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第一章

題記

有時,堅強的含義需要另外一種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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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鐘樓上的火無聲的熄滅了。

綿綿細雨中,雅典娜神像金色的臉龐似乎淌滿淚水。

“塵歸塵,土歸土……”阿瞬低聲吟誦,一面跪下來。他稍許仰起頭,深綠色的長髮紛披到腦後,露出清俊的面容。深綠色的眸子,盪漾着恬淡甚至隱忍的光輝。

“塵歸塵,土歸土。”十一名聖鬥士跟着他呤誦。

瞬站起身,略微整理深藍色的法衣,轉過身,說道:“貴鬼,帶着他們,下山去吧。”

貴鬼向他行禮:“是,教皇大人。”

“等等,”瞬又說道:“美斯狄,亞狄裡安,你們兩個年長一些,凡事多多辛苦了。女神剛剛去世,聖域正處在非常時刻,要小心啊。”

兩人恭身答應:“是,教皇大人。”

瞬目送一行人走下神壇,消失在黑暗的甬道盡頭。他重新轉過身,凝視雅典娜金像。紛飛的雨絲像凋謝的楊花飄落在他身上。

距離極樂淨土之戰已有七年了。

七年如一夢。

瞬望着高高在上的神像,似乎透過雨簾和那美麗的金色眼睛又看到往事歷歷。

紗織抱着已經有些僵硬的星矢。她就這樣默默的抱着她最忠誠的戰士,很久了,紋絲不動、一言不發。

冥王的身體消失了,黃金權杖乒然墜地。整個極樂淨土開始可怕的震顫,這是它形將崩潰的前兆。

瞬蹲下來,低聲對紗織說道:“走吧,小姐。”

沒有任何回答。

一輝大聲說道:“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紫龍說道:“星矢也不希望看到小姐你這樣吧。”

紗織站起身,仍舊抱着星矢。她擡起頭,神色平靜,甚至還帶着微笑。“對,”她淒涼的聲調暴露了她內心最真切的感受,“我們走吧,回到光明的世界去。”

太陽出來了,聖域一片欣欣向榮。

星矢的葬禮結束後,曾經一起浴血奮戰的朋友各奔東西。勝利非常鼓舞人心、友情難以割捨、榮譽真是難得、還有,那未完成的使命仍然值得期待……不過,還是算了吧。

紫龍溫和的說道:“春麗還在等着。”

冰河漠然踏上西伯利亞的歸途,他終於可以永遠守護着母親了。

一輝拍拍瞬的肩膀:“我要回死亡皇后島了。那裡有艾絲美拉達和師父。”

連魔玲和莎爾拉也走了。她們,包括剛剛恢復記憶的星華、甚至包括紗織都被星矢的犧牲擊垮了。

瞬一個人留下來。

有時,堅強的含義需要另外一種詮釋。

七年後的一個春天的傍晚,瞬收到辰巳德丸拍來的加急訃告。他坐在教皇廳的寶座上慢慢拆開信件,默然讀完,擡手摘下深藍色的面具和三重冠。

女神病逝了。

他召集連同貴鬼在內的十一名聖鬥士,宣佈這個消息。16歲的貴鬼已經是白羊星座黃金聖鬥士了。

新生代的飛魚星座白銀聖鬥士芙羅維好奇的問:“女神也會去世嗎?”

瞬看着這個15歲的姑娘,嘴角動了動,算是一抹轉眼即逝的苦笑:“女神也有愛。”

亞狄裡安瞪了瞪芙羅維。

她趕緊退在一邊。

瞬回到教皇廳。

他像往常那樣坐在書房的窗口,欣賞外面的雨景。一會兒,他拉開抽屜,取出一沓信件。這些都是他在這七年當中寫給一輝的。但他從來也沒有打算把它們寄出去過。現在他開始寫又一封信。

“親愛的哥哥,”他寫道,“紗織小姐去世了。我的職責來臨了。等待新一輪女神轉世聖嬰,我說不清楚迎來這種使命的心情。總之,看到那些孩子,我感覺我真的老了。你千萬別笑。”瞬對着信紙淡淡一笑,繼續寫下去,“但是黃金聖鬥士的靈魂仍然被封印。除了白羊星座以外,恐怕再也不會出現其他的黃金聖鬥士了。這對女神的事業無疑是一種重創,而且是極端危險的。能否依靠那些新生代的孩子解除黃金聖鬥士之靈的封印,這個誰也不敢保證。更重要的是,我擔心又會引來一場更加慘烈的殺戮甚至是犧牲……我一直猶豫是否有必要這樣做。對了,哥哥,仍然沒有珍妮的消息。七年了,我想不出她究竟在哪兒……”

瞬放下羽筆,又一次出神的欣賞窗外一片朦朧溼潤的世界。

他聽見貴鬼的聲音:“稟報教皇大人,飛魚星座芙羅維私闖十二宮,被我打傷了。但她堅持要見您。”

“貴鬼!”瞬站起來,用念動力打開門,“你怎麼可以對一個女孩子施暴。”他轉過身,和貴鬼平靜的藍色眸子相對視。

貴鬼單膝跪下:“對下起,教皇大人。我也是逼不得已。這芙羅維也太不知進退了。”

“她現在在哪兒?”

