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過後,山林間瀰漫着淡淡的青草芬芳和濃郁的土壤氣息,一絲絲薄薄的晨霧縈繞在林間枝頭,令這片茂密蔥鬱的世界盡顯靜謐和神秘。
幾個獵戶打扮的身影快速穿行於山間小徑之上,那輕快矯健的步伐似乎正在訴說着他們內心中的喜悅之情。
“大叔!歇歇腳吧!”一個青年獵戶停下腳步,伸手擦拭着額邊的汗水,向着走在最前的老獵人嚷道:“你老人家老當益壯,咱們都跟不上了!”
那老獵人嘿然一笑,停下腳步:“你們這些小子可真是丟了山裡人的臉面……也罷!就歇一會兒吧!”
青年們如蒙大赦的靠着樹木坐下,掏出腰間的皮袋“咕冬咕冬”的大口灌水。
一個青年見那老獵人仍然凝神望向大山深處,不由笑道:“大叔,你這麼久沒有進山,定是急得心都癢了!”
“那是自然!”那老獵人嘆息道:“咱們山裡人祖祖輩輩長在山中,當然是靠山吃山……幾個月沒有進山了,再這麼下去可真要喝西北風了!”
“合着咱們倒黴!”一個青年嘟囔着:“幾個月前,先是來了一隊軍爺封山,跟着又是一場地動,連山都幾乎震塌了……大叔,咱這神農山也真是不太平!”
“正因如此,村長才會讓我們停止入山,祭神祈福九九八十一日,希望能夠求得山神庇護……”那老獵人又嘆了一口氣:“希望我們的一片誠心有用。從此再不用遭受災禍!”
“對了,大叔!”又有一個青年好奇道:“咱們神農山雖然只是太行山外圍,卻也罕有外人來到。怎會突然驚動官軍來此封山?”
那老獵人尚未答話,已有一個青年搶着道:“這個我知道,有一次我爲那官軍的將軍送野味時,無意間聽到他和另一個將軍說什麼藏寶……會不會是這山裡有寶貝?”
“哈哈!”幾個青年一起笑了起來:“這大山幾百年來都罕有人至,會有什麼寶貝?你就做夢吧!”
“那倒也不盡然!”老獵人突然開口了,他沉吟着:“聽老幾輩的人說過,大約一百多年前。王莽亂政那會兒吧?也有一隊官軍開來山中……說不定也是來尋寶貝的!”
聽他這麼一說,幾個青年立時來勁了:“那後來呢?那些官軍找到寶貝了嗎?”
“找到?”老獵人苦笑一聲:“聽說全都死在山中了。幾十年後還有人發現過屍骨呢!”
“什麼?”青年們一起駭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戰:“怎麼死的?”
“沒有人知道!”老獵人搖頭道:“當年敢議論這事的人就不多,我也是年輕時聽幾個老人喝醉了才露了幾句!”
“我的娘!這山裡別是有什麼古怪吧?”一個青年不由面色發白。
“呸!”老獵人嘲笑道:“會有什麼古怪?我都在這山裡進進出出幾十年了!你小子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衆人鬨笑聲中,那青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
“要是真有寶貝就好了!”一個青年面露希冀道:“換成錢。咱們就可以去城裡過日子了!”
“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愚蠢的想法!”老獵人肅然道:“山中雖然清苦,卻能夠活得踏踏實實……聽說外面已經天下大亂了,天天都在死人,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也就這麼一說!”那青年也開始抓頭:“我當然知道外面的可怕,聽說咱們的祖先就是爲了躲避戰禍才遷到山中生活的!”
“你知道就好!”老獵人冷笑道:“若非老祖宗們有先見之明,說不定就沒你小子了……好了!咱們繼續前進吧,一村的人都在等着我們滿載而歸呢!”
“走!”青年們紛紛躍起,跟着老獵人繼續向大山深處行去,然而口中仍是在不斷議論着方纔的話題。
隨着不斷深入。當日那場可怕的災難遺景漸漸呈現在衆人面前,大塊大塊因爲地動而崩塌的山石隨處可見,連樹木都被砸得七零八落。
衆獵戶瞧得觸目驚心。一起倒吸涼氣,心中不由暗自慶幸。若非那日恰好有官軍封山,說不好便要因爲這場天災而折上幾個人。
“天啊!這麼粗的樹都被攔腰砸斷了,這要是砸上人還不得粉身碎骨?”
