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_[3]

[3]

無業遊民生涯中的最後一個週末轉瞬即逝,星期天晚上我早早就關掉電腦,準備好第二天上班要穿的衣服,躺在牀上閉目等瞌睡。

儘管閉着眼睛,我還是能感覺到簡晨燁在房間裡來回竄動,容我打個不那麼恰當的比方,就像是某些處於特定時期的動物。

忍耐了十多分鐘之後,我終於睜開眼睛,無語地看着他:“你有什麼要求就提,但你要知道,明天是我去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

大概是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簡晨燁錯愕地看了我半天才反應過來:“你腦子能不能想點別的,我有正經事跟你講。”

看到他那麼認真的樣子,我真是爲自己的齷齪下流感到不好意思,連忙正襟危坐:“你說。”

他遲疑着,欲言又止,反反覆覆到我都想要發脾氣了,他才終於說出口:“昭覺,我拒絕他們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可是我聽懂了。

我全身的肌肉都變得僵硬,我們四目相對,氣氛有些緊張。

過了好一會兒,我蜷起腿,狠狠地揉了一把臉,儘量使自己看起來柔和一些:“我能不能問一下,爲什麼?”

他苦笑了一下:“原因其實我上次已經跟你說過了,這次只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最終選擇。昭覺,我知道你會怪我……”

“怪你?”我冷笑着打斷他,“爲什麼我要怪你?我有什麼資格,什麼立場,什麼權力怪你?你有你的藝術追求,有你的人生計劃,你不取悅他人,不迎合庸俗,堅持自己的原則和理想,你高瞻遠矚,身無分文也可心擁天下,我應該爲你驕傲啊,我爲什麼要怪你?”

這些話從我嘴裡脫口而出,順溜得不帶一點磕巴,而事實上,從它們衝出口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後悔了。

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沒有了。

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彼此之間早已經是超越了愛情的存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是相依爲命的親人,也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我寧可傷害自己也絕對不願意傷害他。

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我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愚蠢和衝動,我原本可以表達得更好一些,更委婉一些,但我選擇了最尖刻的那種方式。

這一槍過去,子彈打穿的是兩個心臟。

簡晨燁呆呆地望着我,他不是一個會掩飾情緒的人,他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呈現出自尊受到巨大打擊的表情,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木然地轉過身去,關上了臥室門。

我原本可以隨便說點什麼來挽救這個局面,但我沒有。

直到後半夜他才輕輕地打開門,輕輕地爬上牀,我假裝睡得很沉,沒有搭理他。又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他親了一下我的額頭。

然後,我聽見他輕聲地說:“對不起。”

我仍然是一動不動,眼淚在黑暗中洶涌而出,順着我的臉無聲地浸溼了枕頭。

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又怕翻來覆去吵到簡晨燁,索性躡手躡腳地爬起來去陽臺上待着。

曾經在那家汽車用品公司上夜班的時候,不計其數的夜晚,我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裡度過漫漫長夜。

寂寞叫人無所適從,唯有夜行的車輪飛速碾壓路面的聲音能夠證明我沒有失聰。

凌晨四點鐘,對於失眠的人來說,這是最煎熬的時刻。

喬楚曾問過我,爲什麼我和簡晨燁過得這麼辛苦,卻還是要在一起。

在這一片寂靜中,我也在想,爲什麼,我要和簡晨燁在一起。

而當我這樣問自己的時候,十七歲的簡晨燁,眼睛旁邊一團瘀青的簡晨燁,站在學校那棵擁有一百多年曆史的柏樹下,因爲不好意思而笑得很尷尬的簡晨燁……嘩啦一下,全部回到了我的眼前。

我說過,學生時代的我很擅長挖掘商機,小零食賣久了,我就開始賣礦泉水,礦泉水賣久了,忽然一日,我又想到了一招——回收礦泉水瓶。

舉一反三,說的就是我這種人啊。

我並不滿足於單個的盈利項目,我要做的是在校園裡鋪開一條完整的、屬於葉昭覺一個人的流水線。當我興奮地制定好這個計劃之後,我的腦子裡真的有一種“畢業時我就發財了”的美好錯覺。

