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錫安放下了掛墜——那是一個精緻的小相框,在那裡面有他美麗的妻子同他的合影,他猶豫了很久才忍住了打開它的慾望——實際上他也已經很久沒有再打開這個相框了,那熟悉的面孔開始模糊,在記憶中流逝着過往。
不是他不想看,而是他千瘡百孔的內心恐怕已經無法再忍耐這樣的思念與痛苦了。
“願面紗之女保佑你的靈魂。”他看着被銀質釘子釘入頭顱的死者,將腦海中紛亂的思緒拋諸腦後,認真地祈禱道,所有人看他這樣的架勢都會以爲他是個虔誠的騎士議會教士,但實際上他曾經是個殺人如麻的金牌殺手。
面紗之女是德瑪西亞人傳說中的死神,有的地方的人們稱她爲羊靈,有的地方又稱他爲狼靈,但實際上它是個雙生子。
“錘石......”他呢喃着這個名字,黑色的風衣在夜風中飄揚起來,“我能不能殺掉你呢?”
他又回想起那天,錘石曾經展現出的令人絕望的力量,他知道他還遠遠不夠資格與它抗衡,但是他已經等不了了。
在復仇的路上他漸行漸遠,雖然現在他還沒有被仇恨遮蔽了雙眼......但是是,也已經差不多了。
......
隨着太陽的日落西山,黑夜的逐漸籠罩,那海平面上的黑霧越發的濃郁並且清晰了起來——它彷彿一個活物,正在不斷地接近着藍焰島。
轟隆!
天空中響起了晴天霹靂,烏雲從四面八方涌來,逐漸地遮蔽了天上的月亮。
而這,也標誌着蝕魂夜的真正到來。
在港口,一艘名爲冬吻號的漁船上,奧拉夫倒提着一頭巨大的海獸屍體,跳下接近十米高的船舷向着碼頭的漁鋪子走去。
然而,到了之後他才發現,裡面居然已是空無一人。
“這是怎麼回事?”他回頭問自己的同伴,當他被張潮甩了之後,不得已加入了一艘專門捕捉海獸的漁船,但是很快他就喜歡上了這種同海洋搏鬥,與海獸爭鋒的刺激感。
他已經決定戰死在海洋中,但是緊接着就有人告訴他,他大概要戰死在今天了——蝕魂夜就要來了!船長面色陰沉,滿臉恐懼。
“那是久遠到無法回憶起的傳說,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再相信有這樣的東西——我也不信,但是事實證明了我們究竟有多麼的愚蠢。”
船長彷彿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忐忑地向後看去,然後哆哆嗦嗦,臉色鐵青地指了指奧拉夫的身後。
奧拉夫有了不好的預感,長年的戰士生涯,使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不遠處,有着一種極度恐怖的死亡氣息很突兀地出現了。
他回頭看去,雙眼猛然瞪大了。
無數亡靈,彷彿來自最黑暗的噩夢,正在黑霧之中翻滾。
像是一道黑色的巨浪,將自己剛剛離開不久的那艘船隻,無聲無息間,侵蝕成了一片乾枯碧綠的朽木。
在那黑霧滾滾的天空中,一名身材高大的恐懼騎士,胯下是一匹奇美拉一樣龐大的殭屍獸。
獅首羊身,猩紅的眸子,它張開巨大的口,噴出混合着硫酸與死亡的吐息。
恐懼騎士的身前橫架着一把黑色的巨鐮,蒼綠色的火焰環繞着刀鋒。
隨着他張開了嘴,亡靈們齊齊發出一聲呼嘯,離開他的身邊,急速地朝着比爾吉沃特的碼頭推進。
奧拉夫想要戰死在與龐大的海獸之間的戰鬥中,他覺得那一定是一件非常酷炫並且符合戰士的榮光的事情。但他沒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比起眼前的這位恐懼騎士,海獸算個鳥蛋。
他握着厚重的雙斧,長滿厚繭的粗糙手掌如同鋼鐵,緊緊地握着它的木頭柄。
“奧拉夫會讓你生不如死,骨頭茬子們!”他狂怒地大叫着,沿着碼頭衝刺起來。
狂戰士,怒則戰,戰則狂,狂則勝!
