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諾大陸北方,德雷行省北部所在,一座孤零零的城邑正矗立着。
而在這座十里之城的中心,一座極具歷史的神殿,也正在輝煌中享受着所有人的虔誠。
神殿中央,那裡便是以淨化而得名的火刑場,而所謂淨化,既是現實意義中的遭受烈火焚身之苦。
然而這些在那些所謂神職人員的口中,又變成了另外一種全新的解釋。
這個暫且不說,且看那火刑柱下的木柴,以及**的守衛隊,便知那見證了不知多少無辜之人慘死的火刑柱,近日又迎來的新的‘贖罪者’。
在兩名挺拔的守衛的押解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逐漸從火刑場正前方的監牢內走出。
他的眼神滿是麻木,那最後一絲絲期望,彷彿也被天空中沉重的烏雲所打散。
絕望……深深壓在他的心頭,讓他連擡起頭的勇氣都再也沒有,無力垂落,讓那滿頭的金髮,蓋住了他的神色。
一旁,一名肅穆的神職人員正夾着一本審判書,上面是對於眼前這個少年所犯罪行的控訴,以及一連串虛僞的華麗詞表。
幾人很快就走上了火刑場最中心處的火刑臺,一步一步踏過早已不知染了多少血跡的階梯,來到了火刑柱前。
他們將那少年很輕鬆地架在了火刑柱上,以堅固的鏈鎖深深銬住。
然後,神職人員就開始那一番堂而皇之的控訴了:“蘇琺!神聖比諾王朝!光輝比諾帝國!德雷行省,比尤斯城,奴人籍貫!以爾卑微之軀!妄自頂撞尊貴的一級魔法師比克斯先生!無論以帝國法律,亦或是祭司聖典爲據,都爲不可饒恕之舉!……”
接着,便是一連串的堂皇之詞,以各種敬神的言語來控訴蘇琺。
這無論怎麼聽都顯得充滿了糜爛的話語落入蘇琺耳中,讓他本就麻木的心更加麻木了,而落入下方那一羣守衛以及神職人員的耳朵裡,便掀起了另一番浪潮。
“魔法師?!哦!這個孩子可真是犯下了極爲嚴重的罪行!嚴重到以神明可以容納海川的心胸也無法容忍!不可饒恕!”一名身材臃腫的神職人員憤憤道,揮舞着那隻足有一個酒桶粗細的大手,顯得十分滑稽。
“就是!魔法師豈是他小小的奴人可以冒犯的?王神饒恕!”一旁紛紛有人附和,讓那少年在怎麼麻木的心,此刻也泛起一股衝動。
他想張口解釋,卻記起了昨夜那個神秘的天使所說的話:“從現在你開始,你不能說出任何一句話,否則,就不會有人幫你報你姐姐的仇了,你不會希望那樣的,對吧?”
所以,蘇琺選擇了沉默,用一片漆黑的陰影再次遮掩了自己的表情,聽着那神職人員繼續控訴下去,直到進入最終的正題:“……以王神之名!諸神之意!宣判贖罪者蘇琺沐浴聖火!洗脫罪惡!願王神無邊的心胸可以包容貪婪的罪孽!願神域的光明可以消褪醜惡的黑暗!行刑!”
神職人員憋足了一股勁喊着,臉龐漲的通紅,直到正下方的一名衣着華麗者笑着點點頭,他才諂媚地連連躬身,足足過了好幾個呼吸的時間,才小心翼翼地走下臺,最後面帶不屑地看了蘇琺一眼,似在嘲諷一般。
神職人員退場,走入看臺,接下來的事情,便都屬於那羣倒黴的衛隊了。
特別是今天負責行刑的兩名守衛,各自相視一眼,便略帶些憐憫地將手中火把扔在火刑柱的中央,一堆乾柴上面,任憑熊熊的烈火,肆意席捲。
“嗯!幹得不錯!”看臺上,那名衣着華麗者淡淡地說道,微瞥了一眼旁邊那名主持火刑的神職人員。
神職人員依舊是一臉的諂媚,不住躬身道:“哪裡哪裡!能夠爲尊貴的魔法師效勞,這是我的榮幸!”
