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

就在這時,林公子忽刀忽劍的兵器,突然一分。左手刀,右手劍。

他的兵器原來就是刀劍合併,必要時又可以分開來用。

然後慘叫一聲,單奇傷也被分開了。

他是腰中刀,胸中劍。

單奇傷死的時候,樑鬥已點倒了司空血,回首向鐵星月、邱南顧等叫道:“別殺他!”

盛江北雖是權力幫中“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之一,但他原本是武林道上好漢一名,作惡不多,樑鬥正有心要保存他。

盛江北本來奮戰,一聽樑鬥說不要殺,一時覺得萬念俱灰,驀然停手,長嘆一聲,一掌往自己天靈蓋上拍落。

粱鬥一手挽住,笑道:“盛老師,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盛老師是以寡敵衆,何必想不開呢?”

盛江北慘笑道:“我已老邁,不是看不開的問題,而是覺得這樣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樑鬥笑道:“那麼盛老師何不重新活過?”

盛江北喃喃地重複了一句:“重新活過?”惘然若失,但眼睛卻似暮色中點燃的燭火,在夜晚來臨時越來越亮。

這時大局已定。

餘殺、蘇殺、苗殺、龔殺、敖殺紛紛向諸人拜別,他們這次入川,原本是要擒殺蕭秋水,但而今反與諸俠敵愾同仇,結果相結爲友,殲仇泄憤,料想今番變化如此之大,權力幫與白道俱人手元氣大耗,自己把這消息趕報天王,功多懲少,而且此刻想要從樑鬥、林公子、唐肥、孟相逢、孔別離、鄧玉平等千里擒罰蕭秋水,簡直不可能,更且今次之所以能逢凶化吉,多虧蕭秋水引路不少,五殺當下已打消傷蕭秋水之意,只求離去。

樑鬥等權力幫巨敵當前,也不想多結仇怨,故與五殺分手。盛江北呆在場中,茫然若失,樑鬥解了司空血穴道,司空血血脈得通,也不奪路而逃,心知羣俠無心傷己,而今落在樑鬥手裡還好,若在林公子、鄧玉平等之劍下,則斷無超生之理,當下司空血乖乖坐着,樑鬥說:“你本來身體上已有殘缺,爲何不多作善事,還要跟權力幫爲非作歹?你向權力幫依順,又有什麼好處,你們這番拼得一死,圖救柳五,而今他逃去無蹤,你卻被擒,究竟是什麼道理?”

司空血雖剽悍兇殘,但也明白樑鬥是爲他好,便說出內幕,好讓大家饒他不殺,所以他道:“你知道我身體是怎樣殘缺的嗎?”

樑鬥搖頭。

司空血道:“我不是什麼當世大俠,也不是武林異人,我沒讀過什麼書,自小就練武,小時替人做工,年少時當人打手,壯年時替人保縹,也算是刀口上舔血的武林人……”

樑鬥點點頭道:“當一個刀口上舐血的武林人,是不容易的,我知道。”

司空血的一張臉,半爿已被打個稀爛,他指着深深一個血洞的左眼說:“是不容易。十六年前,我押鏢時遭人所擒,只是幾個小毛賊,我打久了,殺得筋疲力盡,被人絆倒,就扎住了,他們用牛耳尖刀,挑出我一隻眼珠子,當我的面,下酒來吃……”司空血苦笑,有一種說不出的譏誚與自嘲:“我的睾丸,也給人割去了,那人是中原彎月刀冼水清,人人叫她做冼女俠,她見我醜,又會武功,想必不是好人,於是就割了……”他見有女子在場,也沒多說,苦澀地笑笑又道:

“我就痛得在地上打滾……那天大寒,冰天雪地,整個春節,我都在暈眩中度過……醒來時有班傷殘的人圍着我,他們都像我一樣,有的缺耳、有的斷手、有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照顧我,於是我們結合,跟瞧不起我們的人打架,打不過,再學藝,終於打出了點名氣,就叫做‘天殘幫’……”

司空血把醜陋至極的臉孔擡起,道:“其實哪裡是天要殘傷我們!這全都是人傷的……

人以爲我們殘缺不全,定不是好東西,十六大門派中,也沒把我們列榜上……”

樑鬥點點頭,十六大派中,其實有許多實力莫如天殘幫的,但武林人中有根深蒂固的觀念,覺得這一羣人來路不正,總不登大雅之堂,始終沒有列上;鄧玉平也大表同意,海南島是偏僻小島,非名山名水,所以也沒給提名於十六大門派之中,但以海南劍法而論,中原鮮有敵手,就連浣花劍派,因歷史不久,所以也不在十六大門派之榜內!武林中門戶正邪觀念極深重,從此可見一斑。

