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節女兒婚事(2)
097節女兒婚事(2)
霍子衿跟着小丫鬟進了何斯巧的院子,足下突然有些緩重。
何斯巧一聽是鎮南侯的世子,頓時嚇得躲在房中不敢出去。丫鬟們左勸右勸,她就是不敢出門,剛剛她唱的歌肯定都被霍子衿聽到了,這還有臉見人嗎?何斯巧不過聽到母親這幾日嘮叨說給她定親,一時間感傷自己身不由己,才唱了那首歌。
誰想到這樣倒黴,居然讓客人聽到了。
閨中小姐唱那樣的歌,還不叫人笑掉大牙?斯巧一直都是小心謹慎,頭一次這樣放縱自己,居然被人逮個正着,運氣真背。
霍子衿等了半天,丫鬟纔出來,跟他說抱歉的話:“世子,我們小姐身子不適,怠慢了您…”
霍子衿心中對何斯巧充滿了盼望,見她不肯見他,一時間的失望是掩不住的,臉色微落。正道要走的,便聽到門外秋霜姨娘的聲音:“斯巧,你個死丫頭,前頭熱鬧極了,你居然躲起來….老孃怎麼生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斯巧大驚。要是秋霜知道有個男人在斯巧的房間裡,而且這個男人還是鎮南侯的世子,定會想盡法子把斯巧送到鎮南侯府去的。斯巧不願意去出那樣的醜,她雖然懦弱怕事,也明白寄人籬下的苦處。
秋霜好幾次都說要把斯巧嫁到大戶人家,哪怕做妾,都比小門小院風光。但是斯巧沒有這樣的理想,她只是想嫁個普通人家的男人,不管是商戶還是農戶,只要那個男人對她好,像南宮老爺對候主一樣好便成了。
她不像影兒一樣,非要嫁到官家去不可。
斯巧知道,她不能叫自己的孃親看到霍子衿,否則她這輩子,定會是在霍府渡過了。霍子衿在斯巧的房間裡,秋霜就能編出一堆故事來,叫霍府不得不接了斯巧過去。
她是庶女,自然是妾的。
斯巧一生懦弱,可是這個緊要的關頭,她還是鼓起了勇氣,向身邊的丫鬟說道:“碧笙,你快去門口攔住我娘,說我在裡面睡着了。”
說罷,她自己也不顧男女之防,繞過八座銀託屏風,來到霍子衿的面前,低聲道:“世子快跟我來…”
說罷,拉起霍子衿的衣袖,將他帶入了內臥。
霍子衿愣住,他正準備要走的,便聽到外面中年女人的叫聲,還沒有來得及想是誰,內臥便出來環佩相擊清脆樂聲,一陣幽香飄到自己的鼻端,霍子衿擡眼,只見內臥出來一女子,眉眼清秀,身量嬌小,椏枝般黑色壓在雪白修長的脖頸之側,溫柔嫺靜。
她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羞,一張小臉通紅。
她拉住霍子衿的衣袖,將他往內臥帶。霍子衿放佛入迷了一般,跟着她進了內臥。她伸出的手雪白纖長,霍子衿愣了一下,便抓在自己的手心中。斯巧的手有些涼,軟弱無骨。
她見霍子衿抓住她的手,頓時羞得更加厲害,有些惱怒霍子衿的輕薄,粉面顯嬌怒,原本清純臉頰平添了無盡的嫵媚。
“世子…世子自重”斯巧說話有些緊張,使勁掙脫霍子衿的手。
見她窘迫成這樣,霍子衿也不好意思爲難她,便放開了。
門外傳來女人的聲音,好像是在罵丫鬟:“…..身子不舒服?一到關鍵的時候,她就身子不舒服?昨日就不舒服,今日還沒有好一點?我看她是故意躲着的,真是不爭氣…那麼多的公子少爺都來了,偏偏她躲了。這樣下去,婚事一點眉目都沒有….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出去見人,若是哪家公子青睞她,這輩子也享福了…”
聽到這話,霍子衿看了斯巧一眼,盡是欣賞與愛慕。
