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_[3]

[3]

我不知道一份仇恨最久可以在一個人的心裡埋藏多長時間。直到這麼多年以後,何田田活生生地站在我們面前,她的髮型變了,穿着打扮變了,但是她看邵清羽的眼神,一點都沒有變。

當年我不在現場,只是聽同學們形容過當時的情形,他們的表達能力不怎麼樣,只是一個勁地說“何田田的眼神好凶,她好像想吃了邵清羽”。

我相信在過去的這些年裡,何田田對眼前的這個場景有過無數次的設想,在腦海中已經無數次地想象過邵清羽看到這一幕時的反應,她在沒有知會對手的情況下,已經一個人排練了不知道多少遍。

但一杯酸奶,至於嗎?我心裡隱隱約約有這樣的疑問——爲了多年前的一點小事,處心積慮地尋找報復的機會,何田田,你值得嗎?

我曾經在網上看過一個視頻,一隻貓抓到了一隻老鼠,它沒有馬上吃掉,而是反反覆覆地折騰它,戲弄它,可憐的老鼠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畫面裡透着一種殘酷的幽默。

如果要給那隻貓配上人類的表情,我再也想不出比此時此刻何田田臉上那種表情更恰當的了。

她漫不經心地回過頭去,對着房間裡面說:“不是服務員。”

然後,一個人從房間裡走出來,在與我們對視的那一瞬間,他的臉上呈現出從未有過的震驚和錯愕。

我脫口而出:“蔣毅!”

或許,十歲那年,在聽到母親去世的消息時,邵清羽也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她完全僵住了,像是剛剛被從冷凍室裡拿出來似的,雙手緊緊地貼着身體,用力地攥着拳頭。她太用力了,以至於全身都在用勁,我站在她旁邊清清楚楚地聽見了牙齒打戰的聲音。

只要再用一點兒力,她整個人就會碎掉。

笨蛋!這分明就是個圈套!我們上當了!

如果人一生中只有一次能夠使用時間倒流的技能,我會毫不猶豫地用在這一刻。

我會在邵清羽把車停在我面前時,聯合簡晨燁一起把她從車裡拖出來,用鐵鏈綁在餐廳的座位上陪我們一起吃飯,哪怕吃得我傾家蕩產都行。

是的,我寧可她永遠不要來這個酒店,永遠也不要知道這個房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寧可她做一輩子笨蛋,一輩子被蔣毅欺瞞,也不要她親眼看見這骯髒的真相。

局面沒有僵持太久,邵清羽畢竟不再是十歲的小女孩了。

只聽見整個走廊裡忽然響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別的住了客人的房間陸續打開了門,與此同時,邵清羽像一頭野獸一般撲向了蔣毅。

就像快進的電影畫面一樣,他們扭打在一起,兩個人都因爲失去平衡而倒在了地上,邵清羽的頭髮不知道是被蔣毅抓散的,還是被她自己大幅度的動作給弄散的,看起來就像是含冤而死的女鬼。

儘管房間裡鋪着地毯,但還是能很清晰地聽見蔣毅的頭撞擊在地面上的聲音,咚咚咚,還挺有節奏感的。

我從來不知道邵清羽有這麼大的力氣,她平時可是連礦泉水瓶蓋都擰不開的人,這下她抓着蔣毅的頭一次次往地板上撞,輕鬆得就像抓着一個大號的蘿蔔似的。

怎麼辦怎麼辦,我真是個廢物,這麼緊要的關頭,我居然急得想上廁所了!

何田田瞪了我一眼,說:“還不幫忙關門,丟人現眼呢!”

我大怒,你個不要臉的小三居然還好意思對我指手畫腳,你以爲你是誰啊!

但是,她說得對,情況的確緊急。

事情發展到這裡,住在這一層樓的人都從自己的房間裡跑出來看熱鬧了,這場面比起當年在學校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時候雖然有人歡呼有人助威,但好歹年代久遠,科技遠遠沒有現在發達,誰也想不到拿手機拍下來發到網上去博點擊率,況且,以那時候的手機的渣像素,即使拍下來又能威脅到誰啊。

現在可不一樣了,讀圖時代,誰要沒有個能拍照能錄視頻的手機都不好意思出來見人,不然爲什麼滿大街人手一個iPhone呢!