雖然我的頭腦很好用,但畢竟只有一雙手,這時,人脈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

我們年級有十個班,每個班都有蔣毅的隊友、哥們兒,對邵清羽來說這些人都是妨礙她談戀愛的罪魁禍首,但對於我來說,他們就是上天賜給我的好幫手。

爲了拉攏這些人,我特意選在某天下午站在球場邊,等他們踢完球之後,笑嘻嘻地打開塑料袋,送給他們一人一罐冰可樂。

不要錢的東西誰不喜歡呢,等到他們一個個咕隆咕隆地幹掉可樂之後,我對蔣毅使了個眼色。

說起來,蔣毅曾經真是對我不錯的。

好人我自己做了,他只好做壞人:“我求你們個事,葉昭覺是我家邵清羽的鐵姐們兒,當然也就是自己人。她想勤工儉學,你們也幫幫忙,每天收集一下自己班上的礦泉水瓶啊,易拉罐什麼的,行吧?”

趁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我急忙連聲說:“謝謝謝謝,謝謝各位好兄弟肯幫忙,我會在每天放學之前去找你們拿的,謝謝謝謝。”

每人一罐可樂就搞定了全年級最活躍的一幫男同學,乾脆利落。

從那之後,我變得比以前更忙了,每天下午去進貨之前,我還要拖着兩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去一趟學校附近的廢品回收站。

我不是不知道在我的背後有多少人議論紛紛,有多少人語含譏諷地說葉昭覺真是窮瘋了。

當然也難受過,但我更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冷言冷語隨他們去吧,嘴巴長在人家臉上我也管不了,每天晚上握在手裡的錢纔是正經事。

事後想想,我這股子做什麼都不服輸的勁頭,這股子不管生活多麼拮据窘迫,睡一覺起來又是一條好漢的精神,大概就從那時候開始奠定基礎的。

儘管很忙碌,但我還是注意到了一件有點奇怪的事。

隔壁班收集瓶子的任務,我是明確分配給邵清羽大小姐的,可是……可是爲什麼……每次下課我站在他們班後門口時,送東西出來的人卻不是她!

是誰呢?

就是那個,據說,有很多女生,暗戀的,美術生,簡晨燁。

但這個“很多”裡絕對不包括我。

那時候我在感情方面還沒開竅,或者說我根本在這方面就沒花過心思,我所有的熱情,眷戀和赤誠,都過早地貢獻給了金錢。

我自認爲跟簡晨燁真的算不上熟,最多就是互相都知道有對方這麼個人,然後他在我手裡買過幾次吃

的,我聽同班的女生聊起過一點關於他的小八卦,對,就只到這個程度而已。

因爲關係實在比較生疏,導致我每次從他手裡接過塑料袋的時候都跟個賊似的,倒是他,表現得很輕鬆自然,偶爾還會主動跟我說:“我數過了,今天比昨天多三四個呢。”

那一瞬間,我站在他面前簡直要哭出聲來了好嗎?

就算我對他沒有一丁點兒非分之想,就算我早已經把自己的形象糟蹋得體無完膚了,但是,我畢竟還是女生,我實在架不住一個俊朗的男生,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我說這樣一句話。

一般少女漫畫裡都不是這麼演的啊,我真是傷心欲絕。

我實在想不明白,一個校草級別的男生,他爲什麼要幫我收集廢礦泉水瓶,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邵清羽逼的。

轉頭我就把邵清羽拎出來狠狠地罵,像罵孫子似的,我說:“你你你,你是人嗎?求你幫這麼點小忙你都不肯,你就這麼高貴嗎?你知不知道太裝會沒朋友的……”

我本來還有一大段譴責的話要說,可是邵清羽翻了個白眼,打斷了我:“我沒逼他,他自己主動的。”

我震驚了!爲什麼?他圖什麼?難道是想提成嗎?