斯巧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爲他跟旁人一樣瞧不起自己有個這樣勢利眼的孃親,頓時臉色更加紅了,低聲道:“世子…要是我娘知道世子在我院中,只怕會誤會…沒完沒了的…這個櫃子,能不能委屈世子暫且藏身…斯巧給世子賠罪了…”
霍子衿好笑,他不明白何斯巧的顧及,只是看了看櫃子笑道:“胡鬧,我豈會藏身這樣的櫃子中?我又不是偷雞摸狗的鼠輩…”
外面碧笙快攔不住秋霜了,斯巧更加急了,噗通一聲跪在霍子衿面前,低聲道:“求世子了…”
霍子衿忙扶起她。
兩人身體相接時,霍子衿聞到了她身子的一股子清幽香味,心中不禁一處跳躍。府上有好幾個妾室,個個都是非凡的容貌,母親親自挑選的丫鬟送給他的。但是和那些女人在一起,霍子衿的心從未停留一分。
除了亡妻,他已經很少被女人牽動情緒。如今這個小女孩子,倒是令霍子衿深感意外。她彷彿走到了他的心中,如一股清泉注入他早已乾涸的心田,塵封的心跳漸漸爲她甦醒。
霍子衿緊緊抓住她胳膊。
斯巧只差要哭了,這個世子太過分了,一點都不能體諒她的難過
“求世子了”斯巧的眼淚滑落,“要是我娘知道世子在此,只怕後患無窮,求世子了…”
“你母親知道了又如何?難不成一輩子養你在深閨,不許你同男子說話?”霍子衿好笑問道。他根本不瞭解何斯巧的心思,還以爲她是怕她娘怪她不守婦德呢。
秋霜姨娘纔不會在乎這個,她只要自己的斯巧能嫁個大戶。霍子衿無疑是西南最大的大戶。他的繼母還是斯巧的姐姐,有了這層關係,秋霜自然會調油加醋說斯巧與霍子衿的事情。
霍子衿不肯躲,而碧笙攔不住秋霜姨娘。
秋霜轉到內臥時,便看到一個男子拉着她女兒胳膊。姑娘的內臥,豈能讓男人進來?而且兩人還拉拉扯扯的。秋霜正要發怒,劈頭蓋臉罵這個男子一通,突然發覺他的模樣很眼熟。
下一瞬便想起來了,他是鎮南府的世子
秋霜由怒轉狂喜,忙給霍子衿行禮:“世子,您怎麼不在前頭看戲,來斯巧這裡坐坐?斯巧,怎麼不給客人倒茶啊?”
斯巧嘆了一口氣,心中萬念俱灰。完了,要是知道霍子衿如此難纏,剛剛就不應該讓他躲到內臥。如此一來,徹底說不清楚了。就連霍子衿也說不清了,他是進了斯巧的內臥的。
秋霜姨娘請他到外面做,上了好茶,跟他閒扯了半天。
霍子衿瞧斯巧在一旁,低頭不說話,臉上沒有剛剛那般害羞的模樣,反而有些難過,臉色灰白。
霍子衿不明白她爲何如此不開心。
秋霜姨娘還在說,大致是希望可以把斯巧送給霍子衿。他是侯門嫡子,有身有三品官職,斯巧只是庶女,不指望什麼身份地位,能做妾也是她們母女的福氣。
斯巧聽到這裡,恨不能一頭撞死。
霍子衿也終於明白斯巧的擔憂了,忍不住彎了彎脣角微笑。
秋霜的丫鬟來說,前頭忙得不得了,朱管家正在找姨娘呢。家中如今還是秋霜與春雨管事。小米死後,程嫂子歇息了兩年,安秀又親自請她回來管家。可是程嫂子精神不太好,大米便接了她去自己的府邸。
大米跟着霍子衿,驍勇善戰。可惜五年前戰死了。程嫂子如今成了孤寡老人,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神經更加不如以前了。安秀可憐她孤苦伶仃,加上小米的確爲她所害。不管是心疼她還是愧疚,安秀把程嫂子接到了府上養老。但是管家的事情,沒有讓她操勞,依舊交給了秋霜姨娘與春雨姨娘。
“世子,您這麼多坐坐,斯巧有很多的好本事您都不知道呢”秋霜笑呵呵道,“碧笙,把小姐的繡活兒、作的詩寫的字都給世子瞧瞧,讓世子指點一二。世子,斯巧唱歌、彈琴也是極好的….我前頭有事,就不陪世子了。”
“姨娘有事就先忙吧”霍子衿笑道,“我正好也喜歡聽人唱歌,不知道斯巧小姐能不能爲我唱上一曲?”
