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堯看着他的眼睛，“也沒事，輸了比賽是很正常的。但是起碼要想明白到底爲什麼輸了。當然那場比賽輸了原因很多，不光是一個人的問題。BP先天不足，C位手太短。每個人發揮也都有問題，上單不敢開；ADC走位是很迷，看得出來緊張得不行；輔助關鍵時刻走神；叫得最兇的打野，也沒能找機會把對面C位踢回來。這場比賽的失敗不只是你的問題。”
他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但是你問題也不小。”
洛陽抿了抿嘴角，還是選擇沉默。
其實他心裡知道自己到底哪裡錯了。
剛纔陸江山質問他爲什麼出水銀的時候，他直接炸了。炸了是因爲惱羞成怒，他潛意識裡知道，陸江山說的是對的。好多次他就差一點點輸出就能秒掉對面AD，結果被髮條和卡爾瑪盾生生把小炮的血線拉上來沒有能夠完成擊殺。
樂堯輕輕嘆了口氣，“每個職業選手都有自己的弱點。比如說有人心態不好，訓練賽強無敵，正賽就GG。有的人英雄池淺，跟不上版本熱門。如果你清楚對面的弱點，你就很容易能針對他。如果你清楚自己的弱點，改正它你就能變得更強。這不就是孫子兵法所說的‘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麼？也不是什麼高深道理，每個人都懂，但是爲什麼還是有人強，有人弱？因爲有人願意去行動，有的人就連想都不願意想清楚。”
樂堯其實很不喜歡灌雞湯。樂堯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自省，誠如古人所言，吾日三省吾身。但也正因如此，反省太多，給自己的壓力也太多了。
他此刻覺得，自己本來就是個失敗範例，卻還給後輩做思想教育工作，實在有點裝模作樣了。
樂堯正想着要不要換個話題，洛陽卻開口了。
“堯哥，我有個問題。”
“嗯？”
“您……要……”洛陽惴惴不安看了一眼樂堯，“回EM嗎？”
樂堯愣了一下，然後“噗嗤”笑出聲，勾了勾嘴角，“幹嘛那個表情？我又不會來搶你位置。我早就不能打了，如果我還能打，當初我就絕對不會走。”
樂堯爲何退役一直是衆說紛紜。當時樂堯退役的理由是受傷，可是誰信呢？這怎麼聽都像是個因爲頂不住壓力而逃避的藉口。
“哦……”洛陽看樂堯也不想多說，就沒再繼續多問關於他退役的問題，“那你會留在EM嗎？”
樂堯笑了笑，“還不知道呢，看老闆安排，也許回來看看飲水機什麼的，呵呵。”
洛陽乖乖點了點頭。
樂堯看這孩子還是蔫蔫的，忍不住又開導了兩句，“你也不要太把這次的失敗太放在心上。比賽有贏有輸，咱們又不是沒有輸過，保級都保過，下賽季好好打。”
洛陽看了一眼樂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洛陽他從十五歲開始做訓練生，曾經見證過EM最輝煌的時刻，看着自己的前輩們光環加身高舉獎盃。然而，當他自己坐上EM中單位置的時候，這個戰隊已經深陷泥潭。他自認爲是一個心態很好的人了，他原本是不怕輸的，他只想着要保住EM的招牌，要留在LPL，要比上一場打得更好，僅此而已。
可是，一路這樣磕磕絆絆走下來，這個賽季竟然讓他們有了可以進入世界賽的機會！
世界舞臺是所有人的夢想。就差那麼一步，甚至，就差那麼個該死的水銀飾帶。
這樣的失敗，讓他第一次覺得無法接受。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次又一次錯失機會。職業選手的生涯這麼短，他還有幾次機會打進世界賽？
洛陽垂下眼睛，自言自語道，“我現在覺得好累。”
勝利會讓人高歌猛進，失敗使人偃旗息鼓，這都是人之常情。那些一路失敗還能越挫越勇的人，真的要麼是變態抖M，要麼就是註定要成功的人生強者。可後者畢竟罕見。
樂堯想了想，說道，“我記得你剛來EM那會兒，打得特別爛。但是打輸了你也挺開心的，當時教練還說你缺心眼呢。”
洛陽有氣無力笑了一聲，“小時候是有點缺心眼吧?“
“那時候看你成天都美滋滋的，現在怎麼一天到晚愁眉苦臉。”
洛陽愣了愣。那時候無論是比賽還是打遊戲，和隊友在一起就算是打的菜也還是覺得開心，不像現在，他開始覺得打比賽給他帶來的負面情緒要更多。
樂堯猜得到洛陽在想些什麼，他拍了拍洛陽的肩膀，“咱們選擇這個行當都是因爲喜歡遊戲，不過喜歡遊戲也可以選擇更輕鬆的方式。比如說去當主播，賺的錢也足夠養你自己了。不喜歡直播可以做數據分析師，甚至去做教練、解說。”
洛陽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說，“我還是想打職業。”
打職業其實一點都不輕鬆。
訓練量大到讓人無法想象，有時候一天甚至能達到十五六個小時。全身從肩膀到脊椎、腰椎，再到手腕手指，職業選手沒幾塊肌肉骨頭是好的。除了身體上的負擔之外，心理負擔更大。打不好就要被教練噴，被隊友噴，還要被鍵盤俠噴。更要命的是，作爲電競選手，職業生涯實在是太短暫了，競爭壓力也實在太大了。周圍有無數天賦卓越又拼命的對手，自己稍有不慎，可能就會被踢出這個圈子。真的被這個圈子掃地出門他們還能做什麼？他們除了遊戲，一無所知。
可是還是有那麼多人選擇了來打職業，有那麼多身價極高的老選手仍舊選擇呆在賽場上。
爲什麼？
原因很簡單。
因爲職業之路是夢想。
洛陽一直都極度的渴望，渴望這個舞臺，渴望強勁的對手，渴望勝利。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年世界賽，他站在臺下看着前輩們爲了勝利而奮戰的樣子，他感到熱血沸騰，感覺到指尖發麻，感到心臟顫抖，他和所有的觀衆一起嘶聲吶喊，吼叫着EM的名字，EM！EM！EM！
他也渴望這個舞臺，渴望在此征戰殺伐，留下自己的名字。
每個人都想贏，想要勝利。
萬事皆有理由，唯獨想贏，是不需要理由的。
這是人類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