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蛇仙村的氣氛有些沉悶。吳蔚要走的消息,傳遍了蛇仙村。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談論吳蔚要走的事。
週六晚上,強生和三溜兒張羅,幾個人湊到了一起,喝一陣,唱一陣,哭一陣,笑一陣,一直到晚上8點多,幾個人仍然意猶未盡,以至於後來馬土根進來,也跟幾個人一起喝起了酒,他們也不知道。
吳蔚一手摟着強生,一手摟着三溜兒,“兄弟,大哥……還有好多……事沒幹,這麼走……不甘心……但沒……辦法!”
三溜兒這人很混,但淚窩卻是個極淺。二狗和順子比他還強,這三溜兒這麼大個人,抽抽搭搭地哭個沒完。
“三溜兒,別哭了!整得跟生離死別似的!還哭成這個樣子,真是個娘炮。”強生的酒量好得很,不像別人那麼失態,好歹還能說句完整的話。
“兄弟!你們都是我兄弟!說真話兒,要是年輕十年,我也跟你們混。媽的,老子都快四十歲的人了,看事沒你們看得明白。小吳兄弟,你這兄弟我交定了,你那法子我正試着。我的錢都快折騰得差不多了,錢沒了,可以掙;人沒了,再能掙也是白搭。我得回來,跟你們一起幹!”馬土根轉性了,居然說出這麼動聽的話來。
如果不是吳蔚喝得腦子轉不過彎來了,他一定會考慮馬土根說這句話的用意。以他對馬土根的瞭解,一天兩天這個人就能轉性?他根本就不信。
吳蔚喝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脖子一歪,倒在了炕上。在場的這幾個人,你也敬他也敬,吳蔚成了被敬的對象,酒喝得比他們幾個人多多了。
“大哥……多了!少見!”三溜兒說完這話,也是脖子一歪,倒在了吳蔚身上。
倆人躺在一起的姿勢相當曖昧。三溜兒倒下去的角度相當刁鑽,強生都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居然躺到了吳蔚的臂彎裡,還把臉埋到了吳蔚胳肢窩下。
這個時候,沒有人挑兩個人的姿勢,只有喝倒下了,使命才完成。
週日下午,吳蔚被強生和三溜兒兩人送到了四道溝鄉。鄉里只有陳志遠一個人在辦公室看家,裡裡外外連個人影也看不到。
“陳主任,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值班的呢?”吳蔚問道。
“看水庫的看水庫,沒看水庫的在別的屋貓着玩兒呢。小吳,你怎麼大下午的過來了?”陳志遠並不知道他要借調走的消息,這事兒除了朱柏成,鄉里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我有點事兒要辦一下。陳主任,你忙吧,我到宿舍去收拾一下。”陳志遠沒有理解吳蔚話裡的意思,擡起頭笑了笑,繼續低下頭寫他的工作日誌。
強生和三溜兒並沒有進來,這會兒看到吳蔚出來,便跟着他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大哥,你就住這兒啊?還沒咱們蛇仙住的地方好呢,咱那兒多寬敞啊。”三溜兒一進屋,便把屋子看了個遍,甚至是門後面的拖布,都提溜起來看了看。
“再不好也不用住在這兒了。你們倆還是回去吧。我收拾一下,明天李書記說鄉里的車會去送我。”吳蔚看着兩個人,心裡很不舒服,便說道。
“大哥,你就這麼急着攆我們走了?那是不是以後我們到青川去找你,你就不見我們了?”三溜兒直愣着倆小眼睛,問道。
“三溜兒你說什麼呢!真是混人說混話,大哥是那樣的人嗎!”強生推了三溜兒一把,把這小子推了個趔趄。三溜兒就勢一屁股坐到牀上。
“我能怎麼說話?大哥你是我救命恩人,對我恩同再造。在我看來,大哥的話永遠是對的。可大哥你就這麼狠心把我們扔下,自己一個人跑青川去了?”
“三溜兒!”
“強生,你讓他把話說完。”
“他說的都是混話!三溜兒,你走走腦子好不好!大哥是什麼人?他是幹部!幹部就得往上走,他一輩子呆在蛇仙,有啥意思?!大哥走得越高越好,到縣裡算什麼,還得到市裡省裡呢!”強生喊道。
“就你知道!就你知道!你以爲我是傻的啊?我不是……捨不得大哥嗎!”三溜兒眼淚挺方便的,說哭就落淚,根本不用醞釀,那些依靠眼藥水才能流下淚來的演員們,跟三溜兒一比,真是遜斃了。
吳蔚沒有想到,晚上還能再見到洛輕雪。洛輕雪是七點多才回來的,比前兩天更消瘦了,讓人看着心疼。吳蔚看到她,就想抱她在懷裡,好好疼疼她。
當吳蔚把要離開這兒的消息告訴洛輕雪的時候,洛輕雪臉上卻沒有詫異或其他的表情,“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弟弟這麼出色,這麼優秀,怎麼可能窩在那個山溝溝裡呢。”
“姐,你也要走了。”
“嗯。該走的時候就得走,再想留在這兒,也無濟於事的。”洛輕雪的臉色看上去還算平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裡已經掀起來萬丈波瀾。
“姐姐,你不想對我說些什麼嗎?”吳蔚突然問道。
洛輕雪迷惑地看着吳蔚,不知道他這麼問自己是什麼意思,只好帶着探詢的目光,問道:“你想要我說什麼?”
