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82 女演員(上)

拉科堡臨河而建,擁有一個水門,一個跨河的吊橋大門以及面向鎮子的小門。整個城堡的規模不大,之前燃燒起來的是東北方向的箭塔。如今火已經撲滅,庭院裡戰鬥的殘跡也差不多收拾乾淨了。

“就停留一晚,注意警戒就好。”一個亞里亞大公的侍從騎士正在院子中指揮衆人,他銀白的盔甲和潔白的披風與戰場的火與血全不搭調,只有洪亮的嗓門還有那麼幾分意思。“將塔裡的屍體用麻袋裝好直接處理掉,別拿到這邊來影響大公的心情。”

“箭塔中誰死了?”霍爾伯爵把繮繩扔給費奇,然後走上去詢問。

“贊塔爾一家,他們見到不能取勝就發瘋了,將自己反鎖在箭塔中然後放火自焚了。”那名侍從騎士說道:“幸好我們的士兵衝進來的速度比較快,火焰纔沒能蔓延起來。只是可惜箭塔的火太大了,裡面還有油,根本無法撲滅。”

“那麼攻佔這裡的英雄是誰呢?”

“勞德·史諾蒂姆。”那名侍從騎士說道:“大公閣下就在城堡的大廳,已經有範伯格的貴族來投誠,嗅覺還真靈敏。伯爵大人,我還要佈置今夜的防務,不能陪你聊天了。”

“你忙你的就好。”霍爾伯爵拍了拍那名騎士的肩膀,然後帶着費奇和夏妮向大廳裡走去。在經過費奇身邊的時候,伯爵悄聲說道:“從現在起,少說話,別吃這裡的東西。”

大廳裡一片忙碌的狀態,屬於原主人的裝飾,包括牆上的掛毯、畫像,大廳裡的盔甲、盆景,凡是有贊塔爾家族徽記的東西全都要搬出去,這裡只能有一個主人:亞里亞三世大公。他正坐在點燃的壁爐旁,由僕人爲他按摩酸脹的腳底。幾個將要成爲“御前會議”成員的近臣正圍攏着他,爭先恐後向他彙報。現在是秋收時分,原本這個時候開啓戰端並不合適,畢竟還要關注國內糧食收穫的情況。不過一旦速戰速決獲得勝利,那麼收益也將是巨大的。

“啊,聖殿騎士、皇家伯爵霍爾大人來了,快來,分享我的快樂。”大公招招手,正好讓彙報的人全都閉上了嘴。“原料我這副形象,該死的範伯格太潮溼,尤其是這座河邊的城堡——這恐怕就是我征服這裡需要付出的代價吧?”

亞里亞王國的首都塔巫港城就在海邊,要是說潮溼,那裡纔是更加嚴重的地方,從來不會是這個小城堡。霍爾伯爵笑了笑,說道:“晚飯在什麼地方?我知道只有美餐纔可以給勝利者帶來慰藉。”

“他們正在後面忙碌,估計用不了多久吧。”大公突然踢了自己的僕從一腳:“襪子幹了嗎?你這個笨蛋,想把它點燃嗎?給我穿上鞋,我要起身。”

“我聽說已經有範伯格的貴族來表示效忠?是哪一家啊?”

“不入流的小貴族,巴布拉不大之類的。你也知道範伯格有多麼混亂,上下尊卑顛倒,毫無王法可言,連一個小小的莊園主都敢說自己是個男爵——不過是個投機分子。”大公擺擺手:“這種自己來投降,不帶着兒子卻只帶了兩個女兒的,分明只能去打雜。他也就佔了個來得早,總不能樹立壞榜樣,收下也就收下了。”

“格法特方向戰況如何?”

“很順利,已經有士兵登上城牆,我估計明天早晨就能將那裡徹底拿下來。現在咱們還佔着出其不意的便宜,明天之後的戰鬥就不會這麼簡單了。據說一隻三萬人的動員軍隊正在聚集,準備將咱們消滅在範伯格的平原上。三萬軍隊?三萬農民吧?!哈哈哈!”