司空血道:“冼水清割我……的時候,我正在做善事,還未殺過一人,而且還立志扶貧救弱……冼水清處罰我時,白道中人,都拍掌叫好說‘冼女俠又造福武林,澤被蒼生了’,我卻痛不欲生……我身體上其他部位,也是在大大小小,爲求生存的戰役中,失去了……譬如說我保鏢之時遇有人劫,我跟他打,贏得了則他死,輸了就逃,”他拍拍空蕩蕩的左腿,道:

“……有次逃不掉,腿就給人剁掉了一隻,如此而已……別人是刀光一閃,劍光一亮,敵人——大奸大惡之輩緩緩倒下去……這很有意思是不是,真是高手作風!可惜我就是那倒下去的人……”

司空血道:“於是受的傷多,殺的人也多起來,兇殘之名也愈漸響了。我們這一幫的人,當然也有天性殘毒的人,至少每人心裡,都有怨毒。我的‘天殘幫’歹毒之名,諒諸位大俠早有所聞了?”

衆人默然。司空血大笑道:“你們可別悲憫同情我,我再斷一隻手、一條腿,也不乞人憐憫!近些年來,莫干山、點蒼、泰山三派‘替天行道’,決定要滅我天殘幫,於是三派聯手,先追殺在他們近邊的我幫子弟,又半夜殺入幫裡殺我們個措手不及,我們反擊,他們興問罪之師,於是向少林借得了狗尾、續貂等高手,大舉殺進我幫,那一役……”

司空血的眼流出了淚,但他語調不變,“殘傷的兄弟,逃得慢些,又豈是這些‘正義之師’的對手,而且傷殘的人,最易辨識,所得罪的又是名門正派,是役我們六百九十位弟兄,死了四百六十二人。並非我幫的傷殘人士,被誤殺者尚不在其數。有的正道弟子較仁慈,把斷臂的幫徒不殺,改而廢了他們兩條腿,諸如此類,總之花樣百出……”司空血忽然厲聲道:

“在這時候,你看到一羣本已傷殘,而今被慘殺的弟兄,你有什麼感覺?那時候,舉世俱非之時有一個極有力的靠山卻支持你,你會怎樣?!”

樑鬥默然。司空血笑了,他的笑容又有了那種說不出的譏誚與自嘲:

“我們是無藥可救的人。所以我們選擇了權力幫的支持。發動這次支持我們行動的人是柳五,所以他有難,我們寧爲他死。”司空血看看諸人又道:

“也許你們正義之士,大爲輕賤這種狼狽爲奸的行爲,但權力幫卻是我們的恩人。我們兇殘著名,但只要人對我們有恩,而且識得我們也有肉有血,縱然爲他死了,也沒有尤怨……”司空血笑了笑又道:“我回答的問題,是不是答得太長了,你們滿不滿意?”

隔了好一會,樑鬥清了清喉嚨,才能說話:“他們呢?”——

他們指的當然是彭門四虎、單奇傷、郎一朗等。

他們都躺在地上,屍骨已寒,當然已不能回答樑斗的問話。

能回答的當然只有司空血一人而已。

因爲他還活着。

司空血答:“大同小異。”

就這四個字,蕭秋水等每個人臉上,都閃過了一道陰影——

滅大奸大惡的權力幫,必不必要,應不應該?——

問題是:權力幫是不是大奸大惡,非滅不可?

這問題沒有答案——

誰好誰惡,誰是誰非,都是江湖上最難判別的問題。

司空血又笑了,既醜陋又獰惡,但滿眼都是淚光:“或許還可以加多一點點,單奇傷年紀輕,他外號‘飛劍單騎’,整個烏衣幫,三百餘衆,全由他一手召攬,從籌款到教武,他負擔已夠重了,而又護短,幾個部屬做錯了事,別人謗及他的幫派來路不正,他不認錯,於是就被公認是邪派;權力幫肯承認他,他當然也認可了權力幫。至於郎一朗……”