邵清羽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傻帽,你自己想想是怎麼回事。”

我確實認真地想過那麼一兩天,也確實認真地考慮過他是貪圖我的美色這個可能性,但最終這個念頭還是被我自己否決了。

太不切實際了,好嗎!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呢!

照照鏡子看看我這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臉,再看看我身上穿的這些萬年沒更換過的舊衣服舊鞋子,完全是個丟進人堆裡再也找不出來的樣子,哪有什麼美色可圖。

既然想不明白那我索性也就懶得想了,還是專心賺錢吧。

答案揭示的時候,我猝不及防。

那天我們班正在上自習課,忽然後排的同學遞給我一張字條,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着:快點出來!急!

我好奇地回過頭去,只看見邵清羽在教室後門又招手又跳腳像個猴子,我一邊起身去請假,一邊心想,肯定又是跟蔣毅吵架了。

但我錯了,完全錯了。

我一出教室門,邵清羽就把我拖到樓梯間,嚴肅的臉上有一種掩飾不住的亢奮:“昭覺,我跟你講,剛剛我們班上體育課,簡晨燁跟人打架了!”

我呆住了,就這事?你把我從教室裡叫出來就爲了這事?!

邵清羽眉飛色舞,兩隻眼睛裡發着精光:“二百五啊你!要是跟你沒關係我叫你幹什麼!他是爲了你纔跟人打架的啊,蠢貨!”

……

我想可能是我的耳朵出問題了吧。

邵清羽接着說:“反正我早就知道了,蔣毅也知道,我們班很多同學也知道,就是因爲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多,所以經常有人拿你跟簡晨燁開玩笑,每次他在班上幫你收瓶子,都有人起鬨。你上次還來問我爲什麼要逼他,天,我真是要被你氣死啊。

“我覺得我上次已經跟你說得很明顯了,沒想到你這麼笨,居然還是想不到原因,葉昭覺啊,你除了會賺錢還會什麼呀!

“你知道今天他們爲什麼打起來嗎?那個男生嘴賤,問簡晨燁說喜歡個收垃圾的女生有沒有覺得很丟臉,簡晨燁當時就發飆了,兩個人打了好半天,最後還是老師把他們拉開的。”

邵清羽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特意吸了一下鼻子,眼睛亮晶晶的。

她說:“簡晨燁被拉開之後,當着我們所有人對那個男生吼了一句‘葉昭覺靠她自己的雙手賺錢,我覺得一點都不丟臉,我覺得喜歡她,我一點都不丟臉’。”

邵清羽說簡晨燁喜歡我,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當我以一個元神出竅的狀態,被邵清羽拖去教導處的時候,正好趕上剛受完訓的簡晨燁從辦公室走出來。

然後,呆若木雞的我和鼻青臉腫的他,就這樣在長長的走廊上僵持住了。

我們之間隔着一段距離,但我知道他看見我了,他也知道我看見了他,只是我們誰也沒說話。

邵清羽輕輕地推了我一下,說“過去啊”,可是爲什麼,我的腳就像是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動。

過了一會兒,簡晨燁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下了樓,我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即使多年之後,我依然能夠清晰地看見當時的那一幕,它就像從一部關於青春的高清電影裡截下來的畫面,沒有噪點,沒有馬賽克,也沒有聲音。

它是那麼安靜地、完好無損地存在於時間的縫隙裡,無論過去多久,我想起它,依然還有想要流淚的感動。

那晚我回到家裡一直沒睡着,生平第一次我體會了爲一件事,爲一個人失眠的滋味,天亮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

或許是我這一生中最勇敢的一個決定。

我要和他在一起。

下午放學之後我沒有去進貨也沒去賣廢品,而是把簡晨燁約到學校裡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

一句廢話都沒囉唆,我開門見山地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記憶中的簡晨燁跟如今的他沒什麼區別,只是看起來更笨拙一些,對於我提出的問題,他不否定,也沒肯定,只是笑着把頭轉到一邊去,不看我。

