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張安平的做事方式(上)
軍統電訊處特別支部這樁即將要發生的事,聽起來跟神話似的,但這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
但遺憾的是最終以悲劇收場了。
張安平要是沒記錯的話,之所以暴露,起因居然是電臺上的一枚真空管損壞。
這本是易損件,損壞後張維林的的上官藉機報復,將張維林關了禁閉——張維林被關禁閉後,卻沉不住氣,利用守衛的疏忽跑了,並逃到了曾家巖。
這一跑,自然是引起了軍統的注意。
若是此時張維林撤離,也不至於有後面那麼的悲劇。
可偏偏張維林又被曾家巖的我黨同志勸回來了。
而軍統隨後對張維林的住處展開了搜查,從中找到了幾人書寫的入黨申請跟一些情報。
這下子便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最終導致的結果是張維林情報組全軍覆沒,7名成員中除了一人做了叛徒外,六人全部被槍決,擔任交通員的女同志也被捕後遭槍決。
至於唯一的一名叛徒,他終究是沒躲過軍統的清洗,在重慶解放前夕的清洗中,他一樣被特務槍殺。
回想着記憶中的種種,張安平決定趁早對這個驚人的情報組進行干預,不能讓悲劇重演。
……
錢大姐讓他確認張維林跟馮傳清是否是真的投向我黨——這一點其實是不用查的。
但張安平還是回到軍統後認真查了起來。
軍統確實另有一份滲透我黨的計劃,但跟張維林、馮傳清對不上號。
通過兩日的暗中調查,張安平可以確定張維林和馮傳清的行爲,的確是自發的。
因爲他的暗中觀察,他也確定了一件事:
張維林和馮傳清他們,不是莽,而是單純的……菜。
這不是誹謗他們,而是張安平真真切切的評價。
在張安平暗中觀察的這幾天,他發現張維林正在跟多名電訊處的成員私下裡活躍的聯繫,他甚至確定趙立(力)耕、楊光(洸)、陳國珠(柱)、王希(錫)珍和安文元就是張維林要發展的同志。
僅僅通過觀察就能這般確定,由此可見張維林在這方面的不專業。
張安平沒有嘲笑張維林的意思——對方只是專業的電訊人員,不是專業的特工,做這種事完全憑藉的一腔熱血和對光明的追求,手段稚嫩不是他的錯。
但將其培養成合格的臥底,是重中之重。
確定了張維林是真投誠且已經在暗中發展同志後,張安平再次約見了錢大姐。
這一次接頭地點是一個路口,張安平驅車過去後直接將錢大姐帶上了車。
汽車在漫無目的的前行,錢大姐則在上車後就問:
“你調查的怎麼樣了?”
“昨晚張維林又去曾家巖了吧?”
錢大姐一驚:“軍統監視他了?”
“沒有,是我監視的——咱們的這位同志不是一般的不專業。”
聽到張安平用到了“咱們的這位同志”這個稱呼,錢大姐瞭然,張安平已經確定了對方投誠的真實性了。
“他應該道出了接下來要發展的同志名單了吧?”
“對。”錢大姐遲疑了下,沒有道出詳細名單。
“他要發展的成員應該是趙立耕、楊光、陳國珠、王希珍和安文元吧?”
“你偷看他準備的名單了?不對,名單是他在曾家巖現寫的。”
錢大姐疑惑的看着張安平:“你怎麼知道的?”
“跟蹤了幾天看出來的。”張安平聳肩後向錢大姐請示:“這些人交給我吧。”
“不成!”錢大姐本能的反對,張安平這麼輕易的就將張維林“扒”乾淨了,證明這名同志的特工素養極差,把他們安置在二號情報組,是對二號情報組極度的不負責。
張安平沒有爭辯,而是反問:“您打算怎麼安排他們?”
錢大姐好奇問:“那伱有什麼考慮?”
