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百姓們的議論,陸雲逍和夏清語毫不知情,五個人只是回客棧收拾了下東西,也不等暮雲了,便租了輛馬車,往杭州進發。
路上聽陸雲逍說了宋太醫的病,夏清語也不由得重視起來,她有和陸雲逍等人同樣的疑惑:“怎麼回事?宋太醫不是太醫院得用的大夫嗎?一個腹瀉竟然治不了?”
陸雲逍咳了一聲,淡淡道:“也許是當局者迷?不是說過嗎?算命的也從來不給自己算命。”
夏清語黑線:“這個和那個是一樣的嗎?好吧,那你知不知道?宋太醫具體都有什麼症狀?他排便的顏色,性狀……”
不等說完,就見陸雲逍瞪了她一眼,面上似乎有些微惱之色:“都過了晌午了,前面有個飯莊子,雖是開在官路旁山腳下,許多山珍河鮮的味道卻不錯,我們便在那裡用飯。”
“銀子你出吧?”夏清語立刻被轉移了思路,卻沒深想陸雲逍爲什麼會打斷她。
“我出。”這倆字兒說的有點咬牙切齒,不是因爲自己出銀子,而是……這女人怎麼真鑽到錢眼裡去了?
“哦,那就好。”夏清語眉開眼笑:“對了,你剛纔還沒說呢,宋太醫的排便……”
“你以爲我堂堂欽差,會去看一個太醫拉肚子的污穢東西?”陸雲逍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蹦出來當觸角用了,毫無風度的大吼:很快就要吃飯了,這個女人是在挑戰自己的底線嗎?
“喔。”夏清語這纔想起來,自己是大夫不在意,但是很多人,尤其是這古代的人,尤其尤其陸雲逍還是這古代社會的高階掌權者,在他吃飯前問這種話,是有點那啥……
不過夏清語一點兒也沒有覺得不安和後悔,能夠氣得渣男如此風度全失。她很有成就感。最重要的是:等下渣男如果真被噁心的吃不下飯,那剩下的東西自己就可以打包,到了杭州還能吃兩天,唔。渣男是小侯爺,應該一向都很喜歡擺譜吧?不會只要四五道菜填飽肚子就行了吧?
事實上,陸雲逍真不像夏清語想的那樣具備紈絝子弟的必備惡習——擺譜。到了那開在路邊的別緻飯莊裡,小二隻從這位爺的衣服料子便看出其高貴身份,更不用提那行止氣度,於是連忙讓進了二樓雅間,正要向客人介紹這飯莊裡拿手的幾道菜,就聽陸雲逍淡淡吩咐道:“蜜蠟蒸熊掌兩對,一份兒火腿扒鹿筋,用新鮮蘑菇煨兩隻野山雞。再來個紅燒狍子肉,如果有新鮮羊羔,烤兩隻腿子,要十成熟的,但不許失了嫩勁兒。”知道夏清語等人是女子。不習慣吃略生的東西。
說到這裡,就看了夏清語一眼,淡然道:“你還想要些什麼?這都是他們家的拿手菜,不過這裡蔬菜少,或許你要點兒河鮮?”
小二忙在一旁笑道:“喲,原來爺是咱們家的熟客,怪不得對咱家的招牌菜瞭如指掌呢。若要河鮮的話。恰好前幾天來了個湘潭的廚子,他的剁椒魚頭是好的,就是有些兒辣,咱們這邊的人吃不太習慣,但有好這一口兒的客人卻是讚不絕口,也巧了。今日廚房裡剛送來十幾尾新鮮的大鰱魚。”
夏清語一聽見剁椒魚頭,眼睛就亮了,連忙道:“既如此,那就來一份兒吧,有小白菜豆腐湯麼?再來一個。”陸雲逍點的全是肉食。不喝點兒清淡的湯怎麼行?