我靜靜地看着他,直到眼眶微熱,泛起淚光。

他那個帶着一點靦腆,卻又故作鎮定的笑容,混合着植物的清香,在我的記憶中,保存了好多好多年。

記得喬楚聽到這件事之後的反應,也是半天沒有說話。

後來她說:“我大概明白了。”

是啊,爲什麼日子過得這麼艱難,未來也許不會比現在更好,但我們卻還是要這麼努力地在一起。

我想,不外乎是因爲這個人,他在我最孤單無助的年紀,盡他所能地幫助過我,保護過我,在別人嘲笑我的時候,挺身而出捍衛過,連我自己都懶得去維護的、那不值一提的尊嚴。

我從來都知道,我不夠好看,性格也不夠溫柔可愛,所以我從來都不怪別人不喜歡我,在內心深處,甚至連我自己都有些嫌棄自己。

那些荒蕪的、赤貧的歲月裡,我像是一條被風浪拍在岸上的魚,而簡晨燁,是他俯身將瀕臨窒息的我從沙灘上拾起,送回海洋。

我伶仃地度過了許多年,也曾疑心今後一生仍將繼續那樣度過。

但忽然有一天,這個世界上有人靠近我,讓我明白,即使卑微渺小如我,也依然值得被尊重,被愛。

他的溫暖,把我從自卑和寒冷中徹底拯救了出來。

不知不覺之中,天已經亮了。

記得值夜班的那些凌晨,我經常捧着一杯濃茶,站

在窗口眼睜睜地看着夜空的顏色慢慢地由濃轉淡,月亮西沉,璀璨的繁星一顆顆漸漸隱沒在越來越強的光線中,明晃晃的太陽升空之後,人聲嘈雜,生活又恢復成井然有序的模樣,而我身後通宵未關的電腦屏幕上依然閃着幽藍的光。

“看天亮起來是一件寂寞的事。”我想,一句話就把這件事給說透了,顧城他真是天才。

我轉身,回到臥室,在微光中抱住簡晨燁,輕聲說,對不起。

這是我從十七歲開始愛着的人,這是世上第一個教會我愛的人。

我不可以任由自己傷害他。

“你昨晚哭過嗎?”

齊唐這個王八蛋,他竟然選擇了在上班高峰期的電梯裡問出這句話!

我的運氣還能再差一點嗎?分明已經盡我所能趕上了早班車,卻還是在大廳裡撞上了老闆,不得不與之共乘同一部電梯。

雖然在這裡上班的人,普遍都是高素質的白領,但在齊唐拋出那個問題的一剎那,我用鼻子都能嗅到空氣裡那股探究的氣息。

罷了,我既然能忍受邵清羽,能忍受簡晨燁,就不在乎多忍受一個齊唐,於是我頂住壓力,勇敢地擡起頭嗯了一聲表示肯定。

沒想到這個王八蛋居然得寸進尺地追問:“爲什麼?”

說話能注意一下場合嗎,我默默地罵了一句。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傢伙從第一次見我開始,就存心不打算讓我有好日子過。

既然如此,只好破罐子破摔了,我平靜地回答他說:“因爲窮。”

電梯門應聲而開,二十三樓到了,我和齊唐一起走出來,把看客們拋在了身後。

開例會的時候齊唐向其他員工介紹了一下我,很簡單的一語帶過,“這是我新招的助理葉昭覺”,大家也都是例行公事地拍了幾下手掌,看得出來,我的到來不會影響到任何人的職位,果然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啊。

雖然大家都說週一是上班族最痛恨的一天,但坦白說,其實我並沒有多麼深切的體會。

我的工作間就在齊唐的辦公室外面,他進去之前一句交代都沒有,整個上午,我就乾巴巴地坐在電腦前打開網頁,關掉,打開,又關掉,這過程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