伯爵點了點頭:“的確,除非將防守前線的兵力全都調過來,否則三萬軍隊是不可能湊起來的。但是這種可能不得不防,如果讓他們知道您的位置,或許會助長他們鋌而走險的想法,畢竟擊敗了您就是擊敗了亞里亞公國。”

“讓他們來好了。”大公搓了搓手,冷哼一聲。這個時候,侍從已經開始將食物搬上桌子,上百根點燃的蠟燭爲房間帶來足夠的照明,因此那些燻雞、烤腸、羊肉湯和麪包顯得更有光澤,令人垂涎欲滴。

“讓我猜猜,這是原來城堡裡面的東西吧?勞德只喜歡金銀財寶,從不光顧廚房,所以這些東西才能保存的如此完整。”霍爾伯爵站在桌子邊,對着食物發出嘖嘖的嘲笑聲。

“不想吃你可以不吃,但不要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大公搖了搖頭,聲音中聽不出喜怒,就像是平時拉家常聊天一樣。“這一次不讓你成爲攻破範伯格的將軍,是不是有些不滿意啊?可你別忘了這次戰役的首功就是霍爾家的,你總得讓別人有展示自己的機會。”

“我只是覺得讓‘屠夫’勞德這樣的人當前鋒,只會激起範伯格更大的抵抗決心,增加損失,得不償失。”霍爾伯爵坐了下來,但他此時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吃桌子上的東西。

“好了,不要過多擔心了,我倒是覺得勞德每一次戰鬥都有收穫,纔是激發鬥志的辦法。至於誰在箭塔裡被燒死了,那只是戰場上的細枝末節。而且,迅速奪下這座城堡後,不也立刻讓範伯格人失去鬥志,只想着臣服了嗎?對了,那個貴族叫什麼名字來着?”

“是坦塔曼森男爵,大公閣下。”一個戴着百褶領眯眯眼的胖子回答道。

“她的女兒在哪裡?不是說希望來服侍我嗎?”

“大公,如果將投誠臣子的女兒直接……”

“正直的聖殿騎士,總是誤解我的皇家伯爵,我怎麼可能將她們剝光了扔上牀?她們要學習宮廷的規矩,所以我讓她們去做奧克塔薇爾(公爵夫人)的侍女。不過一些簡單的工作她們會做,比如給衆位大人倒酒。”

話剛說完,便有兩個女子端着酒壺走了出來。她們有着熱情的紅髮,面容姣好,眉目有情,酥胸半漏,穿着厚重的長裙,卻赤腳沿着大廳中央的地毯款款走來。

費奇愣了一下,然後便將手放在劍柄上,悄悄向前走了半步,更靠近霍爾伯爵一些。他認識其中一個女人,還是那種刻骨銘心半刻不敢相忘的認識。他在穿越過來後第一眼看到的,正是不遠處的那個女人。

當時她的頭髮和瞳孔不是這個顏色,使用的腮紅和眼影也不對,但是胸型以及溝壑上的幾顆黑痣卻一模一樣。事實上,費奇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汗毛立了起來,莫名的緊張引起了他的警覺,多看了幾眼後纔將她認出來。那個精靈女刺客怎麼到了這裡?用頭髮遮掩僞裝成人類女子,是想再次行刺嗎?

費奇瞥了眼薩洛揚,目標會是他嗎?有這個可能,畢竟若是讓亞里亞吞併範伯格而不是相互消耗,那麼一個強大的人類王國將會控制東海岸,這對於精靈上陸的計劃是不利的。但是,精靈會有這麼快的反應嗎?第一天發動進攻,第一天晚上就展開刺殺?而且,她之前還試圖刺殺費奇·霍爾,這不可能會和精靈的大計劃有關係的啊!

她們兩個走向亞里亞三世大公,手中的酒壺端得很穩,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這演技就差點了啊。沒曾想亞里亞大公一揮手,對她們說道:“不懂事的傢伙,我現在不是國王,沒有必須最早給我倒酒的規矩。先服侍客人懂不懂?你們真的還有好多要學的……”

被呵斥之後,兩個女人肩膀抖了抖,(故作)害怕的樣子向旁邊客人的方向走來。費奇歪了歪頭,對夏妮揚了揚下巴,然後用力捏緊劍柄。夏妮明白了費奇的肢體語言,微微點了點頭,改用雙手抓緊逗貓棒,隨時準備掄擊。

“o((⊙﹏⊙))o.-我不是錘子”逗貓棒上顯示的話沒人注意到。

“吶,不用給他倒了,霍爾伯爵是個嚴以律己的人,而且他剛纔不想吃我的飯,我幹嘛要請他喝酒!”亞里亞三世大公拍着桌子,哈哈笑了幾聲,然後又一揮手:“傻瓜,我開玩笑呢!給他倒滿,讓他舉起杯子來預祝我的勝利!”