斯巧臉色微變。
秋霜忙道可以,還叫碧笙拿了琴出來。
秋霜一走,霍子衿忍不住發笑,直直看着斯巧。
斯巧臉色尷尬極了,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她本就不善於言談,只得說道:“世子,斯巧身子不便…”
“既是這樣,你歇息吧”霍子衿心情大好,沒有繼續爲難斯巧,轉身出了院子,腳步輕盈。
他的心情從來沒有這樣愉悅過。想起斯巧說話臉紅窘迫的模樣,霍子衿心中微微盪漾。
前頭還未開飯,南宮苕華看戲卻不耐煩了。
正想起身換個地方玩玩,便看到一個淡粉色的身影進來。南宮苕華一愣,這個女子她認識,是蔣國老的孫女兒蔣瞻清,她的父親是兵部尚書,手握重權。蔣瞻清三年前在京都大病一場,便搬到了東南。
這幾年同寧南侯府走動的比較頻繁,每次蔣瞻清一來,南宮苕華就很不開心。蔣瞻清美麗文靜,才藝出衆,加上她的父親是朝中重臣,人人都巴結討好她。
年輕的男孩子也都很喜歡她,特別是霍子炎,就是喜歡這樣的才女與美人。見她過來,霍子炎推身邊的凌置瞧,低聲道:“表哥,那個蔣瞻清來了…我要不要去換身衣裳?”
南宮苕華聽到這句,忍不住心中嫉妒吃醋,高聲道:“子炎表哥,你最好換副皮囊,興許佳人能多看你幾眼。”
霍子炎習慣了南宮苕華的霸道與任性,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直直盯着蔣瞻清瞧。蔣瞻清今年也是十四歲,卻比南宮苕華看上去成熟嫵媚多了。
蔣瞻清直直往這邊走,南宮苕華心中堵了一口氣,女孩子最怕旁人奪了風頭。而霍子炎與其他的男孩子則興奮不已。唯有凌置表情淡淡的,沒有任何的驚喜,他彷彿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
而秦秉文,想看又不敢看,生怕苕華多想。看佳人僅僅是爲了視覺享受,並不代表什麼,但是秦秉文知道南宮苕華的性格。今日他若是看了,明日南宮苕華便能同他絕交。
蔣瞻清往這邊走,幾乎把男人的目光都帶向了這邊。
她走到南宮苕華、霍子炎、凌置等人的面前,客氣地同他們打招呼,笑顏嬌媚,令人沉醉難以自拔。
南宮苕華也是美人,但是她的美帶着一股子野性,跟蔣瞻清完全不同。可是男人都喜歡蔣瞻清這種嬌滴滴的美人,而不是南宮苕華這種兇巴巴野蠻不講理的美人。
正好凌置旁邊有個空位置,蔣瞻清便坐在他的身邊。中途過來,蔣瞻清不知道戲臺上在放什麼戲曲,便詢問凌置。凌置一一跟她說明了,蔣瞻清的問題越來越多,兩人有說有笑的。
南宮苕華哼了一聲,起身走了。
凌置望着她遠去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動,只怕是誤會了吧?
秦秉文忙追了南宮苕華去。
霍子炎也很嫉妒凌置,他是喜歡蔣瞻清的,可是蔣瞻清似乎比較愛慕凌置,每次都同凌置有說有笑,跟霍子炎就是簡單地敷衍。但是誰都看得出來,凌置看上了南宮家的那個野丫頭
南宮苕華把跟來的秦秉文罵了一頓,還道:“不許跟着我,煩死了”
秦秉文一頭霧水的回去繼續看戲,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追出來的凌置。
凌置問秦秉文,南宮苕華去了哪裡?秦秉文道:“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說煩死了。置哥哥,你還是別去找她了。她一看到你心情會更加不好,回頭別又打起來…”
凌置拍了拍秦秉文的肩膀,淡淡道:“放心吧,她佔不到便宜。”
“如今真是風光無限的…..也是他命中註定有此富貴…..”霍昆霖說起了何樹生如今的情況,大家都在側耳傾聽。
霍昆霖、何玉兒、何有保、安秀、南宮游出、張珍珍與林二虎等人一處閒坐,不知道怎麼突然說起了何樹生,霍昆霖便說了一下他如今的情況。
十幾年都過去了,對於何樹生,安秀已經漸漸覺得他像個路人。早些年聽說他陷入了儲君之位爭鬥中,爲了保太子霍蘭苑丟官棄爵,很多人覺得他傻,甚至連安秀都覺得他不應該如此…
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這樣做了。太子被廢之後,何樹生也被下了大牢,一關便是三年。獄中的生活艱難是可以想象的,他便是這樣撐了過來。如今見他終於撥開烏雲見月明,安秀與何有保、何玉兒都鬆了一口氣。
不管當初他因爲什麼而離開他們,他都是親人。
“有此造化,我們也很欣慰。”安秀感嘆道,“樹生現在是官居一品,爹,您要不要去京都瞧瞧?樹生幾次來信請您去父子團圓呢…”
“春天暖和了再說這事吧”何有保道,“樹生…他真的不容易啊…不知道他成家了沒有…”
說到這個問題,衆人都有些沉默。何樹生有幾房妾室,就是沒有正妻,沒有子嗣。
新帝甚至在秀女中選了一人送與他爲妻,何樹生都拒絕。
其他人不知道,何有保等人卻是明白的,怕是心中放不下安秀吧?
