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耗大半體力的三人組在費奇的王座前匯合到一起。他們並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未擺脫之前的“夢境”狀態,但本能讓他們互相信任,背靠背應對來自費奇的威脅。
看到這一幕,費奇基本滿意了。剛纔他用轉心魔的能力結合三人組自己釋放出來的心靈迷霧給他們製造夢境,除了要消耗他們的靈魂力量之外,更是要試探他們的品性。等了這麼久,終於有來救阿老頭的傢伙了,真是謝天謝地!這三個人中的兩個都是施法強者,而那個老伊,他所具備的法術技能和對未知情況的辨識和探索能力已經基本達標,關鍵是品性。
在夢境中,費奇給他們都製造了重要同伴死亡和麪臨絕境的情況。三人組都很不錯,既沒有崩潰放棄和投降,也沒有徹底發瘋到失去思考能力。他們都在重重險境中憑藉知識、力量和本能找到突破口——雖然不是真正的突破口,但在他們的知識理解範圍已經很不錯了。通過犧牲自己,三個人都爲剩下的最後同伴或伴侶殺開一條血路。所以在堅毅、理智和自我犧牲這三方面,他們都合格了。
但這不夠!他們還沒有被逼到極限!用轉心魔能力和法術咒語營造出來的夢境永遠比不上真實,即使他們的思維相信了,他們的靈魂還是能覺察出些微的不同,會產生抗拒,這種抗拒讓他們保留下一部分實力。這和“真實”之間還存在一線差距。
費奇的對手是魔王阿斯莫蒂爾斯,他必須謹慎行事。而且,一個人在知道自己必然死亡的時候所爆發出來的勇氣,不一定能在“還有大把好時光”的前提下迸發出來。而且三個人當中有一個出現問題,那麼就等於三個人都出現問題。
於是他運用無限零點符文震盪平行世界,同時收集之前他們三個釋放出來的靈魂力量,在無數個世界中找到適合自己要求的那一個。“找到”這個詞可能不太準確,“創造”或許是更貼近的詞語。就像一件事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出問題,實際沒出問題,那麼費奇讓事情按照出問題的那百分之一發生,算是尋找還是創造?
放到實際狀況中不管用那個詞,對老伊、小布和小黑沒太大分別:他們都要面對自己的死敵分身。三個“邪惡版本”的老伊、小布和小黑從蜂巢法陣中徐徐走來,雙眼閃現兇光,渾身散發出邪氣。他們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們的存在必將終結於世界震盪的平息,而在他們身上這種震盪平息的最快方式就是死亡,讓靈魂離開身體,不再能夠影響世界。
因此,讓他們敵對的並非是費奇,而是世界震盪,或者說平行世界塌縮的規則。三個“震盪臨時體”惡狠狠地向各自的“基準體”發動攻擊,他們的知識、法術、技能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戰鬥時候的習慣也是一樣。
費奇躲在暗處看他們六個之間的戰鬥,並藉此機會恢復法力和體力。兩個老伊正在爭奪法術控制權,他們展現出驚人的施法造詣,讓咒語越來越接近靈魂影響世界的本質。他們首先穩守戰線,同時破解對方的法術,導致所有咒語在拆招之間構成一個複雜的咒語漩渦。漩渦正向着更復雜死路狂奔,一去不回頭。這如同堆積木,隨着高度的增加,支撐的難度就越高,最終必然會砸倒兩人中的一個。而兩個人除了都在空間控制上失敗之外,其他方面不分勝負。但是兩個人的法力和體力存量有着明顯差別,“震盪臨時體”來的時候都是精神煥發的全盛狀態,他有更多的“積木”可以使用!
這種全盛狀態在兩個小布的交手中造成了更加明顯的影響。她們不斷用法術對轟,通過元素屬性之間的剋制來進行防守,然後試圖在衝擊力以及法術總量上超過對方——而這正是“基準體”小布的最大弱點。她現在還能通過消耗身上的魔法物品來支撐戰鬥,過一會兒消耗完怎麼辦?兩挺機關槍對射,先沒有子彈的肯定要被壓着打,打着打着就可能死了,她怎麼能不着急?
反觀小黑,一時並沒有顯出敗相,反而還有種遊刃有餘的感覺。費奇感到好奇,便多關注了一會兒,發現他的雙刀技術更擅長防守,進攻方面相對簡單。“基準體”小黑正在用防守的方式佔進攻方的便宜,藉此機會恢復一下體力。但這種狀態不可能持久,因爲“震盪臨時體”的小黑也會同樣的辦法,他很快就能找到對策,然後將進攻-防守狀態變爲僵持狀態,從而把技術的對拼拉低到體力對耗的層次,然後獲得優勢……
果不其然,他用防守刀對防守刀,節奏逐漸變慢,最終刀法都成了擺設,只剩下互相角力。如果這樣下去,他們三個將毫無疑問遭到失敗。
“老伊!該怎麼辦?”小布用火球勉強擋住火球,但她的銀色髮梢已經開始燃燒,顯然很接近強弩之末。“這些鏡像是怎麼產生的?我們應該不會被死敵分身鏡複製纔對啊!”