衣着華麗者淡淡地點了點頭:“嗯,不錯,布里斯,這件事我會如實轉告給比克斯大人的,呵呵!到時候,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是是!”布里斯立刻露出了一臉的喜色,向先前提到過的,那名身材臃腫的神職人員露出一抹得意,接着便像翻書似得變作另一副憤憤不平的表情,用不屑的口吻說道:“哼哼!說實話,威利克大人!我對那個叫蘇琺的小混球也十分厭惡的,這麼一個骯髒的比諾奴人,竟然敢冒犯像比克斯大人那樣尊貴的魔法師?!”
“啊!”在火刑柱上,蘇琺開始痛呼了,烈火焚身的劇痛,讓他的身體也都開始痙攣起來。
“嗯,說得沒錯!還有他的那個姐姐,也活該被比克斯大人裁決掉!”威利克目光不移地看着火刑柱上痛苦的蘇琺,火焰一點點燃燒他的身體,那種慘烈的哀嚎,似乎讓他十分享受。
“嗯?什麼姐姐?”布里斯露出一副很疑惑的表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威利克皺了皺眉頭,意識到自己是說漏了嘴了,但也不懼,只是傲然地轉過頭來,用略帶威脅的目光看向布里斯,冷哼道:“布里斯,你很機靈!所以我會好心奉勸你一句:不該問的,別問!”
“是是是!”威利克的威脅果然有效,讓布里斯嚇得一個激靈,緊接着便噤聲了。
威利克繼續擡起頭,略有興致地看着經受烈火焚身的蘇琺,甚至陰狠地笑了幾聲,心中逐漸升起一股一切都可以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感覺。
但他卻沒有發覺,在整個大殿的最高處,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正一襲白衣地靜立在無比崇高的王神的塑像之上。鼓着嘴巴,帶一絲無可比擬的純真:“哼!這幾個人真是太壞了!讓赫拉討厭!啊!可惜萬年的契約還沒有到!否則的話……哼哼!”
說着,赫拉又失神地看了一眼天空,把對於那幾個醜態畢露的傢伙的厭惡拋在一邊,思索道:“時間差不多了,異世之魂已經到了,接下來,就該我來動手了吧?呵呵!”
她輕聲笑了笑,右手輕點,虛空便猛地一陣波動。
那再普通不過,卻又再神秘不過的光明也在瞬間凝聚起一分,讓整個世界也在不可察覺之中輕微顫了顫,接着便又悄無聲息地歸於平靜。
但赫拉的動作依舊沒有停止,她輕輕擺弄着指尖的光球,那一絲絲帶起的波紋就在她修長的手臂四周遊走着,最終凝聚成一支光筆,握在她的手中,然後向前輕輕一劃……
那一筆,就彷彿貫穿了古今一般,整個世界所有規則的運轉,也都隨這一筆而猛然一滯,漸漸扭曲,將一個隱藏着的藍色魂魄彈出,同樣漂浮在赫拉的指尖,任由她再次一筆,同時口中喃喃着:“以光明之力守護者之名,動用法則之書賜予守護者的權利,百年,一筆!”
聲音順着規則的波紋,緩緩流轉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彷彿隨着那看似平常的一筆,整個世界也隨之改變,涌起一個古老的吐息,推動着那名來自異界的魂魄,一步步沒入蘇琺的體內......
