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十月,大漢疆土極爲紛亂的動盪局勢有增無減,雖然北疆的異族之亂暫因匈奴、烏丸聯手抗擊強大的鮮卑而息止,然而河北各郡,乃至整個天下,各種規模的禍亂卻依然此起彼伏,令各地漢軍疲於奔命,苦不堪言。
太行山羣雄接受了朝庭的敕封,搖身一變爲地方官員和駐軍將領,然其中卻有人暗藏不臣之心,不動聲色的擴張着實力,未來形勢不容樂觀。即使是連新近擢升的平難中郎將張燕,也向朝庭發來密報,透露出難以約束和壓制太行山諸部的憂慮。
在太行山羣雄的身側,另一支同樣以流民起家的勢力正在日益壯大,這便是以郭太、楊奉、李樂、韓暹、胡纔等人爲首的白波軍。他們不僅佔着地利,又兼昔日黃巾出身的人和,令無數流民望風相投。有證據表明,他們的戰力至少也達到了三萬,已經成爲一支足以左右河北形勢的力量。
雖說他們號稱黃巾舊部,卻與黃巾出身的其他勢力並不咬弦,張燕便曾想憑藉昔日的大賢良師之徒身份,前去商討招安大計,可惜郭太、李樂等人全不買帳,更對張燕搬出的馬元義和張曼成等人嗤之以鼻。最終,張燕碰了一鼻子灰,無功悻悻而返。
消息傳開,結合不久前白波軍曾與烏丸、張舉叛軍共同圍攻渤海漢軍的實證,天下間的有識之士紛紛口誅筆伐,聲討白波軍勾連異族、狼子野心的叛漢逆行。
然而,尚未等到朝庭調兵圍剿,天下各地再起戰亂。先有巴郡板楯蠻復反,攻打郡縣,抄略城邑,令剛剛從馬相之亂中掙脫出來的益州,再次一片大亂;後有汝南、葛陂和青徐之地的黃巾軍又起,引發中原遍地戰火。朝庭無奈之下,唯有暫且放開白波軍,一面將主力收縮於涼州沿線,繼續與韓遂、馬騰叛軍相峙,一面急調西園新軍的上軍部別部司馬趙瑾入川平定板楯蠻,調下軍校尉鮑鴻迎擊聲勢最大的葛陂黃巾。正當天下漢軍都在焦頭爛額之時,渤海大地上卻呈現出另一番氣象。在鷹將們的指揮下,一批批完成了軍事訓練的新兵們四處出擊,掃蕩渤海各處山賊巢穴。在兵堅甲利、訓練有素的渤海軍面前,山賊們或被一網打盡,或是望風而降。在爲期一個月的剿匪行動中,共攻破盤踞于山間鄉野的賊巢匪穴數十處,不僅有效穩定了渤海治安,令一羣羣長年隱藏山中的流民們走出深山,重新編入大漢民籍,更令之前從未沾染鮮血的新兵蛋子們徹底摘掉了菜鳥的帽子,昂首闊步的邁入了精兵的行列。在海上,幾位水軍將領的戰船編隊乘風踏浪,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渤海海疆甚至是周邊的所有海賊掃得無影無蹤,連曾經囂張一時的海賊之王管承也被殺得魂飛膽寒、僅以身免,再也不敢靠近渤海半步。雖然渤海的水軍步騎均大出風頭,向世人們展現了強大的戰力,然而最受百姓們關注的,卻是渤海軍中一支極爲特殊的部隊。經棗祗、鄭蓮和高清兒訓練考覈後,數百名斥侯、情報部門的新兵們有如斷線之珠,灑向各縣各城,他們的任務便是以喬裝之身,靈活運用所學,體察民間疾苦,揭發貪官污吏。軍方直接介入地方政事,這幾乎是一項空前絕後的創舉,既有軍隊承負起干預和保障的執行力度,又斷去了官官相護的一切可能,很快便有一些爲害地方的官員和宗族成員紛紛鋃鐺入獄。消息傳出,渤海震動,百姓們遇見渤海戰士無不簞食壺漿,以示愛戴,而一些宵小之輩則是談虎色變,從此洗心革面。
以南皮城和新城爲中心,幅射全郡的堅實大道上,道旁遍栽柏柳,皆有店肆,道間川流不息,商旅不斷,整個渤海,盡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蹄聲篤篤,一支數百人的騎兵一路疾馳,在修縣城外的一處田莊前集體駐馬。幾位將軍甩鞍下馬,向田莊行來。
田莊前,一人老遠便迎着劍佩鏘鏘的幾位將軍欣然施禮,大叫道:“各位將軍蒞臨,實令寒舍蓬蓽生輝!高某感激不盡!”
說話之人身形雄偉,儀容俊秀,正是素有渤海四大家族之首稱謂的高氏之主高覽。
“高先生客氣了!”南鷹含笑回禮:“先生幾番慷慨解囊,義助我軍。而此次本將途經修縣,又得先生牽牛擔酒的前來勞軍,本將才是心懷感激!”
“今日應邀前來,便是要當面答謝先生的!”他拱了拱手:“先生高義,本將謹代表全郡軍民相謝!”
“哪裡的話!”高覽發出一陣爽朗大笑:“將軍施政有方,治軍有道,令渤海百姓安居樂業,纔是我等之幸呢!”
“將軍請!”他側過身來,擡手引路:“快請入內飲宴!”
席間自有一番杯觥交錯、傳盞弄斝不提,高覽突然微微一笑:“南將軍,某有一奇物想要呈送將軍,還請移步!”