大人們正說着話兒,便見小廝跑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安秀面前,聲音發抖:“候主,不好了,苕華小姐殺人了…”
安秀等人一瞬間都變了臉,不明白此話何解。
“出了什麼事情你慢慢說…”南宮游出也緊張愛女,急忙問道。
“小姐同凌少爺打了起來…刺中了凌少爺…凌少爺昏迷不醒了…”
張珍珍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蒼白,腳下不穩,抓住這個小廝的胳膊,厲聲叫道:“你說什麼?你說苕華殺了置兒…”
安秀一行人趕到客房的時候,只見一羣孩子都圍着凌置。而凌置的傷口已經被處理了,胳膊上中劍而已,居然會昏迷…
苕華站在門口處,臉色陰沉,低着頭不說話,秦秉文在一旁安慰她;其他的孩子都圍着凌置。特別是蔣瞻清,雙眸噙着淚意,問凌置還疼不疼…霍子炎見佳人爲另外的男人傷心,自己也過不去,心中難受。
看到站在身後的安秀等人,孩子們都吃驚,這點小事不知道怎麼驚動了大人。
張珍珍忙奔到凌置身邊,眼淚掉了下來:“置兒,你這孩子一向懂事的,如今怎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跟人打鬥也要知道輕重,真有個三長兩短,還讓我和你爹活不活了?”
凌置低聲說他錯了。
“怎麼好好的又打了起來?”安秀問道,“苕華你說,無故爲何總是跟表哥過不去?”
“我…我只是叫他走,別煩我,他愣是不走….”南宮苕華低聲說道,“母親,珍珍姨媽,我不是有意刺傷凌置的…他像個傻子一樣不還手…”
“小孩子之間總是愛打打鬧鬧的,算了算了,苕華也別往心中去,你表哥沒事的。”凌二虎忙說道。寧南侯府是他們家的大恩人,他不想南宮苕華當衆被安秀罵,給她尋了一個臺階下。
張珍珍哼了一聲,嘴上不敢發作,心中卻是氣得半死。
“不是有意都刺成這樣,要是故意,是不是要害死凌公子啊?你的心腸也太陰毒了。”蔣瞻清瞪了南宮苕華一眼,恨聲說道,“凌公子如今這胳膊,怕是要休養三五個月才能好…”
南宮苕華本就很不爽蔣瞻清,如今見她在南宮苕華家中奚落自己,頓時惱怒:“蔣小姐,我們表兄妹說話,什麼時候有蔣小姐接口的份兒?”
“苕華”安秀喝道,“蔣小姐是客人,置兒也是客人,你居然連這點禮節都不懂?來人,帶了小姐回房,禁足三日朱管家,去請了秦家的大夫過去瞧瞧凌公子。”
南宮苕華恨恨地看了安秀一眼,轉身跟着管事的回房去了。
宿渠縣最好的大夫過來瞧了,凌置傷口不淺,怕是傷了一些筋骨,需要多休息,日後別與人打鬥。
張珍珍在一旁冷冷說道:“置兒一向乖巧,怎會與人打鬥?不過是有些人瞧他不順眼罷了。日後,寧南侯府的高門,咱們家是登不起的…”
安秀與南宮游出在一旁聽着,一句話都解釋不出來。
何玉兒對張珍珍這種態度很不滿意,正想說點什麼,安秀偷偷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別多說什麼,免得怨上加怨。
這件事本就是苕華錯在先。而且苕華最近脾氣越來越暴躁,安秀覺得應該好好讓她受點教訓,免得她以爲全世界都要圍着她打轉,令她失去了最純美的東西。所以把她先關起來,讓她考慮幾天再說後面的話…
“珍珍,這次是苕華不對。置兒在我們府上受傷的,便在我們府上養好了身子再回去吧”安秀說道。
張珍珍想反對,話到嘴邊愣是說不出來。她心中對安秀還是信任與親熱的,雖然苕華很任性,安秀卻是真心疼凌置。而且他現在受了傷,回了凌府,藥材與大夫都不能用最好的。但是寧南侯府卻不同的。
而安秀留凌置下來,卻是別有深意。
她已經隱約明白了凌置對苕華的心,而苕華心中對凌置如何,安秀還不敢肯定,所以把凌置留在府上養傷,順便問問苕華的意思與打算。女大不中留啊,遲早都是要許配人家的。
女兒的事情,真是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