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城東北面依靠着一片海崖建成,從遠行者廣場的東門而出,穿越一片樹林,可以攀上海崖遙望北海。
這裡有一個蓋着伊利達雷火色魔印旗幟的小小神龕擺在崖邊,面對大海,正朝着奎爾丹納斯曾在的方向。
兩個人坐在這裡的楓木長椅上,遙望着那座神龕久久無話。
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個因爲三個月被壓縮成了一剎而有些迷惘,另一個這三個月的每一剎那都熬的像一輩子,如今彷彿又覺得時間突然加快而不能適應。
瑪蘭德發覺了卡塞恩的體貌變化,但他的長相比以前溫和了許多,她喜歡這些改變。
一個人被太陽之井炸過還能擁有之前的整體樣貌,還能苛求再多嗎?
連基爾加丹都徹底灰飛煙滅了。
不過,卡塞恩身上的《惡魔名冊》不見了,倒是很讓她在意。
這段時間他發生了什麼?
但這些問題她只是埋在心裡,一直沒能問出口。
“你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瑪蘭德終於打破沉默,問:“你還記得嗎?”
“我……忘了。”
卡塞恩在奎爾丹納斯之戰的最後已經緊張到極致,完全不記得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了。
“你說,要等我爬上太陽之井,艾澤拉斯已經被毀了二十回了。”瑪蘭德輕笑出來,但眼淚卻濺到了卡塞恩的手上。
“這幾個月,這句話不停的在我腦子裡重複,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廢物,不能代替你。”
“對不起。”卡塞恩說:“我總是忍不住說這些廢話,那時候可能是有些着急吧。”
“我沒法原諒你。”瑪蘭德抹掉眼淚說:“我以爲餘生都要活在這句話裡了,不過那時候我會安慰自己,還好太陽之井沒了,不用再熬上千年,或許一兩百年後就會老死。”
聽到這句話,卡塞恩感覺有些失落。
太陽之井沒有了,無論大家表面上怎麼說,心裡都是一個傷痕。
“實際上……”
卡塞恩剛剛開口,就被瑪蘭德打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側過身來說:“我們還有兩個永恆水瓶。”
“是。”卡塞恩說:“一個在毒蛇神殿,一個在他那裡。”
“你真的覺得再建一個太陽之井,是一件好事嗎?”瑪蘭德一邊問着,一邊瞧着卡塞恩翠綠寶石般的眼眸出神。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她就像一個詛咒,糾纏所有精靈的詛咒。”
“凡事總有兩面。”卡塞恩說着。
“不要拿我說過的話來教導我。”瑪蘭德長長的白色眉毛晃了晃,說:“困難到了自己身上,總是很難客觀看待。”
“議會已經因爲這件事討論過很多回了,現在的問題是,納爾琪和她的娜迦軍團不肯交出永恆水瓶……”
“納爾琪。”卡塞恩想起她,嘆了口氣問:“她爲什麼不給?”
“她說要等你回來聽你的意見。”瑪蘭德頓了一會兒,說:“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爲她跟瓦絲琪一樣瘋了,但現在……或許娜迦對大海的直覺更準吧。”
說完,瑪蘭德把頭靠在卡塞恩的肩膀上,輕輕閉上眼睛。
你回來了……
兩個人靠在一起聽着遠方大海的波濤起起伏伏,又沉默了許久。
到了黃昏,情侶們開始多了起來,這裡也就變得有些嘈雜了。有的情侶會走到那個小神龕前望一會兒,不知道是什麼用意。
卡塞恩環着瑪蘭德的肩膀,輕聲問:“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沒有做好準備,包括基爾加丹。”
“他受到的衝擊最大,因爲他大半個身子都蓋在上面,就那麼在白光中消失了,連多餘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他的項鍊是被哈杜倫派人撈上來的,你看到了嗎,就在城門上。”
“我看到了,那裡還有我的……”
“那是王子修的。”瑪蘭德看向山下樓間隱約可見的長者廣場,說:“他很後悔沒有聽你的話。”
“他……真的這麼說?”卡塞恩皺了皺眉頭,他根本不能想象把凱爾薩斯和後悔這兩個事物拼在一起的樣子。
“他沒有直接說過,只是話裡話外會讓人感覺到這一點。”
“之後呢?”