“被我用水晶牆擋在白羊宮外。”

“讓她來見我吧。”

瞬來到正廳坐下。

芙羅維走進來,跪下行禮:“對不起,教皇大人。”

瞬問:“你這麼急要見我,有什麼事嗎?”

芙羅維再次深深拜下去,“教皇大人,我是來請求您下令向月神挑戰,解除黃金聖鬥士之靈的封印。”

瞬點點頭:“對的,封印之柱正是由月神看守。但我想知道的是,”他的身子微微前傾,“你怎麼會了解的這樣清楚?”

“教皇大人,”芙羅維答道,“這都是因爲我的師父,已被封印的雙魚星座黃金聖鬥士阿布羅狄。”

亞狄裡安向天琴星座白銀聖鬥士瑞柏亞問道:“難道芙羅維真的去了教皇廳?”

瑞柏亞點點頭,“我想是的。”這是個年滿18歲的小夥子,來自保加利亞。濃密的銀灰色捲髮覆蓋在寬頤的額頭上。通常情況下,他是溫和而略顯老成的。

亞狄裡安有些着惱:“瑞柏亞,你爲什麼不阻攔她?給我把隆達和達卡叫來。真是扯談!你準備讓我說多少次才行?你和北冕星座隆達、以及南冕星座達卡是目前十名白銀聖鬥士中,除了美斯狄和我以外,年紀稍大些的了。你也知道,美斯狄生性喜好離羣索居,而隆達和達卡又失於超然懶散。現在能夠擔起教習管理其他白銀聖鬥士重任的,只有你和我。可是你卻這麼大意,這麼大意!你讓我說什麼纔好呢?”

瑞柏亞擡起銀灰色的眸子,歉疚的說道:“對不起,亞狄。”

亞狄裡安擺擺手,“不過這丫頭確實很難纏。唉,不愧是‘雙星之影’啊!”

瑞柏亞問:“什麼是雙星之影?”

亞狄裡安說道:“這些並不需要被太多的聖鬥士知道。不過告訴你也沒什麼。在全天八十八個星座中,只有兩位雙星,他們就是黃道十二宮裡的雙子座和雙魚座。而雙星必有他所屬的影子星座。這些影子星座按照他們所對應的主星座的聖鬥士名額劃定。也就是說,雙子星座有兩位黃金聖鬥士,那麼雙子星座所對應的影子星座也應該有兩個;雙魚星座只有一位黃金聖鬥士,那麼雙魚星座所對應的影子星座也就只有一個。”

瑞柏亞插話:“我明白了。其實北冕座和南冕座就是雙子座的影子星座!”

“是的。”亞狄裡安繼續說道,“在神話時代裡,北冕和南冕統稱爲小雙子星座。雅典娜女神創造聖鬥士後,感念雙子星座兩位黃金聖鬥士共用一套聖衣的事實,於是將他們的影子星座劃開,成爲現在的北冕和南冕星座,以示公平和鼓勵的意思。這個也正是隆達、達卡和雙子星座黃金聖鬥士前輩長着同樣一副相貌的原因。而雙魚座的影子星座就不好判斷了。他隱藏在飛魚座、南魚座和劍魚座之中。以前我總以爲是到現在都沒有出現的南魚座。因爲他的名字和雙魚座內羣星的分佈很相似。”

瑞柏亞問:“什麼時候你確定飛魚座就是雙魚座的影子星座呢?”

亞狄裡安沉吟的說道:“六年前,飛魚星座聖衣爭奪戰的前夜,芙羅維從聖域逃走後又自動返回。我盤問過她,就此知道了她就是雙魚座影子星座的主人。瑞柏亞,我想你應該記得芙羅維並不是這小丫頭本來的名字。”

“對呀,她以前叫什麼來着,反正自從她當上飛魚座白銀聖鬥士之後就叫芙羅維了。這裡面難道還有什麼講究嗎?”

“嗯。”亞狄裡安答道,“準確說來,是她重新返回聖域後,就叫芙羅維了。”

教皇廳內,瞬關注的問:“你是說六年前,你已見過阿布羅狄前輩?”