“咱們的對手顯然擁有媲美神靈的能力。因爲……”老伊用力扭動雙臂,將面前的法力積木再堆高一層。“因爲就算阿老頭,也不能越過魔法女神來複制咱們……你還有銀火嗎?如果他連銀火也能複製,那咱們真的毫無希望!”
“不多了,我試試!”小布深吸一口氣,臉都憋的通紅,硬擠出一束銀火,夾雜在法術中轟了過去。這一束銀火如同在火焰中澆了汽油,引發了一連串劇烈的爆炸,並沿着她複製體的法術一路轟炸過去。
複製體停下手中法術,向旁邊平移躲開,並給了小布一個輕蔑的笑容。隨後,她製造出流星,繼續向小布發動攻擊。
“她不會銀火!”小布非常篤定,聲音中還帶着興奮:“她要和我一樣的話,就把銀火吞了,還能補充體力呢!”
老伊眼神一亮,說道:“我知道了!那個魔鬼能夠複製很多東西,但無法複製銀火!所以,這三個傢伙身上應該也沒有神器!小黑,準備換位!”
小黑簡單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該幹什麼。或許就憑着這一瞬間的默契,老伊不再堆疊咒語技術,而是蠻橫地用法力直接向前一推,然後任由他的複製體獲得法術堆的控制權。他肯定不是要自盡,而是在他複製體操控的這個當口,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脫身出來衝向小黑。
巨大的咒語積木堆倒了下去,老伊從腰帶扣上扯出一顆珍珠球,往天上一扔。這顆球形成乳白色的護盾,擋在了咒語積木前面,只是一瞬間便形成數百道裂紋。這顆珍珠球是老伊在各個世界旅行中獲得的神器,裡面蘊含着狂暴戰士神靈的一縷力量。它用來進攻是再好不過的,防守的效果差一些,但憑藉裡面那股永不服輸的戰鬥精神,必然要拼出你死我活來才能結束。一個手持帶鏈條斧頭的紋身禿頂壯漢虛影擋在老伊和法術中間,他於存在的這短短三個呼吸間並沒有輸,只是容納他力量的神器到了極限。
神器珍珠球爲老伊爭取了三個呼吸的時間,實際上卻只有一個呼吸間可以利用。他張開手掌,一個散發着銀色火焰的巨手飛射出去,將震盪複製體小黑直接一把攥住,然後開始灼燒他的皮膚。雙刀遊俠小黑具有抵擋各種法術的血統天賦,後來又曾獲得過神靈的祝福,一般咒語在他身上會效果變差、持續變短,甚至會直接無效。老伊並不確定那個魔鬼能不能將這個特性也複製過來,所以只有用銀火加強法術,令其帶上神力,才能確保可以對小黑生效。
在這種戰鬥中,能確保的東西太珍貴了。
在讓小黑脫身的一瞬間,老伊便又被自己的複製體纏上,而且這一次比之前更加兇險。只是一個照面,他就被重力法術控制,顛倒過來,所有的身體部分都被不斷遠離中心的力量向四面八方撕扯,力量還越來越強。他咬着牙,一句多餘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期望小黑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在各種機率之中,小黑選擇了——或者說撞上了——正確的那一種。他在被擒抱的複製體上一蹬,雙刀從燃燒着銀火的法術上掠過,然後便用這帶着銀火的到砍向小布的複製體。或許他有意識,在老伊和小布的複製體當中選擇了防禦能力相對較差的那個,但也可能只是胡蒙出來的結果。但不管怎麼說,費奇可以控制這個選擇的機率,但他沒有這樣做。
見到小黑加入戰鬥,小布也拼命拿出自己全部的銀火來牽制複製體。雖然她的複製體一心二用,也在對小黑施法,但她沒有銀火就導致咒語的效果很差。
雙刀反射出銀色的光芒,如同兩輪銀月。刀鋒並沒有能夠碰觸到小布的身體,但是銀火被傳遞到她的護身法術上,然後熊熊燃燒起來。一瞬間,小黑和小布對這個複製體形成了夾擊之勢,而她天生的性格就是用攻擊和更強的攻擊來對抗一切。這個性格,需要功能複雜的銀火來支撐,更需要魔法女神的血脈做保證。但這兩者,複製體都沒有。
用震盪平行世界製造的複製體存在一些弱點,費奇心知肚明。一方面,神力等同於平行世界的錨定點,與震盪變化是矛盾的,因此他在震盪的過程中無法將神力製造出來。這三個複製體,雖然樣貌、衣着、裝備和技能都與基準體一樣,但所有涉及神力的部分都虛有其表。老伊的複製體也可以扔出珍珠球,但那真的就只是一顆珍珠球,裡面不會有禿頂戰神的力量。