於是,曾經用匕首刺穿費奇肚子的女精靈走了過來。她左看右看,臉上帶着迷惑的表情,就像是被複雜的酒桌規矩繞暈了的無知少女。這時,亞里亞大公講起了一個他童年的笑話,衆人附和着鼓起掌來,只有費奇透過面罩用全域視野盯着這個精靈。她靠近霍爾伯爵之後,彎下腰,放低酒壺,然後抽出了匕首。

精靈的速度很快,匕首是一種非常便於隱藏和拔出,從而進行刺殺的武器。在這個時候,想要拔出長劍是來不及的,一般的做法是用手臂格擋,然後盼着給你製作臂甲的工匠師傅技藝高超且沒有偷奸耍滑。所以,儘管作爲護衛的費奇已經在抽劍了,女刺客也不認爲他能在自己得手之前將劍抽出鞘。

坑神劍很短,電光火石間就拔了出來。然後,這把劍在揮動的過程中越來越長、越來越長,越過霍爾伯爵,越過淬了毒的匕首,越過刺客正在努力前伸的小臂,毫無花哨、沒有章法、如同斧頭一樣砍在她的肩膀上。

那是非常乾淨利落的聲音,很像是剪刀裁開紙張,只不過這一次是手臂從身體上分離。費奇斬出一劍,根本沒有追擊,而是用坑神劍擋在前面,另一隻手拽着伯爵向後退。夏妮則上前一步,逗貓棒橫揮出去,猛擊在女刺客驚愕的臉上,正中鼻樑。

“刺客!”伯爵大喊一聲:“保護大公!”

另一個女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酒壺當即摔在地上。“不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哭喊着想要逃離大廳,大公的侍衛迎了上去,就在他伸手阻攔的時候,那女子動作突然加快,一把抽出了士兵的長劍,並用袖子中彈出來的匕首插進了他的喉嚨。

“好厲害的劍術。”霍爾伯爵不喜歡被人提着領子向後拽着走,除非這個人是他的兒子而且是在救他。他享受着被拯救的快樂,直到後背碰觸到堅硬的牆壁。費奇雙手拿着坑神劍,仗劍擋在他前面,而“他兒子的女人”守護在另一邊,提醒道:“伯爵大人,你的劍。”

伯爵臉一紅,趕忙抽出劍來。他高舉寶劍喊道:“保護大公,擊殺刺客!”不過他的後背始終未曾離開牆壁。

丟失一臂的精靈刺客用精靈語從斷手上收回匕首,然後朝費奇發出憤怒的吼叫:“該死的人類!”她那雙狡猾的眼睛看了看費奇,又看了看薩洛揚大公。她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越過費奇攻擊霍爾,於是將匕首朝大公扔過去,有氣無力的。

如果不是淬了毒,就算是任憑那匕首砸在身上,也不太可能受到致命傷。不過,大公還是掀翻了桌子,用桌面擋住了匕首,隨後抽出劍來,指着場地中唯一有戰鬥力的女劍客:“哪一位勇士將她拿下,我重重有賞!”

居然沒人上前,大公的侍衛們倒是將主人保護在身後,但是在打擊刺客的事情上你推我讓起來。霍爾伯爵躲在費奇背後,壓低聲音說了句:“不用上。”

費奇當然不會上,都蒙上臉了就肯定不會做出風頭的事情。於是,有那麼幾秒鐘,場面一度非常尷尬:刺客一個重傷無力戰鬥,另一個持劍環顧四周,既沒有對手,也不知道應該殺誰。如果不是怕暴露身份,費奇真的很想用魔法變出一隻烏鴉,在天花板飛過,然後留下一串“嘎嘎嘎”的叫聲。

“今天我們沒機會斬斷敵人的頭顱,”持劍的刺客用精靈語說道——她的聲音還挺好聽,“但是,我們至少可以斬斷敵人的臂膀!”那一瞬間,她果然撲向了霍爾伯爵。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費奇狠狠一腳踹翻了桌子,將上面的食物當做暗器發射出去。很顯然,這兩個刺客就是對着霍爾伯爵來的,什麼“精靈的敵人”不過是狗屁一樣的託詞,如同蹩腳演員的尷尬臺詞。在踢翻了桌子形成阻礙後,夏妮推着霍爾伯爵就往其他重臣身後鑽,大家一同擁擠着向大公那邊靠過去。費奇擋在最前面憑藉全域視野,後退如同前進一樣敏捷、穩定。他不求無功但求無過,千方百計要讓刺客和大公的侍衛交戰。

這麼“慫”的縮頭烏龜戰術前所未見,不過費奇的打扮就是個護衛而已,又不是騎士。而這個時候騎士們再你推我讓不想上前,那麼騎士精神何在?精神可以丟,工作卻不行,所以如費奇所願,侍從們和刺客最終還是打了起來。

“真驚險啊!”霍爾伯爵對亞里亞三世大公由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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