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鬼

於是他們寅夜出發。

目標:劍廬。

目的:救人或殺人。

有浣花子弟,則救;見權力幫衆,則殺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是武林的規矩。

也是江湖人的悲哀。

蕭秋水本來就不服膺那個“規則”。

他不是江湖人,甚至不承認是武林人。

他只是詩人,把詩寫在生活和情義裡的詩人。

但是當他忽然什麼都沒有時——沒有了兄弟,沒有了朋友,沒有了家人,沒有了子弟,這時他忽然蛻變。

他變得像個江湖人,冷靜。無奈,可是狠辣!

他變得像個武林人,好殺、嗜血,而且無情!

他強迫自己變的,惟有變,才能活。

而且才能報仇。

他能變嗎?

從初戰九龍奔江,到再入成都浣花,他的確已變了許多。

他身邊的人更變了許多。

“浣花溪水水西頭,主人爲卜林塘幽”。

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彷彿還可以聞其吟哦:“終生歷艱險”,“餓走遍九州”,唐代大詩人杜甫,在安史之戰役,一再被俘,九死一生,歷盡艱險,終於入蜀,越天險劍門,而到了四川成都,浣花溪畔,得以舒散心懷,漫吟:

“橙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

草堂秋色,如詩如畫。

蕭秋水、杜月山、曲劍池、古深禪師,還有曲墓霜、曲抿描一行六人,迅速穿過百花潭,黃昏時走過薛濤之吟詩樓,入暮時,來到了劍廬。

劍廬是蕭秋水的舊居,他年少喜遊,名山大川,飛騎遍走,但最難忘的,卻是他這一直未曾久留的咫尺之地。

那漂葉的溪畔,那柳蔭的水邊,那浣溪紗的小麗人,那嬉戲在河岸的孩子,那雞犬相聞於耳的風景人情……

然而浣花溪今天沒有人。

連動物也沒有。

物是人非。

難道權力幫走過的地方,真個雞犬不留?

蕭秋水曾經在這裡殺出重圍,去請救兵。

他離開時矢誓要重返。

如今他回來了,卻要重新殺出一條血路,才能進去。

七月十四日。

就算是孤魂野鬼,也該回到了人間。

這個月色悽迷、夜色模糊的晚上,照着浣花溪的幽幽流水,蕭秋水又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他們一行六人,輕功都高,踏地下留一點聲音,飛掠不驚一片落葉。

古深大師,原是少林高僧,少林寺高手雖重實戰,甚少練習輕功,但少林弟子的基礎,一向是最好的。古深幼時,已擔着鐵桶盛滿滿的水,來回少林石階,每日不下百回,已具備了一流的輕功底子,少年時在梅花樁、竹籮筐沿上快步飛行,在輕功下的苦功,只怕很少人能比得上。

杜月山的檬江劍法,本就要身法很好的人才能使用的。

曲劍池的劍法,走古意一路,但他是三十歲方纔學劍,是少數半途出家學劍有成的例子;三十歲以前,他是習“孤墓派”的輕功高手。

蕭秋水的“浣花劍法”,也着重輕靈,而且如今他一身無窮內力,再得以輕功見長的樑鬥和杜月山指點,只輕輕提一口氣,便急如流星,使得曲劍池大爲錯愕。

曲暮霜、抿描當然比不上他們四人,但這對姊妹除了跟她們父親學劍外,也跟當今天下三大輕功高手中排行第二的“百里寒亭、千里孤梅、萬里平原”中的千里孤梅學過輕功提縱術。所以她們的輕功,自然也絕無問題。

現下她們走得卻更快一些。

因爲她們不敢走在後面。

因爲她們感覺到有人向她們的後頸吹氣。

氣是陰寒的,她們後脖子已炸起一出疙瘩。

而且她們還看見月亮。

三個月亮。

霧氣氤氳,月意朦朧。

暮霜、抿描就在此時看到了三個月亮。

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月池裡。

還有一個呢?

