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沒有開燈。
園林上空的晚霞濾過落地窗渡進室內來便冷了許多,男人微微低着的昳麗眉眼也因此顯得涼涼的,眼神不帶一點溫度,可他的嘴角卻勾了起來,
“沒關係,”
他回答道,
“至少明天,程致遠一定不會來的。”
放在桌面的手無意識的敲了敲,楚衍冷淡道,
“明天一切按計劃進行。”
“是,老大。”
電話掛了的時候書房正好有敲門聲響起,楚衍微微回頭便看到了兩鬢微白的管家,
“先生,飯做好了。”
“給初陽端過去吧,”
楚衍轉回頭來,聲音平靜無波,
“我不吃了。”
管家頓了頓,好像想勸什麼,最後卻還是無奈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光線越來越暗,男人在越來越多的陰影裡久久的坐着,像是一個凝定的石像,只看着便叫人感覺冰冷。
·
同時到家的,還有蘇峪。
穿過長長的抄手遊廊和只剩下枯杆的荷塘,他在自己的畫室前迎上了父親毫不留情的一個耳光。
“你沒有看到我發的短信嗎!”
在家裡也依舊穿着軍裝的中年男子滿臉壓抑的怒氣,眼睛裡都是近乎氣急敗壞的責問。
少年腰背挺直,即便是捱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耳光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來,
“我只是爲了挨這個耳光纔回家的,順便試一試自己還能不能走進來。”
蘇峪抹了抹嘴角,擡眼看着他父親微微笑了笑,
“看來爺爺還沒有想起要下令不許我踏進蘇家大門。”
他父親腮幫子微微咬緊,
“我跟你說過不要回國。”
“因爲從程致遠身上燒起的火已經蔓延到蘇家來了麼?”
少年單手插着兜,淡淡道,
“讓我猜猜,現在中、央大約已經成立了調查組開始調查以前的很多事情,雖然表面上已經風平浪靜了,但其實一切纔剛剛開始,所以蘇家人能夠摘出一個就多了一份保險,對嗎,爸爸?”
“既然知道你還回來幹什麼!”
他的父親看起來更加生氣了。
很多人認識蘇峪的人從今都說過他其實是蘇家最適合接他爺爺班的人,並且很多人都認爲他會比他爺爺做得更好。
蘇父也從未懷疑過這一點,所以他還以爲,能輕易從那條短信裡得到消息的兒子,應該會乖乖遵照指示,等待一切塵埃落定了再回來纔對。
可眼前的少年明顯是親身來違反了他的命令和預估,這叫他怎能不生氣。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爸爸。”
少年看着他怒氣勃發的父親,微微彎了彎脣,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姓蘇,爸爸。”
“享受了這個家族帶來的榮譽和鮮花,我也應該有能夠爲他彎腰和承擔錯誤的準備。”
“我總該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揹着光,看着他父親的眼神十分平靜甚至帶着笑意。
中年男子在這樣的眼神裡突然便有些發愣。
晚霞收盡的黯淡天光從他背後投來,將少年的身形襯托得愈加挺拔和修長,就像是長在深秋也依舊翠綠的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兒子原來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了。
就在蘇父微微愣神的時候,有力的腳步聲從荷塘那邊接近過來,靠近之後便是沉穩恭敬的男聲,
“蘇少爺,先生讓你去大廳一趟。”
蘇峪垂眼,轉身再擡頭的時候眉眼都帶着淡淡的霜意。
他目不斜視的插着兜走過那個來報告的軍人,背影在滿溏枯葉裡愈發顯得清貴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