“第一,立刻讓他們切斷跟曾家巖的聯繫。”
錢大姐點頭:“嗯,這個是必須的。”
曾家巖是軍統、中統監視的重點,張維林三次沒有被軍統盯上,只能說運氣逆天,但運氣不可能一直久伴。
“第二,他們必須得到專業的訓練。”
對於這一點,錢大姐很爲難:
“我跟上級請示過了,但他們的身份特殊,很難騰出足夠的時間進行培訓啊。”
張維林也好,馮傳清也罷,他們都是軍統在職人員,根本沒時間爲他們提供培訓——就連張維林要發展的對象,他們也都是在職人員,如何培訓?
張安平能提出問題,自然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來解決吧。”
“你怎麼解決?”錢大姐詢問。
“軍統搞一個內部培訓唄。”
錢大姐語塞——太不講道理了!!!
她沒有反對,張安平還真有足夠的理由搞類似的培訓。
張安平看錢大姐沒有反對,頓了頓便道:
“第三,這個情報組不能成立。”
“不能成立?”錢大姐更疑惑了。
“對!”張安平斬釘截鐵的說道:“這個情報組不僅不能成立,相關人員還要分散——這一點交給我,我會想辦法將他們分散進各個區站。”
“爲什麼?”
“他們靠的太近,很容易被一鍋端。而且按照組織原則,他們就不應該相互知曉身份!”張安平的口吻依然是斬釘截鐵:
“我猜測目前張維林跟馮傳清都是知道要發展的五名同志的身份,如果以張、馮兩人爲核心成立一個情報組,在均是電訊處成員這個前提下,他們遲早會相互知道彼此的身份,這不符合組織原則!”
錢大姐不由點頭:“你考慮的很全面。”
“所以我希望他們加入二號情報組。”張安平再一次重複提出了之前的要求。
“安平,你要知道他們是通過曾家巖這條線加入組織的,跟我們並不是一條線!”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提出這個要求!”錢大姐不滿道:“連我也是隻有建議的權力,你倒好,直接獅子大張口。”
張安平賠笑:“錢姐,您多跟上級溝通溝通,我是覺得他們在二號情報組,才能發揮出最大的用途!”
“而且,”張安平祭出了殺手鐗:“有他們在,關鍵時候也可以作爲二號情報組的防火牆。”
這句話果然是殺手鐗,張安平說完以後,錢大姐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二號情報組的核心成員是:張安平、鄭耀先、明樓、顧慎言、呂宗方。
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位置都極其關鍵、重要。
多一道防火牆的話……安全性會大大提高。
“行,我跟上級溝通溝通——但有一點你一定要謹記,你絕對不能跟他們產生直接的聯繫!”錢大姐的語氣嚴厲了起來。
“放心吧!”
“我不放心!”
錢大姐生氣的說道:“你每次都答應的好好的,結果呢?鄭耀先你相認了!明樓你相認了!”
“你這邊覺得張維林情報組組員之間很容易相認身份而導致違背組織原則,你呢?你呢!”
這也是錢大姐生氣的地方。
張安平擔心張維林情報組會出現拔出蘿蔔帶出泥的糟糕情況,但現在的二號情報組呢?
張安平內心反駁:
能一樣嗎?
他是經過刑訊逼供考驗的,老鄭是經過了時間考驗的,明樓可是連自己的命都敢填進去的!
“我錯了。”張安平誠懇認錯。
“認錯你比誰都快,就是不改!”
張安平只得賠笑。
錢大姐也是無奈,這小子就這樣,主意比誰都正——但考慮到張世豪這三個字,她也沒有繼續糾纏下去,敲打敲打就行了,免得這小子翹尾巴。
但他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會跟上級溝通的,你現在想辦法把他們培訓培訓。”
“是!”
“前面放我下來。”
張安平卻道:
“還有一件事。”
錢大姐心道:你最好別想着整幺蛾子!
“什麼事?”
張安平不知道錢大姐心裡的誹謗,他正色說道:“錢大姐,您知道張維林同志爲什麼要選擇我們嗎?”
錢大姐不明白張安平爲什麼這麼問,但還是回答說:
“我調查過,他在皖南任職的時候就對新四軍有好感,回到重慶後便訂閱了新華日報,逐漸瞭解到我們的情況後,經過慎重的考慮後,才選擇加入我們。”
“馮傳清也是如此吧?”
“對。”
“張維林同志有意發展的五名同志,也是這個情況,對吧?”