曲暮霜發出一聲尖呼,曲抿描膽子較大一些,不過腳一旦軟了,輕功也施不出來。

這時已接近蕭家劍廬了,古深禪師等都提高了警覺,曲暮霜這一叫,四人立即停步,幾乎是在同時間內,到了曲家姊妹的身側。

古深禪師本來是往前直掠,陡然一止,然後似向前急馳一般,一下子就退到了後面:

曲家姊妹的身邊。

杜月山則是一個斤斗,向前飛掠時忽然翻身,也到了曲家姊妹的身側。

曲劍池卻忽然旋身。

他的劍法原本就是在旋轉中發出去的。

“漱玉神劍”原本就是“潑玉劍法”和“披風劍法”、“瘋魔劍法”、“旋風劍法”的合併。

他像龍捲風一般,一卷就捲到了曲家姊妹的身側。

蕭秋水則更是突然。

他突然聽到曲暮霜的叫聲。

他突然就到了曲家姊妹的身側。

他這一身內力,令以內功深厚的古深,也爲之側目。

他們四人,正好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圍住了曲家姊妹,也護住了她們。

然後曲劍池喝問:“什麼事?!”

曲暮霜驚恐地道:“你看……月亮……”

曲抿描大着膽子說:“有三個月亮。”

真的有三個月亮。

蕭秋水卻笑了。

浣花溪這一帶,當然他最熟捻。

“因爲有兩個池塘。”

“晚塘在那邊,秋池是這裡,月亮隔着拱橋照下,通常會出現三個,甚至不止是三個的月亮。”

大家都覺得很好笑,然而又有些責怨。

膽大的人對膽小、怕鬼的人,通常是一面怨斥,其實一面也滿足了他的英雄感。

甚至還有意作些鬼聲鬼氣來嚇唬人,讓膽小的更佩服他的膽大生毛。

所幸蕭秋水等都不是那種人。

曲家妹妹都很不好意思,曲抿描忸怩地正想要解釋些什麼,卻聽曲暮霜又一聲驚心動魄的尖叫。

四人都變了臉色。

只見曲暮霜臉色全白,雙瞳已變得驚駭無已,雙手抓住自己,語不成音:

“那池……池裡有……”

四人霍然轉身,目悽迷,露寒重,河塘似神秘的鬼城,哪有半個人影。

然而曲暮霜仍顫聲道:“人……那河裡有鬼……”

大家凝看去,河塘還是沒有任何東西。

曲抿描扶住她,很想爲她圓場,她眼光流盼,無奈地解釋道:

“我這姊姊,膽子素來都——”

接下來一聲驚叫。

叫聲是曲抿描發出的。

她的臉色全白了,比曲墓霜更煞白,白得全無血色。

只聽她尖聲顫音道:“鬼……有鬼……”

四人回頭望去,曲抿描的聲音繼續傳來:“真的是有鬼……水鬼……”

然後他們果真看到了水鬼。

不是鬼,而是人。

人自水中浮起。

這人臉孔埋在水裡,背上都沾滿了浮萍與水草。

月亮照在這人的背上,像照在爬滿蔓藤的牆上一樣。

曲抿描又忍不住要驚呼。

她的膽子其實也不比她怕羞的姊姊大。

就在這時,兩道人影一閃。

水中的人,溼淋淋地被拎起,放到岸上。

杜月山、曲劍池衣衫點滴未溼。

人是死人。

這死人死得很難看,眼睛全翻白,全身腫脹,舌頭凸出來:足有四寸餘。

古深忍不住呼了一聲。

曲劍池猛擡頭,目光如劍鋒,出了鞘的劍鋒。

“大師認得他?”

古深用手撥去死人頭頂的水草,原來這死人是沒有頭髮的。古深大師露出深恩的神情。

“我認得他。他是和尚。”

古深的神情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他不但是個和尚,而且是南少林的和尚。”古深禪師有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再接道:

“福建少林雖不如嵩山少林那麼博大恢宏,但也是江南武林泰斗。南宗掌門人和尚大師,據悉武功已不在北宗掌門人之下,南宗一般的規條與結構,都依據北少林爲宗。”

北少林原本就是達摩東渡南來所立,源遠流長,南少林本就是北宗分支。

古深沉吟又道:

“南少林除了和尚大師之外,還有兩位長老,武功都很了得;至於在外聯絡與應事,卻由兩位少林高僧來主理,一位叫做狗尾,一位叫做續貂。”