圍觀的羣衆情緒十分亢奮,神情比莫言拿了諾貝爾文學獎還激動,比奧巴馬連任了美利堅總統還興奮,平日裡只能拍拍吃了什麼菜,穿了什麼衣服,還有自己濃妝後的臉的手機在這個時候派上大用場了!

大家紛紛拿出了角逐普利策新聞攝影獎的熱情,認真地貫徹着羅伯特•卡帕的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夠好,那是因爲你離得不夠近”。他們使出了自己渾身的力氣,撥開層層人羣,拼了命地往裡擠,有個男人只差沒貼着邵清羽拍了,那距離近得我都懷疑還能不能對上焦。

更殘酷的事實是,我因爲餓得快站不穩了,一不留神,居然被這些瘋狂的人給擠出了房間!

如果我不拼命殺入重圍,那我就只能等到過不了多久之後,在熱門微博上一睹邵清羽的風采了。

此時只有馬景濤那句膾炙人口的臺詞能夠表達我的感受——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沒法計算自己透支了多少力量,才重新回到房間,並且把那些好事之徒推出門外。我覺得我牛氣得簡直能夠拯救地球。

就在關門的那個瞬間,我想起兩天前的那個早晨,面對着那些凶神惡煞的不速之客,我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爲什麼當時我沒有這個魄力?

爲什麼我最近總跟這一類事情沾上邊?舉頭三尺有神明,誰能告訴我,我到底是得罪了頭頂上哪一位神仙?

沒有時間給我考慮這些問題了,因爲,我看到,何田田這個三八也開始動手了!

邵清羽真是女中豪傑啊!她整個人壓在蔣毅身上的同時,居然還能抽出手來跟何田田過

上兩招,並且嘴裡還在召喚我:“昭覺,你來幫我抓住這個騷貨!我先弄死這個姓蔣的賤人再說!”

我有得選擇嗎?

我用了兩秒鐘的時間把頭髮全部攏上去紮成了一個糰子,一咬牙,一閉眼,懷着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心情,加入了這場混戰。

啊啊啊!痛死我了啊!是哪個不講衛生的傻帽平時不剪指甲啊!我手臂那幾道鮮紅的東西流出來的可是貨真價實的人血啊!

啊啊啊!又是哪個傻帽的手肘撞到了我的眼睛啊!我什麼都看不見了,以後只能去盲人按摩院工作了啊!

局面真的太混亂了,她打他,她打她,她也打她,他們也打我!

這三個人一定吃激素長大的,一個個力氣都大得像是綠巨人附體,死揪着一整天只喝了六杯檸檬水的我,你們好意思嗎?

就在我的神智漸漸模糊的時候,蔣毅終於找到了一個脫身的機會,他甩開邵清羽的動作比當年流暢多了,姿勢也瀟灑多了,在他騰空而起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的肚子被狠狠地踩了一腳。

就算是,鐵打的腸子,應該,也斷了吧……

這一次,輪到我說這句話了——

“蔣毅,我……”

門被打開了,蔣毅落荒而逃,邵清羽緊隨其後,何田田也不甘示弱地掙脫了我,果斷地追了上去。

你看過《阿甘正傳》嗎?將近二十年過去之後,電影裡的畫面在這個酒店走廊裡被真實還原了,蔣毅在這一刻彷彿阿甘附體:run!run!run!

而他的身後,就如同電影裡演的一樣,也跟着一大羣不明真相但卻被他的激情感染了的羣衆。

等我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追出去的時候,“攝影愛好者”已經集體到達了高潮,他們連我都拍,有些白癡還開着閃光燈拍,我那剛剛恢復了一點視力的眼睛瞬間又被一片白光給閃瞎了。

你們的素質呢!

檸檬水賜我神力,讓我終於順着酒店裡的消防樓梯跑到了一樓,好不容易跟上了大部隊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徹底虛脫了。

隔着酒店的玻璃旋轉門,隔着攢動的人羣,我看見邵清羽,她站在大街上,哭了。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邵清羽那種,怎麼都壓抑不住的哭聲。

我一直以爲,人長大了之後就不可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沒臉沒皮地大聲號哭,因爲人人都要面子,誰沒有點羞恥心呢?成年人就算再悲傷再難過再痛苦,也只能晚上縮在關了燈的房間裡,用被子蒙着頭,默默地嗚咽。