“是啊!你瞧,那座山峰的形狀都和以前不同了,好厲害的地動!”
“還真要謝謝那些官軍。他們算是爲咱們擋了災了!”
“否則他們爲何會撤走?都被嚇破膽了吧!”
幾人轉過一處山邊,那老獵人無意間擡頭一瞧。突然驚叫出聲:“那是什麼!”
幾個青年順着他呆滯的目光望去,同時面色大變。
面前的山峰已經完全改變了昔日樣貌,彷彿是被從中劈斷一般,露出有如牆壁般的平整斷面……最爲詭異的是,那有如刀劈斧鑿的山壁正中,突兀的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穴。
“這是?”老獵人眯起眼來細細遠觀那洞穴,眼中驚駭之色越濃:“這洞穴,竟然象是人爲開鑿的!”
“什麼?”幾個青年驚叫起來:“會不會便是藏寶洞?”
一個平日反應最快的青年更是猜測道:“定然是了……這藏寶洞一直被秘密封閉,外人絕難發現,卻因爲一場地動而意外顯露出來!”
“太好了,這是天賜奇福啊!”青年們歡呼起來,目光一起落在老獵人身上:“大叔,我們去探洞吧!”
老獵人面容扭動,顯是內心中正處於激烈的掙扎,終於,他猛一揮手:“既然碰上了。便沒有放過的道理!小子們,準備好繩索,咱們先登上峰頂。再順繩溜下去!”
“好!”青年們精神大振的準備起來。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那山峰看似近在眼前,實則仍有一段很長的距離,獵戶們疾行了一個多時辰,才登上了那峰頂,七手八腳的放下了長繩。
老獵人經驗最爲豐富,身手也不輸年輕人。他力排衆議的擔負起了探洞的重任。
望着老獵人順着繩索漸漸滑下的身影,青年們都有些激動不已。說不好這就是改變一生命運的時刻了……
長繩突然猛烈的拉動起來,這是老獵人發出的信號。
青年們一怔,這纔剛下去啊!怎麼立即便要拉上來呢?
當老獵人的面容從崖邊現出,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老獵人的臉色又青又白。眼神中盡是恐懼之色。
“立即走!”老獵人手抖腳顫的只說了三個字,撒腿便跑。
望着平日裡一直以膽大包天聞名的前輩也嚇成這樣,青年們也都慌了手腳,連長繩也不要了,跟着便跑。
一直跑回到發現洞穴的地方,老獵人終於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只顧猛喘。
“大……大叔!”一個青年亦是跑得心跳如鼓,他跌坐在老獵人身邊,喘息道:“寶貝……寶貝呢?”
“屁的寶貝!”老獵人眼中再次流露出恐懼之色:“全是死人骨頭。還有……”
“什麼?死人骨頭?”青年們一起瞪大了眼睛,突然狂笑起來。
“大叔,你竟然會怕死人骨頭?”一個青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咱們誰沒見識過啊?大叔你真是老了。太丟臉了!”
“不!不!”老獵人明顯有些口吃道:“全是骨頭,至少也有上百具!”
“上百具?”青年們怔住了,還是那個反應最快的青年一拍大腿:“這就對了啊!定是藏寶洞無疑了!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嗎?但凡秘密寶藏之所,都有死人……負責埋寶的人都被滅口了啊!”
“這回真是要發財了!大叔你不早說!”一個青年忘記了疲勞,“噌”的站了起來:“害得咱們白白跑了回來!走,咱們回去挖寶去!”
“不!不能去!”老獵人狂叫起來:“那洞中有猛獸!”
“猛獸?”青年們一聽。都被氣樂了:“大叔,咱們進山是幹什麼吃的?就是專門打猛獸的啊!正好一舉兩得了!”
“不是的!那猛獸絕對不是尋常的猛獸!”老獵人眼神有點發直:“我在洞內量過它的爪印……有這麼大!”