司空血笑了笑又道:“他腦筋單純,只練武,不用腦。近年來螳螂門名聲大振,所有門務、宣揚、人手調集,都是權力幫暗地裡跟他弄的,他父親臨終時,說他這個孩子難成大任,而今卻能使螳螂門發揚光大,他更是死心塌地投靠了權力幫……還有彭門五虎,彭家人絕,近五十年來,彭門外族子弟,已給屠殺幾盡,……五虎彭門的人,門規極嚴,不能退出,退出者被追殺於江湖,內外不容……”司空血指指地上四具彭門的屍身又道:

“現在彭天敬當權,武功既低,又無容人之量,貪婪嗜殺,所以這四個彭門外子侄子弟,只好先動手奪權,因權力幫爲他們撐腰,所以方纔得手……這四人若不聽從權力幫的話,纔是怪事呢。”司空血哈哈大笑:

“……年前武當派人追殺他們,還是權力幫擋了回去,沒料卻死於此地。……聽說盛老拳師,到得了晚年,方纔變節,投入權力幫,也是爲了怕南少林的高僧尋仇哩……”

他話未說完,頭突然裂了。

他還在笑,張開了嘴,鮮明的血,就從他爆裂了的唯一隻右眼溢了出來,又從裂開的嘴裡激了出來,怵目驚心,甚是可怖。

地眼大師一收掌,肅然叱道:“你多口,饒你不得!”

司空血死了,被地眼大師一袖震得額裂而死的。

但他的頭顱雖然裂了,但裂開的地方,就好像在笑着一樣。

鐵星月和邱南顧瞪着地眼大師的目光,就似要從眼眶中噴出火來,去燒死地眼大師一樣。

少林的榮譽是不容人誹謗的。

所以地眼大師殺了司空血。

“你這樣做算什麼?!”鐵星月大吼道:“殺了一個傷殘的人來滅口,就算得上名門正派嗎?!”

也許在平常,地眼大師還會跟他理論,但是而今宅心仁厚的主持和尚大師已死,剛直暴烈的天目神僧也歿,地眼不顧一切了,他雙目如寒刃。

“想怎樣?也要隨他一道歸西是不是?!”

邱南顧冷笑道:“怎樣?……我們給你們殺了,你們就是‘替天行道’,是不是?萬一你們給我宰了,就是‘鼠輩暗算’是不是……”

地眼大師老羞成怒道:“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樑鬥微嘆一聲,長身攔在地眼大師身前,道:“大師,貴派掌門剛剛仙逝,貴派大小庶務,尚需大師調度,何苦在此爲小輩滋生事端?權力幫現下佔盡上風,貴派中流砥柱,還仗大師悉心竭慮,方能力挽狂瀾。”

地眼神僧心想也是,少林遭逢此變,也夠自己煩心的了,何必跟這般人慪氣?當下狠狠盯了鐵星月、邱南顧等一眼,道:“樑大俠說的也是。”衆人也不多言,樑鬥帶諸俠離開了望江樓。

江湖寥落爾安歸。

衆俠心裡此時正是一片落索。

權力幫實力,雖在錦江之畔,浣花溪之戰大受挫傷;連柳隨風手下的“雙翅一殺三風凰”,亦死其四,而李沉舟手下的“八大天王”,也喪了“藥王”和“鬼王”,可是白道上一脈,所傷更大,幾已沒有再與之抗衡的能力。

十六大門派中,點蒼、恆山、嵩山、崑崙、莫幹、雲臺、寶華、銅官、馬跡、雁蕩十派,名存實亡,少林與武當之領道階層傷亡逾半,無法作戰,剩下的天台、普陀、華山、泰山四派,又豈是權力幫之敵?

至於三大劍派中,“浣花劍派”已毀,“鐵衣劍派”也完了,“海南劍派”鄧玉平孤苦作戰,四大世家“慕容、墨、南宮、唐”,南宮世家已向權力幫歸順;三大奇門中:“上官、慕容、費”,上官族也落入權力幫控制之中,單仗丐幫的勢力,遠非權力幫之敵。

唐方與唐肥心中尤側然。

江水滔滔。

唐朋葬江中。

唐朋之死,實與她們牽累有關——

若唐肥不放出“唐花”……唐朋不救唐方……

“我們要去哪裡?”

舉世茫茫,江湖蒼蒼,鐵星月性子急,首先問出了這句話。

他們原本要請出白道武林高手主持正義,但而今正派人士朝不保夕,分化的分化,絕滅的絕滅,正是自身都難保了……——

回桂林去?那兒有唐剛和蕭開雁殷切盼待——

蕭家的人呢?蕭西樓、蕭夫人、朱俠武他們呢?——從地道里走出去,到了哪裡?

