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劍之術,手戰之道,顯之於外爲技,內斂其中爲法,縱然千門萬類,其實說穿了也就是那麼回事。不過內家一派,首重練氣,益於養生,卻是脫胎於我道家的練氣術,以此入手,固然最後也能締結金丹,但這等法門,純粹的以武入道,據我所知千百年來,終其一生,能夠踏足到這種地步的人也是屈指可數。我自得了袁公武道內家拳劍,年頭多矣,單以武道而論如今也不過是剛剛洗練了五臟,換血圓滿而已,距離洗髓脫胎的最高境界仍然有一段如同天塹般的距離,能感覺到,卻始終無法達到。”
“而且這種感覺,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練法我能和你說明白,但境界之間的細微之處,卻還要你自己在練習當中不斷的體悟。”
看着白澤一雙眼中精光一陣亂冒,渾身都在簇簇顫抖,木道人自然也知道是這少年血氣涌動,動了心裡的癡念。
白澤嘿嘿一笑:“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練拳從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歷史上那些但凡能夠留下名姓的大拳師大宗師,又有哪一個不是在經歷過無數磨難之後,才能另闢天地,別開一家的。這其中的道理,我當然不會不明白。”
木道人點了點頭,這個白澤雖然年紀不大,見識也少,卻性情純粹,難得的一副赤子之心,知道進退取捨的道理,能教出這樣的少年人出來,想來他的爺爺也有段精彩的過去。
對白澤的反應顯然是十分滿意,木道人心中念頭一動,想到這裡,便一擡身子從青石上面站了起來。
“白澤,你的鐵臂戳腳和鷹爪鐵布衫都是外門硬功,雖然已被你練到了一個極高明的地步,筋骨皮毛都被淬鍊成一體,只要再進一步就能由外而內,生髮出真勁兒來。加上年輕氣盛,體力充沛,殺法驍勇,哪怕是面對真正的內家高手,你也能放長擊遠,憑藉凌厲到極點的拳腳功夫,在一瞬間打得對方沒有還手之力。但內家功夫一旦進入了換血的境界,打通大小週天,體內雜質清除一空,血氣純粹,就能在體外佈施罡氣,傷人於無形之中,你若對上,就必死無疑。喏,你且睜大眼睛,看的仔細了……!”
木道人話音說罷,忽然昂身落足,一步從青石上跨到地面,腳下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踏了出去。
隨即全身道袍涌動,好似波浪暗生,兩隻大手左右一分,便自在白澤面前打了一套拳。
這道人身材高大魁梧,滿面虯髯,生的明明是一副粗豪之相,卻偏偏這時候打起拳來,居然極盡緩慢輕柔之能事,拳路變化的也十分簡潔明瞭,並不複雜,不說白澤就是隨便一個普通人,也能清晰的看清他的所有動作。一出手,一擡足,慢慢悠悠,無聲無息,就像是大街上早起在公園晨練,打太極拳的老人。
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的煙火氣。
可就是這一路實在簡單到了極點的拳法,在木道人手中使來的時候,卻絲絲變化,展現出化腐朽爲神奇的強烈效果。
寬大的道袍,迎風貼在身體之上,木道人全身舒張,四肢百骸都彷彿清爽到了極點,渾身的筋骨皮毛,乃至皮膚下面隱藏的肌肉氣血,都隨着他緩慢的動作,一鼓一吸,一動皆動。他的每一次出拳,肌肉的變化都無比清晰完整的透過道袍展現在白澤的眼前,力量像是流水一樣,通過渾身各處關節,從腳到腰,從腰到肩,背後一條脊柱一聳一竄,頸背間的骨骼伸展帶動手臂變化,就彷彿是一隻碩大的白鶴,展翅欲飛。
連帶着整個人都變得輕靈無比,腳下的步法踩動間,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高高擡起,輕輕落下,竟是點塵都不驚起。
不張揚,不霸道,卻矯夭之處好似波浪重疊,層層重重,綿延不斷。
在距離水潭幾乎還有三十幾步之外,木道人忽然腳下一頓,全身彷彿被大風捲動,呼啦啦平地掠起,一竄就到了潭邊,人還在半空中,沒有落地,藏在腰腎一側的一隻手掌便已經朝下輕輕按了下去。
這一瞬間,他碩大的身軀幾乎呈現出一種大鳥飛騰落地的姿態,一腳半曲,一腳抓地,雙手朝着肋下一合,像是落在沙灘上的一隻仙鶴,背後的脊柱向下一墜,兩側大筋彈動,崩崩一響,扯得一條手臂離着水面還有五六尺外,頓時一劃。
嘩啦一聲,深潭水響。
整個水潭中都向上涌起一片波浪,被他一按之下,力道深入水底,擠壓四方,頓時裂開一個大洞,隨着四面潭水齊齊往裡一涌,木道人緊接着手臂一劃,立時間,波開浪裂,水面如被利器斬過,波浪一下涌上岸來。
白鶴亮翅!
