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家拳打人,骨斷筋折,剛猛暴烈,用在內家拳上,卻是真勁透骨,寓剛於柔,好似一團棉花裡藏了無數鋼針,看似輕飄飄無力,實則一被打中,立刻就要被扎的渾身是洞。
適方纔,那人出手一招,就把白澤打得凌空飛起,跌出幾丈之外,便有真勁兒入體,先把他橫練功夫破開,傷了腳踝,餘勢未絕,又沿着腿上筋脈一路上行,令他半邊身子都氣血淤塞,麻痹不通。
不過白澤心思夠狠,竟然一腳踢斷樹幹,藉着強大的反震力道,順勢抵消了那人打入自家體內的一股勁道,強行疏通了血脈。下一刻,他刷的一動,雙腳交錯而行,腳跟踏蹭地面,力道深入地下三寸,蹭蹭蹭,幾下就來到了對手面前。
在他身後赫然拖出了兩條大溝,真如鐵犁耕地一般。
且這一次,白澤身形如烈馬狂奔,腳步直起重落,與之前的步法變換大有不同,腳尖微微朝內,起落處力道向外丁拐,卻是個一路的踐踏連環。
“咦,鐵甲連環?柺子馬!”那人眼中神色一動,卻是不等白澤靠近身前,就一眼認出了他的這一路身法的來歷。
據說古代騎兵,有重騎輕騎之別,其中重騎者又有一路人馬全都渾身披掛,着重甲重鎧,相互之間以鐵索相連,一旦衝鋒於戰陣之上,雖聊聊數百人,也能氣吞萬里如虎,如同重型坦克一般,生生碾壓對手,擋者無不披靡。
這也就是鼎鼎大名的“鐵甲連環馬”,民間又稱之爲“柺子馬”的出處。
與此同時,白澤也搶身跟步到了面前,上手垂腕下壓,一記“鷹捉式”,發出急促的手指破空聲,鷹爪直落抓向對方肩頭。
那人卻只是站在原地不動,肩頭往下一縮,塌下三寸,正好避實就虛躲過白澤這一爪的鋒芒,三寸距離等同萬水千山,等他手上力道用盡,手指尖也才堪堪碰到了對方肩膀上的衣服而已。
隨即,那人肩膀又是一抖,肩頭傾軋,骨節爆響,順着原路又猛然頂了回來,一下就把白澤的鷹爪崩起一尺多高,勁力沾身,鑽心透骨,指頭尖上渾似抓住了一塊燒紅的鐵塊,忍不住就是五指一陣痙攣。
好在經過一夜的苦練,白澤以侯三的峨眉猴拳一掌四勢,演化出自己的掌指功夫,雖然還沒練成,但指節處的靈活度卻是增強不少,這五指一疼就好像他今早拉傷韌帶時候一樣,一覺不妙,自然而然往回一收。同時腳下轉動,身子一拐,起腳向外,朝着那人的膝蓋內側就是一極側蹬。
他這一路“柺子馬”的腿功,乃是鐵臂戳腳中少有的一路手腳並用招數,一旦施展開來,上打迎門三點,下踹膝蓋小腿,攻勢幾乎瞬間覆蓋全身,據說也是他這一派的祖師,因見到金國“鐵甲連環馬”之後,觸類旁通才創出來的一門腿功。打法極是驍勇。
據說當年戰場廝殺,柺子馬連成一片衝鋒陷陣的時候,烈馬奔騰,騎兵都手持丈八長槍,近身之時上面大槍戳刺如暴風疾雨,下面馬踏連環,最是兇險不過,且身披魚鱗鐵甲,不怕飛箭流失,刀砍斧剁。
而這一情形倒也和現在的白澤有些類似,鐵臂抖動如槍,雙腳踏動如馬,一身的橫練硬功也活像穿上了一件鐵甲,這麼埋頭一衝,頓時憑空生出一股慘烈氣勢。
柺子馬衝鋒陷陣,固然擋者披靡,但一旦被擋,失了銳氣,因其人馬之間都用鐵索相連,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死上一個,就也亂上一羣,免不了被人圍殺。
白澤一腳側蹬,起腳時肩膀不動,脊柱不彎,出勢收勢全憑膝蓋和腰胯用勁,若是近身搏殺,下面這一腳踢出去,根本是無聲無息,加上出腳時的速度太快,往往把人的膝蓋踢得粉碎,對手都不知道是怎麼中的招。