“有有有,那小白菜都是咱們自家後院裡種的,可嫩呢。”小二連忙答應着,夏清語算了算,這些東西也夠幾個人吃了,倒不好訛的太厲害。
陸雲逍卻又開口了:“有度數低的水果酒或是桂花釀什麼的,也來一壺,主食就弄你們店裡的招牌核桃燒餅好了。”
小二終於記全了,轉身下去。這裡朝雲和白蔻白薇靜立在兩位主子身後,都有點兒茫然無措的感覺,心想這叫什麼事兒啊?主子明明恨爺(奶奶)恨得咬牙切齒入骨入髓,怎麼……怎麼這一相處起來,竟……竟是這麼副情景呢?在侯府裡那會兒,若能這麼相處着,哪裡就至於到了休妻的地步。
因一時間小廝和丫頭們都沉默了,這靜謐氣氛終於讓陸雲逍和夏清語心中也升起了一點兒尷尬的感覺。於是陸雲逍將拳頭放在脣邊,輕咳一聲道:“你怎麼惹上了舟山的那羣地痞無賴?江家也是的,就沒個人去幫你一把?好歹還救了他們家老爺子的命呢。”
夏清語皺眉道:“我說我沒惹過那些地痞你信不信?至於江家,他們也未必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算知道了,給了那麼多診金,也兩清了,何必爲了我去得罪那些地痞無賴,你看着那些人是污泥裡打滾兒的蟲子,不知道他們這樣和氣生財的商家,也是怕這種蟲子呢,一條上去咬一口,蟲子多了,也要撕下一大塊肉來。我只是懷疑,這信兒是從江家的人裡傳出來的。”
陸雲逍點頭道:“這也正常,下人們或讓人捏了把柄,或賭博輸了錢,知道你得了那麼些診金,把你賣出去,都是有的。是你自己太愚蠢,得了那麼些錢不趕緊走,還留在舟山。”
夏清語翻了個白眼,冷哼道:“我爲什麼留在舟山?你不知情?實話和你說,我原本就打算去蘇杭一帶的,偏偏你去了,我可不要你說我是跟着你。”
“這倒是你能做出的事,一向都是這麼逞強狠毒。”陸雲逍也哼了一聲,卻聽夏清語冷笑道:“我狠毒?你不如回去問問你那好姨娘,看看她那孩子是怎麼沒的。罷了,如今你怎樣看我,又有什麼關係?愛怎麼想便怎麼想吧。”
陸雲逍沉聲道:“如此最好,我雖然請你去杭州,卻是爲了宋太醫和百姓,並非心中原諒你。夏清語,我是永不會忘了你與我之間這份兒殺子之仇的。”
“彼此彼此。陸雲逍,我去杭州看病,也不過是因爲醫者仁心,不能見死不救,更不想讓疫情發生甚至蔓延。你的始亂終棄,我也將永世銘記絕不忘懷。”
兩人的話語都是帶了絲咬牙切齒的味道,房間內氣氛爲之一變,朝雲沒料到夏清語會如此強硬,白蔻白薇心中也自惴惴不安。
卻不料那曾經的夫妻兩個又不言語了,過了好一會兒,陸雲逍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這些日子都是晴天,依你看來,發生瘟疫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個不好說,若是大雨天氣,疫病的病源反而不易存活,恰是這樣天氣炎熱溫暖的時候,如果真有疫源,反而容易傳播。”夏清語正色解釋着:“所以我還要到杭州,看一下附近醫館治療過的病例,才能大致判斷一下。”
朝雲和白蔻白薇囧囧有神看着兩人轉眼間又平和下來,心想我去啊,怎麼爺和奶奶如今都是這樣難以琢磨啊?最重要的是,他們……他們還這麼一致,一致的簡直就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喂!你們兩個真是恨對方恨得牙根兒都癢癢,反目成仇的曾經的夫妻嗎?
桑綠枝的心情不好,很不好,以至於看見身邊不遠處的柳樹,她都恨不能將那迎風招展的碧綠枝條一把火燒掉,省得礙眼。
阿醜默默來到她身邊,就見姑娘一雙丹鳳眼透出凌厲憤怒的光芒,咬着牙問他道:“小侯爺去舟山找那個女人了,你知不知道?”
阿醜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點了點頭。
“你……你混蛋。”
桑綠枝氣紅了眼眶,看看四下無人,隨手摺下一根柳條便劈頭蓋臉抽了過去:“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我的奴才?你爲什麼不攔着他?你讓他去找那個女人,是不是想着讓那女人來給我難堪?我……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和爹爹說收留你……”
桑綠枝一邊抽着阿醜,一邊聲音嘶啞的低吼,只嚇得一旁站立的桂花腿都發軟,卻又不得不拉着自家姑娘的手:“姑娘,仔細手,別讓這枝子劃破了。何況這裡雖然是您的院子,萬一有人經過看見了,再到小侯爺面前嚼舌頭……”
前面的話都不足以讓桑綠枝消氣,不過這最後一句話卻當真管用。桑綠枝雖然還是氣得渾身顫抖,卻終於停了手,恨恨看着阿醜,咬牙切齒道:“你說,你爲什麼就讓小侯爺去找那個女人?你……你是不是就存心和我作對?”
阿醜仍然不言語,桂花急道:“你啞了嗎?姑娘生氣,你就不會認個錯兒?”說完又對桑綠枝道:“姑娘大人?大量,莫要和這呆木頭一般見識。”
阿醜仍是微垂着頭,過了一會兒,方輕聲道:“是,奴才錯了。”
桑綠枝其實知道自己是遷怒,阿醜是個什麼身份?莫說他一個奴才,就是當時自己在陸雲逍面前,又怎可能干涉他的決定?因看這倔強奴才認錯了,她便氣呼呼哼了一聲,任桂花扶着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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