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嬋這一刻心臟差點都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暴露了?!爲什麼?陸江山這鐵憨憨怎麼可能察覺到?!
她強裝鎮定,聲音卻有點抖,“怎、怎麼可能?”
對上陸江山懷疑的目光,李心嬋強行掐了自己一把定了定神,語氣欲蓋彌彰斬釘截鐵,“瞎說什麼,你喝多了吧?”
陸江山皺眉盯着李心嬋看了兩三秒,眼神由懷疑到遲疑。突然,他一記直球扔出來,“那你爲什麼要親我?”
李心嬋聞言,頓時嚇得七竅生煙。
他知道?!難道當時陸江山沒有睡着?!!
李心嬋嚇得六神無主,下意識瘋狂反駁,“什麼親、親你,我纔沒有!你是做夢呢吧?怎麼淨說些胡話……”
陸江山盯着李心嬋近在咫尺的嘴巴張張合合,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是忽然有點煩躁。
陸江山突然一隻手按在李心嬋肩膀上,然後出其不意俯身湊了過去。
李心嬋的嘟囔立刻消失在了貼合的雙脣裡。
這只是一個蜻蜓點水一般的觸碰,陸江山迅速直起腰。他居高臨下看着李心嬋,這一次底氣十足,“你騙我,我記得這個感覺,你絕對親我了,絕對。”
李心嬋擡頭看着陸江山,大腦像是過載了的處理器一樣,整個卡殼了,只剩下溫度在急劇上升,大腦在瘋狂放出警報。
李心嬋猛地捂住嘴巴,轉身拔腿就跑。這逃跑速度比她高考體育時還要快上許多,陸江山都沒反應過來,她人已經一陣風一樣竄遠了。
李心嬋慌亂之中撞上了白澤,白澤踉蹌了一步扶住她,關切問,“這是怎麼了?嬋嬋你沒事吧?”
李心嬋驚慌失措,眼睛遊移了一下,迅速想到一個藉口,“我肚、肚肚子疼!”
“你慢點走!別摔着!”白澤看着李心嬋崩騰而去的背影搖搖頭。
哎,好好一個小姑娘,初來的時候安安靜靜文文弱弱的,如今這是怎麼回事?真是被一羣大老爺們給帶的越長越歪了,這可怎麼對得起人家父母啊……
……
剛纔陸江山和李心嬋站在角落裡,陸江山人高馬大把李心嬋擋的嚴嚴實實,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在幹什麼。
大家基本都已經吃飽喝足了,只剩下戰鬥力超羣的丁鵬傑仍舊在風捲殘雲。仔細看過去,餐桌上只剩下丁鵬傑、歐陽雨樂、張默和洛陽在聊天,柯桐不知道哪裡去了。
樂堯目光在天台上轉了一圈,發現柯桐一個人坐在天台小角落裡,於是他走過去,在柯桐旁邊一屁股坐下。
柯桐看着他,“你怎麼過來了?”
樂堯原本正在和祁允、凌霄、林嘉雯做一桌子聊天。也不知道話題怎麼就開始跑偏,凌霄突然開始爆起了當年樂堯的各種八卦,各種追過他的什麼女主持、女記者、女粉絲之類的。樂堯根本對此毫無印象,第一反應都是你丫瞎編,卻又聽凌霄說得言之鑿鑿,說出各種什麼追車、送花、送蛋糕、堵酒店之類的細節,搞得樂堯自己都開始懷疑難道真的確有其事。最後樂堯是在受不了一桌子人的編排,只好找了個藉口開溜。
樂堯說,“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蹲着?想什麼呢想的這麼入神?”
自從洲際賽柯桐突然和家裡鬧翻,生病,狀態下降之後,樂堯一直覺得柯桐大概是有話想對自己說的。但是一直等到夏季賽打到了最後一步,柯桐仍舊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來。既然如此,他乾脆就直接來問了。
柯桐笑了笑,慢悠悠說,“嗯,我覺得大概自己的人生陷入了迷茫。”
樂堯沒有笑話他,反倒是認真點頭,“正常的,很少有人能不迷茫。”
人之所以會迷茫,大多數都是因爲並不知道未來會如何。時間是不可逆轉且不可停歇的,它一直推着世間萬物向前行進。你只能一直向前走,卻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要到哪裡去,要走多遠,又或者只能原地打轉,找不到目標和意義,既迷惑,又茫然。
柯桐覺得樂堯和自己不一樣。樂堯很清楚自己要什麼,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在自己的路上走得毅然決然大步流星。他堅定又執着,並不存在迷茫這個問題。
柯桐看向樂堯,以自己平素那種溫和而又陳緩的語氣說,“堯哥……你說,我是不是不應該成爲職業選手?當年我要加入的時候,我記得你反對過。是不是如果不是我,你們也許能夠找到更加適合這個位置的人?”