但今天我知道了,不是這樣的。

原來一個人到了最傷心最絕望的時候,是不會顧及尊嚴這回事的。

我忽然像瘋了一樣推開周圍那些交頭接耳、不顧別人死活的看客,衝進去一把抱住邵清羽,那個瞬間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我覺得她像是我的女兒,我必須要保護她。

她哭得我心都碎了,她哭得我都恨不得殺了蔣毅,她哭得我都忍不住跟她一起哭了。

蔣毅站在路邊,一邊慌亂地整理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一邊伸手想攔輛出租車。

何田田站在蔣毅的旁邊,臉上有幾道抓痕,雖然樣子有些狼狽,但看得出她對眼下這個效果非常滿意。

我抱着邵清羽,她的頭埋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覺到衣服上那一片潮溼由溫熱漸漸轉爲冰涼,在用手指給她梳理已經亂得像一團麻的頭髮時,無意之中,我碰到了她後腦上的那塊傷疤……

如果你真正在一個人身上傾注了感情,那麼,當你觸摸到他的傷痕時,你自己也會覺得疼。

就像是記憶的閥門被擰開了,往事的驚濤駭浪迎面撲來,遽然之間,我心裡升起熊熊怒火。

我葉昭覺的姐妹,就是這麼給你們欺負,給你們糟蹋的嗎!

“蔣毅,你有種就別走!”我放開邵清羽,一把抓住蔣毅。

他看着我,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我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很多東西,有憤怒,有羞恥,有厭惡,有悲哀,也有憂傷和恨。

我怔住了。

拋開他和邵清羽的關係不說,我們曾經也是關係不錯的朋友。

校園時代,我在課間十分鐘賣小零食賺零花錢,他自發地帶着哥們兒兄弟來捧場,每次都買走一大包,其實我知道,他們男生是不愛吃那些玩意的。

還有,放學之後,他經常捨棄跟哥們兒一起踢球的機會,跟邵清羽一起陪着我去小食品批發市場進貨,任勞任怨地幫我把整箱整箱的礦泉水從一樓搬去五樓的教室。

是的,我仍然記得他當初的樣子,穿一件白T恤,背上被汗水洇溼一大片,短短的頭髮,笑起來特別敦厚耿直,當我連聲道謝時,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說:“客氣什麼啊,都是朋友。”

這些事情我一直都記得,哪怕到了撕破臉的這個時刻,我還是覺得那些過往很感動。

對,都是朋友,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一隻手伸過來把我拉開,我回頭一看,是邵清羽。

她不哭了,也不尖叫了,眼睛裡像是盛滿了大火燃燒完之後的灰燼。

她看起來很平靜,但稍微有一點生活經驗的人就會知道,這種平靜是狂風暴雨即將來襲的前奏,沉悶、壓抑、蓄勢待發。

她說:“蔣毅,你要走,可以,把我送給你的東西還給我再走。”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蔣毅立刻面無人色,路人們也紛紛側目,人羣裡傳來意味深長的“嘖嘖”聲,坦白說,就連我,都沒想到邵清羽會這麼狠。

只有何田田,她似乎一點也不吃驚,她的臉上甚至露出了早已料到這一幕的篤定笑容。

古龍

說得對,最瞭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對手。

很久以後,在沒有第三個人在場的情況下,何田田對我說了一番話——

“邵清羽根本就不是你們想象中那麼單純,那麼無害的一個人。認真想想吧,她從十二歲開始,就生活在一個必須每天跟後媽鬥智鬥勇的氛圍中,當着她爸爸的面,要裝作乖巧聽話,揹着她爸爸,得算計後媽和妹妹分走了她多少寵愛,長大了還得提防她們分走原本屬於自己的財產……葉昭覺,你真的認爲那麼複雜的環境裡,會生長出一個心思簡單的女孩子?”