錢大姐隱約間意識到張安平的目的了,她飛快的點頭:“確實如此。”
“那就是說,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擁有相當程度的文化,也親眼目睹過國軍跟我黨之間懸殊的差距。”
“他們熱血未冷,且擁有一顆想改變國家積弱狀態的心。”
“但殘酷的現實讓他們對目前的信仰絕望!”
“您說是不是?”
錢大姐毫不猶豫的點頭,這……本就是共產黨人的共性!
張安平露出笑意:“軍統,可從不缺這樣的人。”
他張某人加入軍統組建關王廟培訓班的時候,就定下了一條規則,一條至今都沒有改變且以後也絕對不會改變的規則:
凡培訓班成員,一定要有極高的文化素養。
關王廟培訓班的生源,人均大學生起步!
抗戰爆發後,軍統到處建培訓班,這個要求免不了要降低,但依然將門檻守在了高中這個水準。
因爲張安平搞起的宣傳,特務的名頭比原時空更好些,自然也更吸引人!
俗話說“讀書以明智”,這些因爲國難而加入軍統的人,他們中的很多人可能會因爲軍統的種種惡習而習慣,最後沉淪於特務的身份,但絕對會有相當一部分的人,在國家危難、民族危亡的時候,保持着他們的初心!
當國民黨的本來面貌被他們看清以後,尋找新的救國路線,會成爲他們的本能!
張維林情報組,只是一個開始。
(軍統在抗戰期間,義士無數,但在解放戰爭中,表現真的很菜——這跟內部的權力鬥爭有關,但也跟國民黨被國人拋棄大有關聯!)
(具體可參考南京軍話臺,所有來往於“總統府”、“國防部”等要害部門的電話都要經“軍話專用臺”轉接——而這裡面的九個人當中,有有七個我黨先輩。)
……
在錢大姐這邊領到了任務,張安平第二天就跑到了局長辦公室,將一份報告交給了戴老闆。
【特務機構不專業的特務成員】
這是這份報告的名字,具體的內容則是針對軍統文職人員的調查報告。
在這份報告中,張安平列舉了多個範例。
1、淪陷區不同縱隊電臺之間竟然能相互勾連——張安平直接以張維林舉例;
2、文職人員特務素養差、警覺性低——這一條中,張安平直接派下手跟數名文職人員交友,在有意的話題轉移中,暗中獲取了多條信息,張安平親自做的情報分析,分析出來了多條軍統內部的絕密情報。
把戴老闆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3、內部人員警覺性嚴重不足——這一條很誅心,張安平在報告中稱自己故意派出了多名局本部的成員在曾家巖附近活動,但至今沒有收到曾家巖監視點的反饋。
戴老闆看完後,臉直接黑成了煤炭。
“說說你的解決方案!”
他知道張安平從來不會無的放矢,能給出這份報告,自然有相應的解決辦法——這也是他格外喜歡外甥的原因,不像別的人,只會挑毛病。
張安平馬上說道:“第一點,漲薪!”
“漲薪?”戴老闆只感覺錢包一痛,黑着臉道:“還漲薪?去年——不,是前年,前年一個普通成員的薪水是12塊,舉國施行國難薪了,我們發的還是全薪!”
“去年漲到了30塊!”
“今年元月又漲了一次,都到33塊!”
張安平攤手:“您知道物價怎麼漲的嗎?我剛纔列舉的報務員串聯的原因就是要求漲薪,30塊的薪水,不夠他們生活!所以幾個人串聯要求漲薪。”
“串聯是他們的錯,但薪水無法正常生活,這是個大問題——局座,咱們局本部,有點權力的,都有各種各樣的撈錢渠道,他們自然是衣食無憂的。”
“可下面的人沒有啊!”