然而,勝,或許,也是死!
......
張潮手中握着黑色的九頭蛇長劍,源源不斷的力量從其中向着他的體內灌注着,他不知道九頭蛇究竟是怎樣的一頭兇獸,但保守估計也不會遜色於納什男爵。
然而今天,他將用它的身體做成的武器同一羣死去千年的亡者爭鋒,他隱約還能記得第一次比賽場景時,遇到赫卡里姆時的瑟縮與驚恐。
“是時候雪恥了。”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與其他人類英雄不一樣,現在的人類英雄大多還沒成長到自己的巔峰時期,而暗影島的英雄則由於其漫長的壽命,已經不遜於他們鬼生中的巔峰時期多少了。
沿着蛇母的神廟前,那嶙峋的山路,他一步步走了下來,他的內心不乏緊張,但隨着他握緊了手中的劍柄,他的心在迅速地平靜下來。
......
天空中的雷聲越發的巨大了,無窮無盡的亡靈從黑霧中涌來,他們鋪天蓋地如同蝗蟲,吞噬者生靈的血肉,然後將他們的靈魂同化爲自己的一員。
盧錫安釘出了最後一枚銀質的釘子,然後他就注意到了一個手持黑色長劍的男人,在無數人潮向着比爾吉沃特城的內部跑去的時候,逆流而上,向着黑霧的方向走去。
“嘿!我想我們可以搭個夥兒。”盧錫安的聲音很低沉,他手中的兩把有着華麗花紋,充斥着符文能量與聖光氣息的手槍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收割亡者的魂魄了。
那人回過頭,露出溫和的笑容:“可以,我叫張潮,負責正面。”
盧錫安也露出了一絲微笑,不是開心,而是滿意對方的定位正好與自己互補:“你好,我叫盧錫安,負責遠程。”
突然間,他們同時看向了遠方的黑色天幕,只聽隆隆戰鼓聲陡然間響起,彷彿化作人們心跳的鼓點,一點點,敲擊着。
“大頭來了......”盧錫安喃喃自語。
“很熟悉的氣息。”張潮笑了,他立刻就猜出來了是誰到了。
......
不遠處響起喊殺聲,雷文已經精疲力盡,莎拉勉強拉起他的手,將它身後撲過來的一隻長着青面獠牙巨口的骷髏的腦門轟了個粉碎。
然而,那隻骷髏爆碎的身子,卻是在片刻之間就已經重新凝聚了,再次撲了上來。
與此同時,無窮無盡的亡者們前仆後繼地涌了上來,張牙舞爪。
“原來死掉的人還真難殺啊。”厄運小姐強忍着恐懼,不希望別人看出來。
她這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麼的天真,居然以爲靠着一些小工具還有盲目的信仰就能跟亡靈正面較量。她原打算向比爾吉沃特的人證明,他們根本不需要普朗克。人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把握。
但現在她要把自己害死了不說,還把這座城市推進了煉獄。
一個低沉的號角聲掃過廣場。緊接着又是一聲。
雷聲大作,隨着風暴漸漸靠近,漆黑的雨水彷彿時間最污穢的死亡氣息,開始漸漸地墜落。
不一會兒,雷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彷彿是一個巨人揮着鐵錘發狂地砸在鐵砧上。
梆梆梆——地面跟着顫抖起來。
“天啊,那是什麼東西啊?”雷文問。
“不知道。”厄運小姐話音剛落,黑霧中出現了一個騎士的輪廓。
午夜的天幕映襯着他的影子。他彷彿騎在一匹比例怪異的戰馬背上,頭盔的形狀如同惡魔的腦袋。
“是個恐懼騎士。”厄運小姐說。
雷文猛地搖頭,他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因爲他敏銳地注意到了那並不是個騎士,而是身體與馬身相連的怪物。
“纔不是。”他絕望地說,“是戰爭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