第二個弱點就是戰鬥意識。每個震盪複製體的敵人只有自己的基準體,在平行世界塌縮規則的驅使下,它會極端執着地開展追殺,不存在其他目標。當戰場上是一對一的時候,這點沒什麼影響;但在多對多的時候,這種死板就會產生戰術漏洞,從而讓敵人獲得一點優勢。
第三個弱點是震盪複製體之間不會配合。它們會將除去自己和目標基準體之外的所有存在都視爲“環境困難”,能克服就好,沒必要伸一把手互相幫助。死敵分身的特性是殺死基準體後複製體也會消失,費奇用平行世界震盪製造出的複製體雖不會消失,但也會立刻癱瘓,直到完全取代本體在這個世界中的地位時纔會緩緩轉醒——同樣也沒法在戰鬥中提供幫助。
不存在神力、缺乏戰鬥應變、沒有配合,這是三人組反敗爲勝創造了唯一的機會。如果費奇出手,他們不會有這種機會。只是眼光更加長遠的魔王很清楚,殺死這三個人除了能撿撿裝備外沒有絲毫好處。
震盪複製體小布第一個倒下,她被本體掐碎了喉嚨。不過她的倒下也讓小布遭受重創,一口老血潑灑出去,女術士只覺得頭暈目眩,平生從沒有在戰鬥中這樣虛弱過。在她的視線裡,正在戰鬥的老伊不斷晃動,形成七八個虛影,於是整個戰場上好似有十多個老伊不斷變換。她很想用自己剩餘的法術加入戰鬥,但是卻連哪一個是真實的老伊都看不清。
好在還沒等她開口求助,她就感覺有一隻灼熱的手托住了她的後背,同時用她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別慌,我還有治療的力量。”一瞬間,她感受到一股神聖的力量從腰椎鑽入,上下貫穿,如同帶給她一股新鮮的生機和活力。這股力量除了溫潤之外,其中還有類似雷霆一樣的微微刺痛。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這股從後背傳來的微微刺痛,反而讓感覺更加舒爽。
那時候,她立刻眼不花了、腳不晃了,哪個是自己真正的伴侶也分得清了。憑藉她對老伊防禦習慣無比深入的瞭解,她對症下藥、精準打擊,很快便用自己的法術成功攪局。在兩個強大施法者的夾擊下,第二個震盪複製體被直接打的七竅流血而死。
解決了複製體的老伊也是一口老血,胸前白色的鬍鬚也被染上一大片暗紅。這一次重創,讓他所有的法術控制全都失效,而複製體小黑也得以脫身。只不過他脫身之後,便被基準體攔住,重新陷入角力僵局後被兩個施法者合力控制,丟掉了腦袋。
他們三個戰勝了複製體,卻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因爲這一番戰鬥中強大的魔鬼本尊並沒有出現。甚至魔鬼並不需要出現,只需再造複製體就能結束一切。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互道永別,便準備以戰鬥的雄姿面對生命的最後一刻。
突然,一道金光閃過,阿老頭出現在蜂巢法陣中。他張開雙臂畫了一個圈,強行從蜂巢中撕開一條傳送通道,從裡面可以看到一座他們三人非常熟悉的城市,正是他們的家鄉。“快走!時間不多!將神器都留下,它們會讓你們傳不過去!沒時間解釋,我支撐不了太久!”
在那一瞬間,老伊立刻做出了判斷:“聽他的,丟神器,過去!我們沒有選擇!”
三個人在地上扔了七八件裝備,然後一臉羞愧地鑽進傳送通道中。通道關閉時,費奇捏捏下巴,出現在阿老頭身邊。
“演得不錯,配合默契。但也就是我吧,能夠在一瞬間根據你給的座標開闢出跨世界通道來。”
阿老頭覺得這個說法不值一駁,他也非常不喜歡費奇現在這副轉心魔的邪惡樣子。“你之前給我說要放他們走,但爲什麼要讓他們把神器都留下?”
“這是最後的考驗,要看看他們是否誠實守信。若他們帶着神器通過我的傳送陣,我能感應到,那我就會把空間通道再轉回來,一個都不留。”費奇摸摸下巴,但是尖爪和骷髏面具之間只產生了刺耳的摩擦和一叢細碎的火星。“再說,這些是神器,我爲什麼不能讓他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