翻浪勁。
木道人緩緩收手,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看向白澤,灼灼放光,生似剛纔那一掌不是他打的一樣,氣不長出,面不改色。
與此同時,白澤早已經幾個跨步,到了水潭邊上,看着面前潭水涌動,眼前一陣發直,遠在五六尺外,隔空一擊,就能斬裂潭水,生成漩渦,力道激盪之下,水浪也是層層疊疊,一浪高過一浪。
這算是什麼功夫?
“看起來明明像是爛大街的養生八段錦,可打起來卻有點太極拳的味道,最後那一按一劃,效果分明又是心意拳的翻浪勁兒……!”白澤腦袋裡有點發懵,心裡不斷琢磨:“難怪剛纔和他交手的時候,他都是留手不發,隨隨便便一揮手,就把我的鐵布衫勁給破了個乾淨,力道深入體內骨髓,震得我氣血虛浮,五臟挪移。若非如此,真要像這般用力,只怕一掌就能把我拍死了。”
“你可是已經認出了我這是什麼功夫麼?”木道人見白澤久久站在潭邊,沒有出聲,便出言來問,見最終白澤還是遲疑着點了點頭,頓時哈哈一笑:“白澤,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剛纔打的那套拳就是你猜的八段錦,不過我這一派的功夫,練習拳劍之前首要練氣,氣一成,周身上下如同一具皮囊,五臟肝腸筋骨血肉,盡如鉛汞水銀一般,自然舉手投足,打什麼拳都能化腐朽爲神奇,擁有極大威力。”
白澤皺了一下眉頭,想了想,點頭道:“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我練的功夫,雖然也要練氣,卻是隨拳而發,應手而動,拳法到了火候,自然與日俱深,水到渠成,卻不太明白你所說的練氣是怎麼回事。不過身如皮囊,內填水銀這種說法,我倒是聽人說過,這應該是內家功夫練到上乘境界後,纔有的狀況吧!!”
他說話之間,眼神清亮,雖然熱血上涌,卻始終保持平靜,不使分心,多年練拳一副心志早就磨練的和鐵打的一樣。極少爲外物所動。
這也是練拳人最難得,也最難練的膽氣所在。
否則,白澤也不會在這個年紀,就把家傳的功夫練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令木道人這等大高手都嘖嘖稱讚的地步。
“所謂練氣,在我一派也稱煉丹,說的太多,你也不懂。”木道人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天色,說道:“練氣之初,要選在一日之中二更盡而三更初的時候,現在時間還早,稍後我會向你講明步驟練法,和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剩下的時間,一會吃過飯以後,你就在這水潭邊上,站站拳架子,把心神調養好了再說吧!!”
白澤聽了也不客套,點頭應是,這山谷也不知道是在峨眉山裡的哪個所在,四面都是懸崖峭壁,中間一圍,半空中又有許多藤蔓交織,擡起頭看上去,那天光似乎只有人頭大小,所以即便是大白天裡,這裡也顯得有些陰暗。
這種情況,白澤就算想走都出不去,何況他現在也根本沒有走的意思。一門心思就要和木道人學習內家拳劍,如同這種機緣,就像是武俠小說裡的奇遇一樣,如何能夠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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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回來了,昨天半夜三點多到的家,結果一覺就睡到今天下午,起來後連忙碼字,先傳上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