親事沒有?”

一提到親事二字,原本很男人的大山立刻扭捏的像個女人,不但面頰通紅,而且支支吾吾。

“顧、顧老爹,我娘說了,不着急,不着急。”

“哈哈哈,什麼叫不着急。”顧老爹大笑起來,忽然又笑容一收,板着臉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看看村東的馮二愣子,比你小一歲,人家去年就娶親了,今年老婆就懷上了,再看看你,哎——”

說着話,顧老爹竟失望的搖了搖頭。

大山一見顧老爹搖頭,立刻說道:“顧、顧老爹,我娘也沒催我,而且我還小,還小。”

“什麼還小!”顧老爹裝出一副不愉的樣子,“你都十八了還小嗎?喜兒都十六了還小嗎?”

一提喜兒,大山的臉更紅了,乾脆閉口不言。

顧老爹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這樣,等這次獸潮過去,就讓你娘來我家提親,爭取在明年喜兒就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