芙羅維答道:“是的。”

她開始回憶了。這段往事對她來說真是彌足珍惜。

九歲的芙羅維爬上一段山脈。

月色很好。

芙羅維坐在半山腰一塊兒突出的岩石上**。清涼的夜風吹拂起她波浪一般的湖藍色長髮,同時也漸漸冷卻了涌過她腦子和心房的熱流。她已成功逃出聖域,但她卻並沒有如預想中那樣欣喜若狂。恰恰相反,她越是遠離聖域,就越是憂心忡忡。她當然不會擔心亞狄裡安追上來。無論如何,這點兒勇氣她還是有的。她取下面罩,擦拭額角邊的汗水。

還是……她捏緊面罩思忖,逃吧。明天就是爭奪飛魚星座白銀聖衣的日子了。她弄不明白僅僅爲了一套衣服——就當是爲了一個稱號和榮譽吧,難道就值得用生命開玩笑嗎?她可不想做無謂的犧牲,同時也不想殺人,所以只能逃走,遠離這塊如此聖潔而又是如此血腥的土地。

關於去處,她早就想好了,回格陵蘭。亞狄裡安就是從那兒把她帶回聖域的。想當初,亞狄裡安是多麼白費心機的讓她相信神諭和宿命的存在。該天殺的亞狄!

她站起來,張皇四顧,因爲她發現自己迷路了。她只能循着陡峭的山岩辨識方向,她的手指劃過一長溜突凹不平的石壁,很奇怪的感到溫暖。她扭過頭,就着月亮的光輝,看清楚了這一帶石壁上都刻着形形**的人像。她覺得其中有兩個靠在一起的臉龐很像隆達和達卡,只是看起來年齡大些而已。她還發現另一張清秀的臉龐和貴鬼一樣沒有眉毛,只是在眉尖處有兩處相對而生的圓點。還有一張略顯威嚴的綺麗臉龐也具有這個特徵。所有這些面容惟妙惟肖,而且有着常人的體溫。

她以爲突然看到自己長大後的樣子。細細鑑賞後,她確信眼前這張臉是自己永遠無法比擬的。它太美了,浮在石壁表面宛如天使留下的倩影。她不由自主蹲下身子,伸手輕輕觸摸。

就在她的指尖捱到那絕代姝容的一剎那,整條山脈震盪起來,大塊大塊岩石不斷從山頂滾落。她駭異的匍匐在地,擡頭窺視四周。她身旁的石壁隱隱浮現金黃色的毫光,還沒等她明白究竟怎麼回事,猶如是從山體內部爆發而出的一股強烈的衝擊波一下把她掀起來,又重重拋在搖晃不定的山坡上。她顧不得身子被硌得生疼,掙扎起來向山下跑去。這時她聽到笑聲。尖利、刺耳的笑聲像是從山體內部發出,又像是從天外插入寰宇,迴盪在清冷、寂寥的夜裡,讓她心驚肉跳。然而夾雜在這笑聲中那種莫名其妙的感傷意味兒又讓她非常難受。

她仰頭大聲問:“你是誰?”

笑聲變得斷斷續續,發笑之人說話了,“雙星之影,是你嗎?”

她問:“你在哪兒?”

“我就在你的身邊。”

她四下查找,忽然看見附近石壁上那張最美麗的臉已經改變了表情,在它周圍還環繞了一圈微弱的金色光暈。

她跑過去,蹲下來,激動得說不出話:“你……”

他當着她的面開口了!

她目睹這奇異而動人的情景,像個呆子一樣咧嘴笑了。

他說道:“偉大的神靈啊,看來你還是不夠明智!就算封印千年,難道嘆息的牆壁就會恢復原貌嗎?你們可真夠滑稽的,總是做着毫無意義的工作!”

她聽說過上次聖戰的故事,因此問:“難道你們就是傳說中,因爲協力毀滅了嘆息的牆壁,而觸犯神靈,被宙斯封印的十四位前輩黃金聖鬥士嗎?”

他說道:“正是。那麼你肯定就是我雙魚座的影子星座了。我們的靈魂早已爲神所封印,只有雙星之影才能喚醒他們所對應的主星座。”

她低下頭,“我還不是聖鬥士。如果我參加了明天舉行的飛魚星座白銀聖衣爭奪戰,倒有可能成爲飛魚座聖鬥士,但是我已經逃走了。”

他露出笑容,問:“爲什麼要逃走呢?”

“因爲,”她的臉紅了,“我不喜歡做聖鬥士。”

“那倒是,這麼一張嫵媚的臉蛋兒總是遮在面罩下面,確是讓人沮喪的事情。”

她更加羞赧的笑了。她的確是個漂亮的小妞,雪白的皮膚,湛藍的眸子,以及梅紅色的櫻脣,再加上她天生的傲慢氣質,構成了一個真正不同凡想的美人胚子。不過比起眼前這位唯美戰士,她還差一大截呢!