“——還是去找權力幫去,拼個你死我活?

“到峨嵋去。”

樑鬥說。

衆人大感訝異。蕭秋水的眼睛卻亮了。

“我從峨邊來,聽說峨嵋山那裡,發生了奇事,沒有人敢再上山,連河南‘戰獅”古下巴,都死在山上,沒頭的身子卻到了兩百里外他老婆的面前。”

峨嵋派三十年前被楚人燕狂徒幾乎殘殺殆盡,已經是微不足道的小流派,樑鬥等當然不是要上山求助。

樑鬥笑道:“我們一路上過來,也覺得峨嵋的事,大有蹊蹺,不知會不會跟令尊等不知所蹤的事有關?”

孟相逢道:“據說古下巴是被一溫文微笑的青衫少年所殺,那描述的形象,倒近似柳隨風,他制止人上山,只怕山上有事。”

孔別離點頭道:“不管如何,我們上山去看看,總是沒錯,我們趕來的時候,本來請動了裘幫主一道,但他臉帶憂色,怕那極厲害的人魔出來了,所以先過去看看,也就沒來,否則以丐幫幫主的精明與功力……或許,天正、太禪等就不致受暗算了。”

樑鬥變色道:“你是說那……那人魔?”

孔別離也臉帶憂色,點了點頭。

樑鬥嘆了一聲,不再言語。

曲暮霜多事,不禁問道:“人魔?……什麼人魔?”

鐵星月最好認博學,當下道,“當然是十九人魔了!”

邱南顧卻最不服他,冷諷熱嘲地:“哼,哼。”

鐵星月怒道:“哼,哼是什麼意思?!”

邱南顧向天望望,鐵星月奇怪,也仰天望望;邱南顧又向地睬睬,鐵星月納悶,也跟着往地下瞧瞧,只聽邱南顧自言自語道:

“哈,怎麼有條狗,跟我尾巴走?我鼻子哼一哼,幹他屁事?!”

鐵星月聽邱南顧罵他,勃然大怒,道:“不是十九人魔,你說是誰?!”

邱南顧冷笑道:“我怎知道,纔沒你那麼博學!賭博的博,逃學的學!”

鐵星月傲然道:“我本就是博學,出口成章,三歲能吃飯,七歲搶東西,孔融十幾歲了還讓梨,我五歲就懂得一口吞掉七粒梨子,其他人一個也搶不到!”

邱南顧鼻子裡哼哼唧唧:“你真出口成髒!三字經一大堆,成語會個屁。那天來寫家書,說什麼‘三餐不飽,腸胃不適’,問我‘飽’字怎麼寫,‘胃’字怎樣寫,我都說了,哈!你以爲他聽了怎樣寫……?”

曲抿描最是精神,忙問:“他怎樣寫?”

鐵星月急忙了手,紅了眼,大叱道:“喂小邱你你你……”

邱南顧可沒理會,徑自說了下去:“我告訴他‘飽’字是一個‘食’一個‘包’,‘胃’字是一個‘田,加個‘月’……他呀——寫了出來,居然是,”邱南顧一面用了指在空中點點寫寫道:

“‘飽’字居然在把‘食’字寫上,‘包’字寫在下,成了‘’‘胃’字寫成左邊‘田’,右邊‘月’,成了‘’,諸位可看過這等大書法家沒有?……”

鐵星月最忌在女孩子面前表現得像個草包,當下恨絕了邱南顧,罵道:“你你你……”

邱南顧可不理會他,笑着說:“你們看他,難怪吃不‘飽’,原來‘飽’字也不會寫,當然餓肚子了,原來是個只會三字經的‘土包子’!這叫‘頭大沒腦,腦大裝草’。”

鐵星月乍聽“土包子”,真是怒極,臉紅耳赤,大罵道:“誰說我是土包!只會三字經!我罵給你看!邱南顧,你這個人頭豬腦、紅燒牛腦、五花豆腦……”他罵人的話,雖然已經是四個字,不再是“三字經”了,但是盡是菜色名,講得一半,他已餓了,連口水都濺了出來,肚子咕嚕地叫。

邱南顧不甘示弱,也罵了回去,“鐵星月,你說話妙語如豬,真是大豬小豬落菜盤;聲似出谷黃鷹,不如此時無聲勝有聲。”

這下巧聯妙對,欽星月氣呼呼還要相罵,大家本來一團氣悶,被這四人一鬧,倒是開朗了許多,蕭秋水和樑鬥暗自裡惋惜兩廣十虎沒來,否則可以更加熱鬧。鄧玉平知曉其弟死訊,一直愀然不樂。衆人在談笑聲中,往峨嵋山一帶走去。