他之所以會對樂堯這麼說,不是自怨自艾也不是抱怨,他只是在權衡利弊,冷靜地在思考自己到底適不適合這一行。
樂堯也瞭解柯桐,於是就事論事說道,“我當時不是反對你加入,只是那時候我不確定職業賽場是不是你真正的追求。你也看到了,這個圈子的生存環境很極端,優勝劣汰,淘汰率極高,我當時不知道你是不是做好了覺悟加入,畢竟……”
樂堯還有後半句沒說完“沒有決心和毅力的人,在這條路上走不了多遠”。
但柯桐和他有這種默契,他知道樂堯的意思。
柯桐思考了幾秒,點點頭,“嗯,你那時候的擔憂很有道理。我這人……說好聽點是佛系,其實是有點膽怯,挺怕這種嚴酷的競爭,也不喜歡跟別人爭得頭破血流。聽說好多很努力的青訓選手一輩子也沒機會上一次LPL,還好我運氣好,碰上你這麼個教練,當了一回關係戶。”
樂堯無奈搖了搖頭,“我在你眼裡這麼昏庸嗎?如果你實力不夠,再怎麼關係戶我也不會讓你上的。只是你除了當職業選手這苦差事之外,還有好多其他的選擇,我怕你因爲我選錯了路。”
樂堯和柯桐當了四年的室友,知道這個人學習成績好,人緣好,爲人勤勉、謙遜、多才多藝、樂於助人。他打籃球、運動、游泳,做飯,做家務。樂堯最開始一天到晚悶在房間裡,門都不出。如果是別人,大概早就把自己當成異類,早就受不了自己了。樂堯是清楚現在這個社會人情有多麼冷漠,柯桐完全可以把他只當做一個分擔房費的陌生人,把他當做空氣不理會。但柯桐沒有,柯桐經常沒事就來關心一下他這個看起來脫離社會又孤苦無依的網癮舍友,就連做飯都會給他多做一份,硬拖着樂堯出門,有時候是拽着他跑步,有時候是一起去超市採買。
最初樂堯純粹是閒着沒事幹才教柯桐打遊戲,柯桐玩聯盟玩得很不錯,一度也很沉迷,可是樂堯並看不出來英雄聯盟在柯桐的人生中到底佔據了多少重量。比他平時寫的代碼更重要嗎?比他期末要交的論文更重要嗎?比他和朋友的聚會更重要嗎?比籃球和游泳更重要嗎?
因爲這些不確定,樂堯才一直不能確定柯桐未來的去留。
但事實上柯桐其實想的根本是另外一個問題,樂堯完全和柯桐想岔了。
柯桐現在主要擔心的是更加實際的問題:如果EM只是一個聯賽的中游隊伍,柯桐並不會感到這麼大的壓力。但是,今年EM的成績太好了。
“我怕拖後腿……”柯桐輕輕嘆了口氣。
柯桐在看了張默以及世界其他頂尖上單選手的比賽之後,經常會想,也許他是真的不適合打職業,他這輩子大概也打不出張默那種進攻和操作。他英雄池不夠深,練英雄又慢。上單在最近版本中至關重要,如果需要他打分推的時候他打不贏,那可能會葬送掉整個隊伍的努力。他不想當那個罪臣,罪惡感太深了,壓力也太大了。
害怕失敗是每一個職業選手必須跨過的一個坎。害怕這種羣情緒是潛移默化的,你也許心裡已經做了一百萬次的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不緊張不害怕,但是偏偏比賽上的操作就是變形,關鍵時刻的反應就是會變慢,本該想到的策略和戰術就是想不到。無論你在場下或者訓練賽裡再怎麼驚爲天人,再怎麼強,場上發揮不出來,你在別人眼裡就只能是個菜雞。不打敗這種恐懼,它就會打敗你。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過這種情緒,比如說樂堯就沒有過。這大概就是天才的某種特權。
樂堯拍了拍柯桐的肩膀,笑道,“拖後腿?你第一年進職業圈就可以和打了三四年的趙君嶽分庭抗禮,你還想怎麼樣?”
趙君嶽已經是業界標杆型上單,柯桐比賽上能和他打個五五開已經很不錯了,已經比大部分的上單都要強上那麼一小點了。
柯桐知道樂堯這是在安慰他。樂堯和他自己都很清楚他的上限在哪裡,柯桐和其他選手不一樣,他已經處在巔峰期了,已經觸到了天花板,沒有辦法更進一步。
柯桐笑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周圍的人都太強了,以前沒進入這個圈子之前,沒有意識到頂尖選手之間的差距也會這麼大。”說到這裡,柯桐微微一笑,“我從小到大一直都挺順的,私以爲才智不凡,進了電競圈之後才發現……天外有天啊。”
樂堯沉默了一會兒,淡聲道,“沒錯。當你不斷的成長,不斷向上爬,你就會發現自己身邊的人也會越來越強大。你的目光永遠都是向上看的,所以纔會覺得自己的渺小……”說到這裡,樂堯頓了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我記得你以前問過我,巔峰的景色如何。其實,我猜想巔峰上應該也沒什麼景色吧,只是有更強的人等在那裡,等着我去擊敗。”
柯桐眯起眼睛,在臆想中構建了一下那副畫面。如果真的有一天,EM登頂世界寶座,那之後呢?一切就結束了嗎?
柯桐有些好奇,“那如果你真的登頂了呢?上面就在沒有其他人等你了。”
樂堯卻笑了,“如果真的自己成爲了巔峰,那背後就會多出來很多追趕我的人,到那時候,我會享受那種被全世界追殺的快感。”
柯桐看着樂堯在夜色裡閃閃發光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哦……原來……你是這樣的堯哥。”
樂堯挑眉,“怎麼?想想不覺得很刺激嗎?”
柯桐點點頭,刺激。
就像老牌王者UMA,全世界的隊伍,無論是新的生力軍還是老牌強隊,所有隊伍都以狙擊UMA爲榮。全世界所有的玩家都想再遊戲裡單殺一次PokcerFace。頂着魔王王冠的人,纔是整片大陸上最危險的人,他隨時都可能被任何企圖顛覆王座的人挑戰、擊殺。
若是有一天,EM也能如此……那真的是相當的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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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VQ這是補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