末了,何田田給出了她自己的結論:“你以爲邵清羽真的有多愛蔣毅嗎?你錯了,全世界她只愛她自己。”

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邵清羽,在我的心裡,她一直都是多年前那個幽幽地說出“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什麼了”的孤單無助的小姑娘。

即使她當着這麼多陌生人的面,把蔣毅作爲一個男人的自尊踩在腳底下,踩成了爛泥的時候,我仍然只認爲,她是被傷害得太深重了。

我想勸勸她,不要做得這麼絕,這個人不是阿貓阿狗,張三李四,能得罪了就刪掉電話號碼,看不順眼了就取消關注。

這個人,是跟她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相愛過,彼此溫暖過,賭氣時說分手,氣消了就當那句分手是放屁,從高中開始就計劃着將來要跟這個人結婚,給他生孩子,要和他組建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家庭。

我想用力地搖醒沉浸在悲痛中的邵清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

她推開我,徑直走向蔣毅:“沒聽清楚嗎?把我送給你的東西還給我再走。”

我知道邵清羽不會聽我的勸告了,她是鐵了心要讓蔣毅在這麼多人面前顏面盡失,從此以後,路過這條街必須繞着走,別人提起這條街的名字就等於戳着他的脊樑骨罵。

我實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只好轉過頭去,看着別的地方。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圍着看戲的人越來越多了,有些稍微善良一點兒的人動了惻隱之心,在旁邊小聲地說:“美女,算了,別搞得你男朋友下不了臺,你們回去再解決吧……”

邵清羽充耳不聞,她冷笑一聲:“別拖拖拉拉的,從手錶開始吧。”

我沒回頭,只聽見一聲響,我猜應該是手錶被蔣毅扔在地上了,接着,便是邵清羽大力地一腳踏上去的聲音。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表面玻璃碎裂的聲音應該是輕不可聞的,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見了。

隨着玻璃一起被碾爲齏粉的,大概還有些別的東西。

邵清羽又開口了:“鞋也是我送你的,脫了吧。”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接下來——”她停頓了一會兒,“你自己看看吧,全身上下有什麼不是我送的。”

我忍無可忍了,回過身去想阻止邵清羽繼續發瘋,然而我轉過去的瞬間,看到蔣毅注視着邵清羽的那一幕,忽然之間,我傷感得無以復加。

沒有愛了,沒有一丁點兒愛了,他的眼神,表情,身上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的氣息,難以言說,不可名狀,但是——就是那麼清清楚楚地宣告着:我不愛你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蔣毅忽然笑了。

用盡我生平掌握的所有詞彙,也沒法準確地形容出那種笑,是悲哀到了極致的笑,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笑,是我欠你的都還給你,從今往後生死兩訖的笑。

那種笑容,後來也在簡晨燁的臉上出現過,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蔣毅笑着問邵清羽:“你是要我今天死在這裡,才滿意嗎?”

她愣了一秒鐘,忽然哭着衝上去跟蔣毅扭打起來。不,不是廝打,蔣毅根本就沒還手,他就那麼直挺挺地站着,像一棵沉默的樹,對於邵清羽所做的一切都選擇了承受,不反抗。我從來不覺得蔣毅身上有什麼文藝氣質,但在這個夜晚,他是那樣的沉靜和哀愁。

我對着何田田喊:“別發呆了,一個拉一個,你跟蔣毅先走。”

四個人再度糾纏在一起時,又重複了之前在房間裡的混亂,但這次好一點,蔣毅和何田田都比較理智,也不願意再繼續出醜,只有邵清羽,她徹底瘋狂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我真的不知道那股力量來自他們三人之中哪一個,恐怕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就從人行道上飛出去了。

在身體往後傾倒的那幾個瞬間裡,我的腦海中唰唰唰地閃過很多念頭。

——這個月工資還沒發。

——簡晨燁買了零食在家裡等我。

——喬楚的電吹風還沒還。

——週末我應該給我媽打個電話,可是我也還沒打。

——我沒有醫保。

……

當那輛躲避不及的摩托車重重地撞上我的小腿時,我聽見了很多聲音:有人在驚呼,有人在摁快門,摩托車在我耳邊轟響……

我有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像是靈魂從笨重的身體裡飄了出來,悠悠晃晃地飄到了半空中,俯視着芸芸衆生。

騎摩托車的男生慌慌張張地從車上下來,摘掉了他的頭盔。

邵清羽放開了蔣毅,撲上去抱住了我。

蔣毅跟何田田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圍觀的人羣如同潮水一般涌過去,以我爲圓心,圍成了一個規整的圓。

誰的臉我都看不清楚,誰的聲音我都聽不真切。

小腿處傳來鑽心的劇痛,眼淚無法抑制地流了下來,我所有的念頭和意識在那個瞬間全部化爲雲煙。

如果說我在昏迷之前還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今天,我沒有吃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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