峨嵋山蒼松蔽日,古柏參天,兩山相對如娥眉,爲四大佛教名山,五臺山爲文殊道場,九華山爲地藏道場,普陀山爲觀音道場,峨嵋則爲普賢道場。其主峰萬佛頂海拔三千零三十五公尺,次爲金頂,再爲千佛頂。巖洞幽逢,木石森麗。

峨嵋山間,浮雲衆涌,時現圓光於圓端,似爲佛光,時隱時現,遊者謂巖下放光石反映之日光,蔚成此奇景。樑鬥等一行人自成都出發,經過觀音山,沿崖而行,衆人輕功高強,當履平地,抵草鞋渡,是爲大渡河與青衣江合流處,怒濤洶涌,翻江倒海。

自此行人開始絕跡。

樑鬥嘆喟:“昔日蚊龍所至,百獸潛逃;毒蟒所居,百草不生……而今是誰蟄居山上,使大好名山,少了騷人黑客,雅士信徒。”

這時細雨霏霏,江水氣象萬千,空濛中帶驚心動魄的浪濤,江心有一葉扁舟,始終在怒濤中不去。

江河起伏,巨浪滔天,人在鐵索之上,尚且爲這排山倒海的氣魄所震懾,人畏懼大自然的心理,也到了極點。

然而這葉輕舟,就似一張殘葉一般,任由飄泊,因本身絲毫不着力,所以反倒不受傾覆。

蕭秋水乍看,還真以爲是一片葉子。

衆人也沒多看,繼續往前走,橫渡徐壕,只見廣袤萬里的田野,縱橫千里的阡陌,草長鶯飛,煙雨瀟瀟,峨嵋山的輪廓,連詩和畫都不能形容,連空氣裡都涼清如薄荷。

大家注意山意勝色,蕭秋水見幾株修竹,翠綠碧人,竹葉上幾點水珠,欲滴而未滴,唐方禁不住一拍手欣笑清呼:

“你看、你看!”尖尖細細,春蔥般的手指,點指給蕭秋水看。

這時竹葉上的水珠,正“篤”地落將下來,蕭秋水閃電般過去用手盛住,唐方過來看,趨近蕭秋水鬢邊,欣喜無限。蕭秋水鼻裡聞得一股芬香,不禁心頭一蕩。唐方依然欣悅地道。

“真是好想唱歌。”

蕭秋水說:“我好想聽。”

唐方婉然道:“你想聽,我就吹一首音樂。”

這時大家已坐下來歇息,唐方掏出翠綠的蕭管,清遠地一沾口就是幾個快調、像雨後山景裡飛出了一隻鳥,然後有好多隻一齊驚喧起來,那股喜意,繞在心頭,兩人對着山色空茫,竟是連笑都成了浩蕩。蕭秋水生平最樂,就是藝術,不禁悠然出神,在這喜意無限的樂音裡也聽出了眼淚。

唐方凝神奏着,忽聞嗚咽、唐方吃了一驚,只見蕭秋水滿目擔心之色,原來歐陽珊一哭了。

她縞素全身,白無血色,但也有一種動人的婦人之美。唐方猜想她必是於馬竟終生時常吹笛子給她丈夫聽,而今觸景傷情,傷心起來,當下不敢再吹。

蕭秋水茫然若失,鐵星月與邱南顧見氣氛又凝肅起來,兩人又嘻嘻哈哈,相罵起來,旋而二人,一屈右腿,一曲左腳,以臂搭肩,用一隻腳跳着走,此賽誰先累倒,結果走了幾千步,兩人累得氣喘,偏偏都不肯認輸;雨後的泥濘地,給他們用力踏得一塌胡塗。

衆人看得好笑,忽聽邱南顧“咦”了一聲,道:“這腳印不是我們的。”

原來在這些深深的腳印中,都因力踏而滲出漬水來。這兒土宜植稻,泥質十分肥沃,雜草不多,那痕跡參雜在凌亂的腳印中,差點沒給鐵星月、邱南顧等踏亂了。

開始大家並不以爲意。鄧玉平隨便引目張了張,也“咦”了一聲,衆人才偏過頭來看,不禁同時地狐疑起來。

原來那痕跡,的確是腳印,而且極淺,旁邊也無其他同類腳印,樑鬥道:“好輕功。”