望着老獵人用手比出的大小。青年們一起愕然,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獵人,當然明白那個大小意味着什麼。
有人不信道:“那不是比老虎還大?大叔你看花眼了吧?”
老獵人聽得大怒:“我會看花眼?你小子……”
突然間,他的眼神一下子凝固了,伸手指向那處洞穴的方向,嘴張得大大的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彷彿見鬼了一般。
幾個青年一起霍然轉身……遠方那陡峭的山壁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色彩斑瀾的獸影,它輕盈的在山壁上縱躍着,那有如刀劈斧鑿的絕壁對於它來說,竟似閒庭漫步一般……瞧那獸影所去的方向,正是那處洞穴。
“咦?竟然這麼敏捷!”一個青年手搭涼棚的面露驚容:“能在山壁上輕易行動,不是豹子便是山貓!不過,這顏色好象有些不對啊!”
幾個青年聞言鬆了一口氣,其中一人抖手取下背後大弓,傲然道:“那麼有我一人出手就夠了……希望是隻豹子吧!如此一來,我就達到總數五隻的戰績了!”
他的同伴們一起苦笑點頭,因爲那說出大話的青年確是全村中最英勇的獵人,他甚至還獨自獵殺過一隻猛虎……
沒有人注意到,老獵人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獸影,身軀抖得更厲害了。
“敖----”一聲令人震怖的大吼聲猛然傳至,彷彿近在耳邊,震得衆獵戶心神劇震,險些立足不穩。
恐怖巨大的獸吼聲在羣山間不斷迴盪。有如鬼哭神嚎般一陣陣衝擊着獵戶們的心靈,令他們有如置身最爲恐怖的夢魘……青年們的臉色驟然慘變,憑着他們的經歷自然可以輕易判斷出這獸吼絕非是豹子。更不是猛虎,而是一種他們聞所未聞的巨獸。
老獵人終於回過神來,他慘叫道:“它是嗅到我留在洞中的氣味了……快跑!否則它定會在盛怒之下循着氣味追來!”
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慌充斥着青年們的心底,尤其是見識了那巨獸行走絕壁如履平地的可怕能力後,即使是最爲狂妄的獵人也不敢再生出與其對敵的決心。所有人都做出了最爲正確的選擇……逃!
一直跌跌撞撞的逃過幾座大山,所有人才有如爛泥一般癱倒在地,渾身汗出如漿的喘息不止。
“那。那是什麼?”一個青年顫聲道:“只當它是豹子,可是聽它的吼聲……比猛虎還要可怕十倍!”
“先前距離太遠。我們根本無法判斷它的體形!”另一個青年亦渾身發抖道:“看來大叔沒有說錯,它比老虎還要大上好多!”
“超過老虎的體形,勝逾豹貓的敏捷……”老獵人喃喃低語着,他突然呻吟道:“這是妖怪吧!”
“妖怪?”青年們瑟瑟發抖。都看清了同伴瞳內那無邊的懼意……他們無懼於猛獸,而面對傳說中的妖怪,卻只有畏縮之心。
“這神農山,咱們不能再進了!”老獵人呆了半晌,才斷然道:“回村,我們要立即將這個消息稟報村長!”
一行人邁着沉重的步履向山外行去,心情與入山之時卻是判若雲泥。老獵人驀然回首,最後深深望了一眼神農山深處,終於發出了長長的嘆息:“先是地動山崩。再有妖獸現世……天降大禍啊!這四百年大漢,真的要亡了嗎?”
與此同時,距離上千裡之外的漢中。黑虎山鷹巢。
程昱跪坐於書案之後,一目十行的瀏覽着面前那堆積如山的文牘……這些都是他必須儘快批閱的重要事務,不僅牽涉到漢中、巴郡幾地的軍政大事,更有在益州全境內針對劉焉而採取的種種制衡方針。
“軍師,長安方面有消息來了!”門外,有人恭敬說道。
“哦?還不入內稟報!”程昱停下手中之事。有些疲倦的用力掐着額頭。
“是!”一名年輕的鷹巢屬下行入施禮道:“長安線報,四路大軍圍城之計已然成功。樸虎將軍正率軍返回鷹巢……只不過!”