到了中午,其他同事都成羣結隊地去吃午餐,也有一兩個同齡的女孩路過時客套地問我要不要一起,爲了避免尷尬,我還是微笑着婉拒了她們。

等到所有同事差不多都走了,齊唐辦公室的門還是緊緊地關閉着,我決定自己單獨去覓食。

錦繡大廈一樓其實有不少餐廳,但價格都不便宜,我逛了一圈之後最終還是拉開Subway(賽百味)的門,買個金槍魚漢堡配可樂打發掉這一頓好了。

正是午餐高峰期,餐廳裡幾乎沒什麼空位,幸好我眼睛尖動作也快,眼看靠窗那一排有人起身,我連忙抓着漢堡和可樂就衝了過去,一屁股坐下。

陽光真好,我一邊啃着漢堡一邊看着玻璃外面的世界。馬路上的豪車真多啊,有錢人真多,爲什麼不能算我一個?忽然又想起我出家門時簡晨燁還沒醒來,不知道晚上見面會不會尷尬……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咚咚兩聲,有人敲我面前的玻璃。

我一擡頭,就看見了齊唐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怎麼不跟其他同事一起吃飯呢?耍大牌啊。”他坐在我旁邊的位子,大口咀嚼着加了培根的漢堡。

已經過了飯點,餐廳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和齊唐並肩坐着,面對着玻璃,對他提出的問題我嗤鼻一笑:“你不也是吃獨食嘛。”

“我跟你怎麼一樣,”他居然問都沒問我一下就直接拿走了我的可樂,“我是老闆啊,當然要跟僱員保持一點距離。”

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可樂被他喝掉一大口,這個人真是太神經病了,從頭到尾就沒有正常過……是的,我又想起面試時他問我胸圍多少的那件事了。

不僅神經病,而且完全不懂得察言觀色:“我聽清羽說你念書的時候就很不合羣,怎麼到現在還這樣?”

死八婆!邵清羽你這個死八婆!我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她說的你就信啊,我念書的時候人緣不知道多好。”

“好到壟斷了零食售賣和廢品回收兩個產業對吧?你的光輝事蹟我都早就聽說過了。”

……

要是殺人不犯法,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他。

我已經在凌晨獨自回憶過當年了,我真的不想一天之內兩次回憶當年的悲慘往事,於是我主動找了個新話題:“我今天上午什麼事都沒幹呢,你也安排點工作給我吧,打打雜也好過無所事事啊。”

齊唐挑了挑眉毛說:“上次你提出預支工資我沒同意,所以現在不好意思指派你幹活呢。”

……

我好想一頭在玻璃上撞死算了。

在我跟齊唐進行過這麼幾次短暫的交流之後,冥冥之中我有種預感,我覺得我會被這個變態老闆摧殘得苦不堪言。

滑稽的是,後來我們之間發生的許許多多事情,都證明了我的預感是多麼不靠譜。

午休時間過去之後我們一起回公司,齊唐在進辦公室之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對了,你不是覺得太清閒了嗎,交個事給你做。你幫我去花店預定一束鮮花,後天派送,地址我稍後給你。”

趁他還沒關門,我連忙追問:“送什麼花?”

他歪着頭想了一下:“我不太瞭解這個哎……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女生喜歡什麼?”

“我喜歡睡蓮。”

“那個啊……好像很便宜吧。哎,我不管了,你別問我,自己做主吧。”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一聲“砰”,門關了。

過了一會兒我的手機振了一下,是齊唐發來的短信,地址是本市一個價格非常昂貴的公寓樓,收花人的姓名是個英文名,叫Vivian。

真是一條充滿了濃濃的做作氣息的短信啊,我酸溜溜地想。

兩天之後的晚上,我和簡晨燁在廚房裡分工合作,一個洗菜一個煮飯的時候,齊唐又發來一條信息。

“選得不錯,香檳玫瑰適合她,睡蓮比較配你。”

我握着手機簡直都快氣炸了,齊唐這是在侮辱我嗎?是暗諷我只配得上便宜貨的意思嗎?

簡晨燁看我臉色不對,湊過來問:“誰發的,出什麼事了嗎?”

我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我老闆可能快死了。”

無論是我,還是簡晨燁,抑或是齊唐他自己,我們誰都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之中,我們的生命裡已經介入了新的事物和新的人。

從這時開始,我們原本簡單澄明的小小世界,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動。

我們渾然不知,命運即將光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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