世界,開始重新運轉,剛纔的那一個停頓似乎從不曾存在過,至少無人察覺,即使強如這個世界的巔峰,也一樣無法察覺。
唯有依舊被火焰環繞着的蘇琺,他在那異界之魂融入他的體內之時,便感覺心中的某一處,突然多了一物。
火焰漸漸凝聚,在所有人無法置信的目光下,火刑臺上的所有人火焰,都凝聚向了蘇琺的胸膛,然後傳來一點點“嗤嗤”的血肉燃燒聲,蘇琺的胸口部位的骨肉,也開始被一層層侵蝕掉。
很快,蘇琺的胸口便只剩下了唯一根枯骨,透過焦灼的爛肉,甚至依稀可以看見其內血淋淋的心臟,還在跳動……傳出一聲聲,“咚咚!咚咚!”的輕響……
“呼!”突然起風了,天空本就沉甸甸的烏雲,在此刻似乎更加沉重了一些,帶着隱隱的電花,在空中蓄勢。
託這憑空而起的涼風,威利克幾人也終於從呆滯的色彩中脫離下來,神色深深嵌着恐懼,卻強裝鎮定地掩飾道:“這……這一定是王神顯靈了!哈哈!……這個卑微的奴人膽敢冒犯魔法師!肯定惹了王神的怒火,讓尊貴的他顯下神蹟!來懲罰愚昧的罪人了!哈哈哈!一定……一定是這樣的!……”
“沒錯!就是這樣!……快!偉大的王神顯靈了!快禱告!……控訴!讓這個萬惡的罪人嚐嚐王神的怒火!”布里斯也隨之附和道,甚至在最後越來越興奮,幾乎把那火刑柱上的詭異真的當成了王神顯靈,連忙匍匐在地,口中大聲背誦着神典。
“哦!王神……王神顯靈了!快歌頌!快禱告!……讓偉大的他聽聽他僕人們的虔誠!”四周的神職人員也紛紛激動起來,完全聽信了威利斯和布里斯的言辭,匍匐禱告起來。
而只有火刑柱上的蘇琺知道,這一切都是神明對於一個異界靈魂的接待,而自己,則將光榮地作爲這個過程中的祭品,獻上肉身。
這一切都是昨夜與那個天使說好的,自己將奉獻身軀來迎接異界之魂,而做爲償還,那個異界之魂則會用自己的身軀,親自手刃那個害死自己姐姐的魔法師!哦!那種人!根本就不配稱爲魔法師!也不配做爲神明的僕人!
蘇琺看着自己的胸膛,甚至直直注視着其內跳動着的心臟,他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知道,這是仁慈的神明的饋贈。
而他也完全不後悔,因爲他明白靠自己的力量註定是無法報仇的,什麼異界之魂也好,奉獻肉身也好,只要那個萬惡的魔法師可以被自己親手終結生命,那麼一切就無所謂了。
蘇琺閉上了眼睛,他靜靜感受着體內那一抹無形的感應,然後傳達着自己對於那個叫做比克斯的魔法師的恨意,直到胸膛內心臟被一點點燃燒,伴隨着那羣神職人員可笑的禱告,完全化作灰燼時……
“轟!”空中的烏雲終於摩擦在了一起,一道天雷隨之滾滾而下,掩蓋了所有人的聲音,直擊在蘇琺身上!
火刑臺下,所有人都激動地看着那天雷,高呼神蹟,甚至就連威利克,也都逐漸相信了原本自己那個隨意編造出的謬論,瑟瑟匍匐在地,滿帶着敬畏地神情看着那天雷殘餘下的光痕。
但一切似乎並不會像衆人心中想得那樣發展,天雷帶來威嚴只是一閃而逝,將蘇琺包裹在一片電光之內,卻並未給他帶來任何傷害,反倒劈斷了火刑柱,讓蘇琺得以自由地站立起來,按照昨夜監牢中那名天使所指導的,從懷中掏出一瓶如天空一般碧藍的液體,沒有絲毫猶豫,一口入肚。
於空中,赫拉也如將一切都預料於心一般的平靜,伸出剔透無暇的玉手,向前輕輕一指。
無聲中,一道光柱將蘇琺籠罩在內,讓四周那羣無論是守衛亦或是神職人員,都各個熱淚盈眶,即使是那威利克,此時也將心中的疑慮打消了大半,使勁磕頭拜服,目中露出與那些神職人員一般的狂熱,甚至更甚!
光柱之內,蘇琺那原本空洞的胸膛,此時正在那一絲絲浸入的光明之力下被填滿,甚至在最中心,一顆藍色的心臟也在孕育着,與那之前的藥水——藍光,以及雷電之力,光明之力一同,交融在一起,於五六個呼吸的時間完全成形,被血肉一點點覆蓋。
不知何時,這一世蘇琺目中的色彩已經逐漸暗淡了,直到那不凡的心臟完全誕生,他目中僅存的一絲色彩便也灰飛煙滅。
接着便如一個恍惚一般,那目中開始出現了新的色彩,帶着一絲絲迷茫。
這迷茫讓於遠處懸浮的赫拉微微一笑,看向遠處,讓人不知所謂的話語迴旋開來:“曲彌,第三紀,雷電之力掌控者繼位,掌控者之名——蘇琺……呵呵!弗拉斯,我的啓蒙已經完成了,看起來非常順利。嗯,你的呢?你的神之子如何?兩者之間,孰勝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