“現在是國難時期,要求他們與國共艱沒錯,但也要考慮到他們的基本生存。我相信絕大多數的人,會因爲愛國情懷而拒絕敵人的誘惑,可總有那麼一小撮人,被生活的壓力壓垮後,經不起誘惑。”
戴老闆沉默,他是過過苦日子的,知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絕望。
他沉默思索一陣後,認可了張安平的話:
“你說得對!繼續。”
“第二,增加對文職人員的培訓。可以分期分批進行培訓,這種培訓的力度可以輕一些。但一些關鍵崗位,如報務員、譯電員等崗位,需要更嚴格的培訓,增加反諜類培訓——他們是敵人重點攻略的對象。”
“另外還要加大對這些關鍵崗位的審查力度。”
張安平道出第二點建議後,戴老闆眼前一亮,果斷道:
“這件事你先打個樣——給其他人立個標準,其他人接手後也好蕭規曹隨。”
張安平哼哼幾聲沒有直接應下,開始說第三點了:
“第三,後方的人員警惕性太差了。”
“後方不需要像前方一樣時刻處於神經的緊繃中,時間久了難免會鬆懈,這也是曾家巖監控點未能發現局本部人員在曾家巖活動的直接原因。”
“連我這樣的人現在都越發鬆懈了,更別說其他人——所以我建議實行輪換制度,一定要經常將前線的人員召回來在後方任職一段時間。”
“曾家巖監控點這邊,若是換一個在前線呆過的負責人,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戴老闆不由點頭,外甥說的對。
然後,他失笑起來:“你意思是你現在已經沒警覺性了吧?你小子能耐了啊,跟我說話都開始拐彎抹角了!”
張安平“驕傲”的仰頭,一副你看着辦的樣子。
“這樣吧,你把培訓制度的架子搭起來,忙完後你就回上海吧。”
“是!”
張安平高聲應是。
“對了,你說的串聯這件事你解決一下吧——董易三做事太柔和了,串聯這麼嚴重的違規,將人調回來就行了?胡鬧!”
戴老闆做出了指示。
一切不出張安平所料——這件事果然交給他了。
“還有一件事,既然你說起了輪換制度,我得向你要個人。”
張安平頓時一臉的警覺:“上海區現在嚴重缺人!”
“別廢話!三區合併以後,上海區的高層力量過重了!呂宗方我要調回來。”
張安平不情願道:“老呂任勞任怨,要不把老吳調回來?”
“你小子別不知足,就是因爲吳敬中跟你不對付我才把他不會調回來——你自己想原因!”
“不就是權術手段嘛。”張安平滿不在乎的嘀咕。
“你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當時要是有人手把手教這個,要少走多少冤枉路?”
戴老闆來氣了,我都這麼教你了,你還不樂意?不在乎?
“你說的滇緬路支隊我有個大概的框架了,人手你支援些,沒問題吧?”
張安平跟割肉似的差點跳起來:
“憑什麼?!”
“就憑你上海區能打,就憑你上海區對敵經驗最豐富的總行了吧?別覺得我是想砍你的權——我這是爲了你好!劉新傑或者那個李杏雨,你看着給吧!”
“你這個混小子,說你有野心吧,從不曉得在上海區以外拉幫結派,你看看毛仁鳳,再看看你!”
“說你沒野心吧,上海區就是你的禁臠,可榮譽、身份、功勞,你說放就放、說丟就丟——安平啊,想做事,權力是第一沒錯,但必要的支持也是必須的!”
“我這話你自個好好的想想,想明白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好了,你趕緊滾,看見你就來氣,這些東西還要我手把手的教你!!”
戴老闆說完後就開始嫌棄的趕人,等將張安平趕走以後,他又失笑起來。
外甥今年22歲,無論他表現的多麼厲害,終究是個相信理想的年紀啊。
他就從沒有考慮過權利!
再看看被他拎出來對抗鄭耀全的毛仁鳳,呵,上躥下跳的跟個猴子似的——我家安平都沒跳着拉幫結派,你倒是憑藉主持局本部事務的權利,到處跳來跳去?
呵,現在還拉攏到我外甥跟前了?
我讓你跳!
戴老闆目光漸冷,他就是要故意推張安平的馬甲張曉出來跟毛仁鳳打擂——這也是對外甥的培養,過去在前線,權力的鬥爭其實更簡單,只要能取得不斷的勝利即可,現在讓外甥跟不安分的毛仁鳳打擂臺,不管輸贏,都是對外甥的一次磨練。
戴老闆輕聲的呢喃:
“臭小子,我是真的指望你接我的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