“說什麼都可以。你的過去,你的現在或你的打算。你問我也可以,我的過去,我的想法,等等。”
洛輕雪微微一笑,坐到了吳蔚的對面。兩人面對面地坐着,屋子裡有些熱,吳蔚開始出汗了。洛輕雪看了好一陣,才長嘆了一口氣,“吳蔚,告訴姐,如果你走了,會不會想這個地方?”
“是蛇仙還是四道溝?”
“四道溝。”
“我想,我會的。我這個人特別愛回憶過去的事情。姐,我記的,咱們最初相識,是因爲我喝多了吧。你幫了我,呵呵……”吳蔚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笑我嗎?”
“笑我自己。我怎麼能笑姐姐你呢。在我心裡,姐姐就是王語嫣,是我身邊的真實的‘神仙姐姐’。”
兩個人的目光開始癡纏在一起,彼此吸引着,眷戀着……
“撲哧!”洛輕雪笑了一聲,“吳蔚,你還真是滑頭啊。居然把王語嫣安到我頭上。我可不想不食人間煙火!欸,吳蔚啊,如果我真地走了,我會特別懷念這段時光。這裡有關於你的記憶……我希望你能明白。”
“姐,我們認識得太晚了。”吳蔚嘆了一聲,“錯誤的時間遇到正確的人,是一聲嘆息。”
很自然的,吳蔚又把洛輕雪抱到了懷裡,就那麼靜靜地坐着。洛輕雪聽着吳蔚強壯有力的心跳,小手撫上了他的胸膛。
“吳蔚,如果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你會不會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姐姐!你怎麼這麼說。姐,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血管,我的太陽,我的呼吸。姐,你真要到澳洲去嗎?”
“是,不去怎麼辦?我爸不同意我繼續留在這兒。”
“爲什麼?”
“小深不說了嗎?他是‘老軍閥’。”
“你和‘老軍閥’之間,有什麼解不開的結嗎?”
“是的。”
“是什麼?姐,可以和我說說嗎?話是開心鎖,說不定你說出來,就會放下了。”
“從來沒有拾起,何來放下?”
“我聽不懂。”
“不用懂。姐的故事很老套。對一個女人來說,很悲催的。”
“如果你想講,姐,我來當聽衆吧。”
“算啦,一個老掉牙的,關於忠貞和背叛,沒什麼意思。”
“誰忠貞?誰背叛?”
“不說了。”
“姐!”
“不用問了。沒有任何意義。”
洛輕雪最終還是沒有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當吳蔚看到她陷入痛苦和悲哀中的時候,便決意不再問下去了。
朱柏成像個敦厚的長者,把該囑咐的全都囑咐了。吳蔚認真地聽着記着。有的地方不明白了,還會問上兩句。王天富也過來看吳蔚,也是一通囑咐,像是對自己的兒子一樣。
吳蔚跟與自己相熟的人們一一告別。在組織辦看到閆五玲的時候,她正忙着把一沓表格填完。這些事情,原來都是曾海華在做,而今,卻由她這個組委親自動手,看來,是必須要增加人手了。
“小吳,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從你來那天起,我也沒盼着你能留在四道溝。好男兒志在四方,你是個幹大事的人,衝着自己的目標,把小翅膀撲棱起來,飛得高高的,你閆姐我在地上站着,仰着脖子看你。”閆五玲雖然臉上笑哈哈的,心裡卻是有些酸楚。
“閆姐,謝謝你這麼多天來對我的照顧。我學到了很多東西。閆姐,什麼時候到青川,一定要記得來找我。飯我還是管得起的。”吳蔚笑道。
“好,如果有事,我一定去找你,如果你給我吃閉門羹了,那我可不饒你!”
“那哪能呢!寧可我自己餓着,也堅決不缺閆姐的那一桌酒菜。”
“你看看,你還表起態來了。縣委辦是個好地方,如果真能混出個樣兒來,是個不錯的選舉。”閆五玲的話,吳蔚何嘗不知道,可其中所付出的辛苦和努力,那種滋味也只有試過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