“其實基爾加丹第一次收集靈魂時,很多人就已經上了船,大部分艾澤拉斯的聯軍們在基爾加丹出現之後立刻逃了,”
“普通人就算是留下,也不可能有什麼幫助,只是爲基爾加丹的魔法平添一絲威力。”卡塞恩補充道。
“是啊。”瑪蘭德說:“所以,參與過戰役並且倖存的,沒有人被認爲是逃兵。”
“誰死了?”卡塞恩終於問出這個他一直不想問的問題。
“天災軍團的大部分軍隊,他們打到後來,幾乎就是用聯軍的屍體支持作戰了。”瑪蘭德說:“還有我們的邪獸人,他們是受損最嚴重的。火色魔印沒了,但那與最後的大爆炸無關,他們在進攻太陽井的過程中就幾乎打光了。”
“惡魔獵手損失很重,毒蛇神殿的督軍納因圖斯當時沒有死去,但後來沒有撐過去,託羅斯將軍死在海灘上……瑪瑟裡頓,是被太陽井炸死的,他的屍骨被送回了地獄火堡壘。”
“他不會真死的。”卡塞恩這麼安慰自己。
“還有萊歐瑟拉斯。”
卡塞恩聽到這個名字一時語塞,最初的五位血精靈惡魔獵手,終於真正只剩他一個了。
與純粹的惡魔不同,死去的惡魔獵手靈魂雖然會進入扭曲虛空,但多半會精神錯亂陷入瘋狂,再回來時,已然不是同一個人了。
“維倫受的傷很重,我差點以爲他就要死了。”瑪蘭德想了一會兒,說:“還有卡德加……”
“卡德加?”卡塞恩問:“他也死了?”
“不。”瑪蘭德搖搖頭說:“他也受了很嚴重的傷,因爲他想把你救出來……當他意識到這根本不可能的時候,逃的晚了一些。”
“他……爲什麼?”
“不知道,想到這件事我就會很愧疚。他說他會在你擾亂太陽之井的能量後把你傳送出來,我攔不住他。”
“現在他在哪?”卡塞恩立刻問:“就在銀月城?”
“不,他回達拉然了,沒能把你成功帶出來他很難過,不想繼續留在奎爾薩拉斯。”
卡塞恩聽到卡德加沒事的消息鬆了一口氣,說:“我應該去見見他,除了謝他,我也有事要跟他商量。”
“你是想保持現在這樣……還是?”
“公開我還活着的消息?”卡塞恩說:“我要先見一下凱爾薩斯,問問他的意思。”
“也好,但他現在的處境很複雜。”
“什麼意思?”
“現在的議會以他的名義行事,但這些事不全是他的意志。”
卡塞恩點點頭說:“意料之中,議會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信任他,洛瑟瑪……也不可能。”
瑪蘭德補充道:“但在整個日怒和你們日蝕的支持下,議會也很難控制他。不過,他很剋制,而且也變得更像一個王了。”
“他不能一點教訓都得不到。”
“你去找他吧。我會找個法師趕往外域,告訴加西奧斯和維爾萊斯你回來的消息。他們一直沒有選出一個新的領袖來。”
“爲什麼?”
“因爲。”瑪蘭德有些猶豫地說:“因爲毒蛇神殿直言不參與,但其實所有人都在逃避,覺得議會就夠了。”
“納爾琪現在在哪?在毒蛇神殿嗎?”
瑪蘭德聽到這個問題,輕輕低了低眼睛。
卡塞恩看到瑪蘭德樣子,嘆氣道:“她真的幫了我很多,而且對卡拉波很忠誠。就算是我對她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也不應該因爲她對我的態度,就這麼一直冷冰冰的。”
“你說得對,可能我有些自私吧。”瑪蘭德說:“她就在銀月城外,一直都在。”
“嗯?她在做什麼?”卡塞恩有些奇怪。
“她一直在廢墟北邊的海岸線上,她覺得你會在那邊出現。”瑪蘭德有些不太情願地說完後,又問:“你是在那邊上岸的嗎?”
“在北邊,不過是逐日島的北邊。”卡塞恩說着。
“你先去找她吧。”瑪蘭德有點泄氣似的說:“她要是再不走,就成了逐日島上母親們嚇唬孩子的鬼故事了。”
“有這麼恐怖?”
卡塞恩聳了聳眉毛,實際上納爾琪那缺乏表情的海妖面容,是夠格放在恐怖片裡的了。
“你老實說,你真的對她沒有別的感情嗎?”
“你這麼問我,就算真的有我也不敢說有吧……”
瑪蘭德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如果是爲了伊利達雷……”
“沒有,這跟伊利達雷完全沒有關係。”卡塞恩掐死了瑪蘭德的話,他覺得自己的統治快要開始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