“你打算去哪兒呢?”

“我的出生地,格陵蘭。”

“看來,”他微微闔目,“那些傳說是真的了。凡是雙星必有影。然而雙星燦爛之時,卻會屏蔽影子星座的存在。只有當雙星黯淡之時,影子星座才能煥發光彩——我們的見面只能是這樣一種情形。”

她盯着他被毫光照亮的石化面龐,心中不是滋味兒。

他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易格。”

“這名字不好。你不介意我給你換個名字吧?”

她說道:“能得到前輩給我取的名字,那可真是幸福!”

“從此以後,你就叫芙羅維。”

“芙羅維?”

“是的,在古希臘語中,芙羅維就是阿布羅狄的繼承者的意思。你願意接受嗎?”

她高興的說道:“謝謝前輩!”

“別叫我前輩,聽起來彆扭!”

“那叫你什麼呢,叫……老師好不好?”

“隨你便,不過我已沒有做老師的能力了。”

她說道,“總有一天,我會解除這封印的!”

“這個倒沒有必要。反正我早就不在乎了。但你一定要返回聖域。總之,我不希望看到芙羅維是個懦夫。”

她點點頭。

“現在你走吧。快要破曉了。白天到來後,阿爾特彌斯會派出她的衛月戰士看守封印之柱。沒有必要讓他們看見你。”

淚水涌上她的眼眶。

“別這樣。如果你仍然願意見到我,就在取得飛魚星座聖衣後的晚間來。相信我,你會勝利的,因爲你是飛魚星座真正的主人。”

瞬問道:“此後你經常去嗎?”

芙羅維搖搖頭:“我不能經常去。我一看到刻在封印之柱上,他們的臉,就難受的要命。”

瞬嘆口氣:“是呀。”

芙羅維說道:“教皇大人,我們向月神挑戰吧。難道我們當真不是衛月戰士的對手嗎?”

瞬說道:“傳說中,衛月戰士負責保護月亮女神阿爾特彌斯。這支由十二人構成的月神近衛軍力量強大,足以和雅典娜的黃金聖鬥士相媲美。但芙羅維,你知道嗎,這並不是我遲遲不下達營救黃金聖鬥士之靈的主要原因。”

芙羅維疑惑的問:“那麼主要原因是……”

瞬說道:“你已經知道,衛月戰士的實力。但在同時,你還需要明白再強大的敵人都不是不可戰勝的。那麼聖鬥士逐漸提升自己的力量,以至終於能夠達到戰無不勝的密訣是什麼,你瞭解嗎?”

芙羅維答道:“傷痕和勇氣。”

“誰告訴你的?”

“美斯狄和亞狄兩位哥哥。”

瞬微微一笑,“不,是愛和正義。”

芙羅維說道:“我不明白。”

瞬說道:“你以後會明白的,但至少不是今天。現在我只能告訴你的是,聖鬥士的力量只能爲女神的事業而用,只能爲愛和正義而用。唯有如此,一個聖鬥士才能夠不斷挖掘他體內蘊含的小宇宙寶藏。盲目的熱情和私慾只能使小宇宙的源泉很快枯竭。不論引起這種熱情的原因是什麼。芙羅維,阿布羅狄前輩不也從來沒有向你提出過營救的要求嗎?”

芙羅維問:“這麼說,教皇你是不同意營救黃金聖鬥士之靈了?”

瞬說道:“我不能同意。”

芙羅維情緒激動的說道:“教皇大人,你以爲我就猜測不出你做下如此決定的真正原因嗎?”

瞬奇怪的看着她。

芙羅維用右手食指指向瞬:“你……以爲,哼,你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嗎?當初你在十二神殿一役中,九死一生,其實全都是拜前輩黃金聖鬥士所賜……”她的聲音因爲憤慨而打起顫來,“你……至今心存芥蒂……還有,你更怕因此會得罪神靈……你這個僞君子、懦夫!你……不配做我們的教皇!”

“芙羅維!”瞬站起來,“你怎麼了?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芙羅維轉身跑出教皇廳。

瞬走到正廳門口,擔憂的目送她瘦削的背影跌跌撞撞消失在雙魚宮內。他正準備轉回書房,卻看見貴鬼遠遠走過來了。

貴鬼向他行禮後,問:“我剛剛看見那小丫頭跑下山去了,樣子有些奇怪。她究竟有什麼事,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吧。”

瞬說道:“沒有。不過她的確很讓人擔心。她的性格,倒和阿布羅狄哥哥有些相似。太真摯了。貴鬼,你立刻去通知亞狄裡安,讓他多關注芙羅維,否則她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