少林僧人雖人在方外,不問世俗,但他們也是人。他們也需要錢,來擴建寺院,也需要把耕種的蔬果售出,以養活寺中數百僧人。

狗尾、續貂兩位大師,名字雖很好玩,但武林人一聽,尤其是黑道上的人一聞,可以說聞名色變。

這兩個和尚無疑等於是少林派出來在武林中主持正義的兩個人。

有一次廣東六榕寺被“山東響馬”所佔據,寺內的和尚死的死,逃的逃,福建少林即刻派出了他們兩人,然後“山東響馬”都一聲也再不響了。

“山東響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三十六人的組織,他們佔據六榕寺,是爲了要在那兒爲根據地,做一番大買賣。

他們以爲“借用”一下就走了,誰知道狗尾、續貂兩位大師在他們未走之前,已到了六榕。

出家人慈悲爲懷,這句話對狗尾、續貂大師兩人的出手來說,簡直就像沒聽說過。

三十六個人,一個活口也沒有。

後來江湖上才傳說,這狗尾、續貂兩位大師,本來就在少室山下少林寺中當護法的。

能當護法的必定都是少林戒律院、達摩堂中訓練出來的人物,能夠在這兩個極端嚴格的地方出來的人,肯定是少林一脈的精華。只是這兩位“大師”殺人太多,連少林方丈也只好搭間小廟讓他們就在山下住着,不讓他倆上山來。

然而現在古深禪師就說:“這個死人,就是福建少林寺的續貂大師。”

蕭秋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那三個月亮,似是黑夜精靈的眼,無限詭秘可怖。

就在這時,他又看見一雙眼睛。

一雙驚駭、恨絕,恐懼、死亡的眼睛。

一個活人,不可能有這樣的一雙不是人的眼睛。

霧意瀰漫,一個人蹌蹌踉踉,自拱橋上走下來。

他扼住自己的咽喉,幾次差點沒翻到河裡去。忽然水面起了漣滴,原來是曲暮霜和曲抿描,似燕子一般抄水過去。

她們既知是人,而且是少林派的人,就不怕了。

有些人是隻怕鬼而不怕人。

她們怕的似乎只是未知的東西,而不是已知的東西。

可惜她們不知道人才是最難知的。

她們抄過去,扶住他的時候,立刻發覺他也是一個和尚。

她們返頭望去,只見古禪師眼裡充滿了悲傷,點點頭道:

“他是狗尾。”

狗尾大師已斷氣,咽喉仍格格作聲。

曲家姊妹扶住他的時候,他雙眼往上翻,全是死魚一般的眼白。

他是用自己的雙手,扼窒了自己?

曲劍池閃電般掠了過去,扳開了他的手。

曲劍池只有四隻手指,但曲家姊妹二十隻手指扳不開的一雙青筋畢露的手,給他一碰就開。

十道手指的紅印,深深嵌在狗尾大師的脖子上。

他真的是扼殺了自己?

曲劍他也不禁覺得腳底下有一股寒意,直升上來,他大聲喝問。

“誰殺你的?”

狗尾大師已斷氣,人卻還沒有全死,他“滋滋格格”的喉嚨,在這月夜裡聽來像被切斷了脖子猶未死的雄雞,令人牙都酸了。

狗尾只講了一個字。

他講完了這個字之後,就倒下去,死了。

他一生裡最後的一個字是:

“鬼!”

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三回 鬼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三回 鬼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鬼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三回 鬼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一回 唐花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三回 鬼第一回 唐花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柳五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鬼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唐花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三回 鬼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鬼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三回 鬼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二回 柳五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二回 兩條蛇王
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三回 鬼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三回 鬼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三回 劍王之戰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鬼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三回 鬼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一回 唐花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三回 鬼第一回 唐花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柳五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一回 錦江之水葬唐朋第三回 鬼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二回 兩條蛇王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一回 火王之死第一回 鬼氣森森第一回 一條胳臂一條腿第一回 唐花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二回 閃亮的飛檐第三回 鬼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一回 唐花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鬼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三回 鬼第二回 柳五第一回 太禪與守闕第三回 一隻拈花一般的手指第三回 琴二胡笛子第二回 柳五第三回 別離良劍相見寶刀第三回 天正與龍虎第二回 斷了的手和平凡的刀第一回 和尚大師第二回 四個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二回 十年一戰第二回 江湖廖落爾安歸第二回 兩條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