不過那人顯然是對白澤家傳的鐵臂戳腳並不陌生,一見他出腳來踢,竟也如同未卜先知般,也把腳擡了起來,以腳對腳,正踹在白澤的小腿一側。
“好!”白澤大喊一聲,身子一斜,如馬失前蹄,側着身子一步邁了半圈,左丁拐,右上蹬,出腳如風,砰砰兩聲過後,卻又被這人分毫不差,扭轉身子,如先前一樣,以腳破腳給擋了開來。
他力達千鈞的“三腳連環”在被這人擋住的時候,腿腳相交時好像一腳踹進了大團的水銀鉛汞之中,儘管他腳上力道驚人,卻始終發揮不了全力,多大的爆發力也都被消耗在半途中,被那一層層柔和堅韌的力道瞬間卸去。泥牛入海無消息。
但白澤自小苦練打熬,時至今日全身的肌肉,筋絡血管和骨骼的密度都已經非常之大,學起充盈,體力充沛到了極點,一路“柺子馬”施展的正是狂野,一旦出腳,想要立刻停下來辦不到。
眼見那人只站在原地,並不主動出手,似乎有點試驗自己功夫的意思,當下也不隱藏,便發力狂奔,繞着這人身前左右,連連出手,鷹爪,鐵臂,雙腿如萬馬奔騰般踐踏而出。
一時間,只聽到這林子深處傳來密集如雨點一般的砰砰亂響,只看到一條人影圍着另外一個人一步一腳,越來越快,後來風聲呼呼,腿影重疊好似山巒,跑動間掀起地面上的泥土沙石,塵霧飛揚,連人影都再難看清了。
“柺子馬”出腳連環,一動腿就是連着一百零八腳,前踢,後蹬,左踹,右丁……,幾乎囊括了戳腳中所有的腳法,遠遠看過去,這景象倒好似是白澤在獨自一人練功,中間那人很容易就被忽略過去。
可事實上,這一連串的交手之中,也只有白澤自己心知肚明,知道對手究竟是如何的可怕和恐怖。
自從練拳以來,從來未在人前施展過的絕招“柺子馬”,對於這人而言似乎就是個徹頭徹腦的笑話。白澤每出一腳的時候,都被對手以同樣的腳法,後發先至,擋在半途之中。時不時的還會搖頭嘆息,似是有意,又似無意,傳進他耳朵裡一句句清晰的評價聲。
“出腳太慢!”砰的一聲,那人擡腿就是一腳。
“力量太小!”砰的一聲,那人擡腿又是一腳。
“角度偏了!”接着還是一腳。
“肩膀動了!”繼續再來一腳。
……
每一次出聲入耳,那人的一腳肯定神乎其神,用腳尖點在他腿上出錯的地方,而不說話的時候,他也始終站在原地不動,只用腳擋住白澤所有的攻擊。
一連七十二腳,白澤出腳的速度越來越快,角度也越來越刁鑽,隨着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漸漸的那人說話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了。
到後來,白澤也好像摸出了規律,隱隱覺得這人似乎並非懷着惡意而來,且不知爲什麼居然會對自己家傳的戳腳功夫比自己還要了解的多得多,知道這人有意指點,當下便也全無顧忌,力道全開。
喉嚨裡猛然響起一聲聲恍如悶雷一般的吼聲,白澤雙眼之中精光閃爍,手腳出招的速度陡的暴增了一倍,最後三十六腳連成一氣,狂風暴雨般席捲而去。
直到此刻,那人才是眼色一動,腳下不急不緩的挪動開來,且出招應對再不用腳,而是身如游龍一般,一隻手彎曲了小指,無名指和大拇指,只把中指食指捏成了一個“劍指”,出指如風,嗤嗤亂響,迎着白澤的三十六腳,一路戳了上去。
噗!噗!噗!噗!噗!…………,人影晃動,撞擊之聲如擊敗木,中間又時不時夾雜着白澤壓抑不住的悶哼。
那人腳下繞動,輕靈絕妙,任是白澤出腳多快,也碰不到身形半點,反倒是他的每一記劍指都結結實實的點在了白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