原來那腳印只輕輕藉力一點,投空掠去,纔會留下如此一個淺淺的痕印。而來人借一點之力,十數尺內再無腳印,輕功之高,可想而知。孔別離道:“再往附近搜搜。”

左丘超然很快地又發現了另一腳印,也是腳尖一踮的部分,位於二丈三尺之外,痕佔雖小,但大小一致,顯然是男性之腳印,衆人知來人武功絕不在己等之下,當下小心戒備起來。

旋又在二丈許距離外找到類似腳印,往同一個方向,走了不久,衆人小心翼翼,尾隨良久,到了長林豐草、清幽絕俗的地方。

只見這裡水秀山明,風景宜人,有一雙茅屋頂的木亭,背竹迎荔,景色悽迷中,令人愕然。又有一亭作畫肪形狀,蕭秋水跟唐方起伏竄落,低聲道:“這裡便是三蘇祠。”

唐方“呀”了一聲,才知道來到了大文豪、詩人、政論家、散文家、大詞人的謫居地。

“三蘇”便是蘇洵、蘇軾、蘇轍三父子兄弟。

唐方心忖:難怪此地如此秀好。蕭秋水指着那亭道:“這是‘抱月亭’,”又向那亭舫一指:“便是‘採花航’又指庭園中的一棵井生荔樹輕吟道: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這是蘇軾的名句,唐方自然識得。但見日頭斜肌煙雨空濛,那殘門沒人把守,但自有一種逸然的氣態。門上掛着一副對聯:

“一門父子三詞客,千古文章四大家。”

唐方不禁臆度蘇氏父子昔年在此暢談政治人物,把酒賦詩的生活,悠然出神,禁不住微微激動,秀肩倚在蕭秋水胸前,輕聲道:“有一天我們也住這裡,忘了世俗一切……”赦然不語。

蕭秋水怦然心動,一時世間英豪,風雲快意,盡拋腦後,忍不住激動地道:

“好……”還未說下去,忽然前面有些騷動,蕭秋水知有變當前,不敢留戀,當先奔去,只見東坡亭中,殘荷凌亂,竟爲劍氣所激得瓣葉無憑,亭中腳印錯落,顯然不止兩人,在此格鬥過。

樑鬥道:“這人劍術好高。”他是練刀的,見殘荷凌殘,而在亭中劍氣竟可以縱撲池外,落葉皆爲刀劍所削、可見得使劍之人的殺氣與劍氣,何等非凡。

鄧玉平森然道,“那人在此遇敵。”白袖一揮,引手一指,只見百坡亭一處出口,有腳印無數,鞋尖向前,但相距俱一二丈遠,是從瑞蓮亭方向來的。

孔別離、盂相逢等相顧悚然,那人以鞋跡判斷,武功必高,但此人之敵,武功更非同小可;要知這兩路人馬既在亭中交手,原先那人先已在亭中,而來敵尚敢以輕功掠入對敵,定必藝高膽大。大敵當前,一般人豈敢一躍數丈地衝入進襲?

衆人相顧樑鬥,樑牛道:”跟過去瞧瞧。”

山雨空濛,蕭秋水還在回想剛纔唐方在曠野間吹蕭的風姿綽約、卻聽孟相逢一面觀察地上痕跡,一面說道:

“此人退敵,一路戰着過去。”

又過一會,那地上雨初新歇,雨露猶沾,只見鞋印凌亂,孔別離失聲道:

“看來原先的人又來了幫手,在這裡打了一場。”

唐肥問:“還要不要跟過去?”鄧玉平嫌惡地道:“當然要。”

衆人知來人武功高強,而且至少四人以上,當下都十分小心起來。

左丘超然問:“前面是什麼地方?”

蕭秋水自幼在川中長大,又素好遊,自然對這裡地形比較熟捻,當下道:

“前面二十里就是聖積寺。”

由此遙望峨嵋山,雲罩秀峰,變幻靡常,翠嵐高聳,亭亭玉立,下望鎮字場、川西壩一帶,水聲雷鳴,宛若萬馬奔騰;田疇萬頃,更是沃野千里。

就在這時凌厲的、尖銳的、狂賊的、悽嘯的、惡毒的、犀利的、各種各式的兵器之聲盪風而起。

然而卻沒有絲毫刀刃碰擊之聲。

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二回 柳五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三回 鬼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柳五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二回 柳五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三回 鬼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
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二回 柳五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三回 鬼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柳五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二回 柳五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三回 鬼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