“哦?倒要見識!”南鷹敏銳的察覺了高覽眼中遞來的那一絲異樣,他擡手止住幾名欲要一同起身的部將:“你們繼續,本將單獨隨着高先生便可!”
看着南鷹不動聲色暗中打出的手語,幾名部將微一遲疑,終於坐回原處。
高覽再次向南鷹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躬身道:“將軍請!”
望着他趨前的身影,南鷹摸了摸懷中的手槍,嘴邊泛出一絲冷笑,快步跟了上去。
“將軍請觀!”轉過幾處房舍,一聲響亮的馬嘶驀的傳來,高覽止住步伐,恭謹道:“這便是在下想要呈於將軍的奇物!”
“什麼?這是!”南鷹猛吃一驚,他盯着眼前那匹無人牽勒,緩緩信步而來的高大駿馬,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通體雪白、不含一絲雜色的軀體,有如白緞般純白無暇,深邃靈動的馬目中竟似閃現着人性的光輝,它彷彿通靈的探過修長優美的長頸,在南鷹耳邊呼出溫暖溼熱的呼吸。
“啊呀!這份大禮可真是委實有些重了!”南鷹探手撫上那光滑的毛皮,發自內心的讚歎道:“如此世間難尋的奇馬,本將可真是不敢收受了!”
“這真是先生的贈予嗎?”他擡起頭來,雙目中奇光閃動:“非是本將小瞧先生,憑先生的能耐,怕是還送不出這樣萬中無一的神物!”
“將軍你……”高覽身軀一顫,垂首嘆息道:“果然高明!不錯,在下何德何能,怎配擁有如此馬中王者?其實,這是在下主人的一點心意!”
“你的主人?好一個神秘之人!”南鷹繼續愛不釋手的撫摸着馬兒,淡淡道:“既然馬已在此,相信貴主亦在左近,何不請出一見?”
“將軍你!”高覽終於色變:“竟似早有所知!這怎麼可能?”
“封雄是死在你的手上吧?本將尚未謝你!”南鷹若無其事道:“不過先生的手段未免太不高明,俗話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卻將封雄殺死在修縣的自家門口,本將想不懷疑你都難呢!”
高覽如殛雷擊的連退兩步,臉上再也半分血色。
“元伯,你這件事確實辦得不夠漂亮!”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從容道:“倉促行事,致使破綻百出,如何瞞得過一雙鷹目的鷹揚中郎將?”
“主人!”高覽斜退數步,垂手恭立。
“漢揚,別來無恙!”房檐下的暗影中,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踏了出來。
“果然是你……虎賁中郎將,本初兄!”南鷹緩緩挺直了身軀,平靜道:“抑或應該稱呼你另一個身份,天干地支中從未謀面的……公子!”
“你我雖然曾經彼此敵對,卻也在洛陽之戰中同經患難,算是亦敵亦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來人正是洛陽一別後再未重逢的袁紹。他一陣輕笑:“漢揚可莫忘記,你我三年盟約未盡,仍算是盟友!”
但見他負手而立,身形如山,面如止水,說不出的卓爾不羣。身邊的高覽原也是一位相貌出衆的奇男子,卻在他身邊黯然失色,再無半分光彩。
“既然孫賓碩和黃忠都成了你的屬下,我的身份當然瞞不過你,可是令我驚異的是……”袁紹雙目神光大盛:“爲何你對我離開帝都、潛至渤海卻是毫不動容?難道你竟一早探明瞭我的行蹤?”
“本初兄誤會了!小弟仍未神通廣大至此,你離開帝都,我實是毫不知情!”南鷹寸步不讓的與他對視,傲然道:“可是你進入渤海,卻不可能瞞得過我……畢竟,這裡是小弟的地頭!”
“好!”袁紹與南鷹對視片刻,突然啞然而笑:“果然不愧是本人一生少數瞧得起的人物之一!更不枉了愚兄不遠千里的來爲你送上這份大禮!”
“本初兄休要避實就虛!”南鷹收回愛撫馬兒的手掌,哈哈一笑:“你不惜潛入渤海,又送上這匹絕世良駒,當然不可能是爲了和小弟敘舊而來!”
“你我之間的關係仍然尷尬,所以有什麼話便請直言!”他卓然負手而立,氣勢絲毫不遜袁紹:“否則若要引起小弟的誤會,那可就有傷和氣了。還是那句話……渤海,是我的地頭!”
此言中的威脅之意已經一覽無遺,高覽亦變了顏色。誠如南鷹所言,既然早已知道今日赴會的底細,自當做了萬全的準備,如若一言不合之下,不僅袁紹將爲籠中之鳥,整個修縣高氏也將被連根拔起。
“漢揚啊!若是不明真相的外人,真要將你視爲一個性急暴躁之人!”袁紹不但不以爲忤,面上神色更趨恬淡:“本人今日前來,不爲別事……實爲相邀漢揚一起剷除奸宦,共同迎立史侯爲帝的千秋大計!”
“你說什麼?”南鷹的面色驀然間冷了下來,他怒喝道“放肆!當今天子龍體康健,你竟敢當前本將面前妄言廢立?是否真的不想活着走出渤海?”
“看來……你也有不知道的秘密!”袁紹毫不動容道:“當今天子龍體康健?漢揚仍然蒙在鼓中吧?如今的大漢,內有奸宦專權,外有梟雄窺測,天子亦是疾症纏身,不久於人世,奪嫡之爭已經一觸即發……”
“你說什麼!”南鷹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他狂喝道:“天子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