“不過什麼?”程昱半閉的雙目驀然睜開,眼中精光一閃:“出了什麼意外?”
“是的!軍師!”那屬下語中也有一絲驚惶:“原本在計劃中,只是太行山孫賓碩一系人馬潛入長安,可是主公他……他也悄然潛入城中了!”
“什麼?主公他!”程昱猛然挺直了上身,半晌才苦笑一聲:“其實我應該料到的……主公視清兒小姐勝逾親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他怔了一會兒,才揮手道:“傳令下去,嚴密關注長安事態,調動一切人手從外圍集結待命,隨時準備接應主公……並將此情況送至渤海,與我們形成合力!”
“是!軍師!”那屬下聽得精神一振:“屬下立即親自去辦!”
不等他轉身退出室外,突然一陣強烈的震動從腳下傳來,那屬下險些摔倒在地。程昱面前那高高的書簡文牘也“嘩啦”一聲散落一地。
“不好!又是地動!”那屬下反應神速的衝了上來,拖着程昱便向外衝:“軍師,我們要立即避到空地之上!”
“嗚----嗚”號角之聲大作,整個鷹巢都迅速行動起來,一支支軍人小隊沒有等到任何人的命令,便直接開始履行職責。在他們的組織引導下,大量百姓有條不紊的順着三面大開的城門向城外涌去。鷹巢兩側的衛星塢堡中,大量的應急救災物資開始源源不斷的送出……這種快速高效的應急手段,原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時代,然而,由於數萬鷹巢軍民無以倫比的精誠團結,由於鷹巢主人跨越時代的言傳身教,還有各級官吏制定實施的無數次應急演練,使這一切成爲了現實。
“加緊人員安頓工作!”
“督促各部加快進度!”
“派出搜索小隊查明情況!”
“彙報損失和人員傷亡!”
一條條諭令流水般傳了下去,整個鷹巢如同一部上足發條的機器,開始高速運轉。
很快,執行各項任務的主官們都開始了回報。
“人員安置已經完成!”
“各部應急處置均已施行!”
“搜索小隊全部派出!”
“沒有任何損失和傷亡!”
聽着一條條回報,程昱有些愕然道:“什麼?沒有任何損失?這怎麼可能!上次的地動,至少造成了十餘間屋舍倒塌,數人死傷!此次……”
“軍師!所有跡象表明,這並不是一場地動!”終於有人得出了結論。
“那麼方纔的震盪是怎麼回事?”程昱鬆了一口氣:“立即去查明造成震盪的原因!”
“軍師,深入黑虎山後方的小隊傳來消息了!”一名天眼戰士飛跑而來:“他們找到了震盪的源頭!這是詳報!”
“拿來我看!”程昱一把取過那天眼戰士手中的白帛,展開一看之下,立時眉間豎起了深深的“川”字。
半晌,他才斷然道:“立即組織一支進山小隊!我要親自入山查看!”
“是!”
幾個時辰後,黑虎山深處。
當程昱面對着眼前那山崩地裂的奇景,即使是以他的從容鎮定,亦是動容:“原來那場震盪,竟然是因爲山體崩塌造成的!”
原本有如天然屏障一般的山壁,陷出一條深深的峽谷,蜿蜒而外。若非之前對此地山勢極爲熟悉之人,絕難感受到大自然那改天換地般的可怕力量
“這條峽谷是否通向外界?”程昱瞧得心中一拎:“我們鷹巢背靠黑虎山,原是易守難攻,若這峽谷一通,便需分兵駐守了!”
“斥侯剛剛以天眼查明,這條峽谷應該直通漢水,長達十餘里!”一名天眼首領立即回答:“根據目前已經觀測的情況表明,這條峽谷最寬處達到四、五丈,最狹處僅容數人並行!”
另一名天眼首領亦補充道:“我們以人力探測的速度較慢,目前仍在推進之中……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一條暢通之路!”
“什麼?竟會通到漢水!”程昱吃了一驚,突然間,一抹無比欣喜的笑容在他的嘴邊浮現而出:“原本的死地,終於活了!天意,這是地動山崩的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