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
達卡匆匆走進朝覲廳。瞬聽到他的腳步聲,轉過身。
達卡向他行禮,然後迫不及待的問:“教皇大人召見我有什麼事嗎?是不是芙羅維……”
瞬點點頭:“她在北歐。對不起,我無法告訴你更加確切的位置。”
“北歐?”
“是呀。”瞬說道,“你可以……去看看她。”
達卡一驚,不禁問:“這是什麼意思,教皇大人?”
瞬說道:“目前,我們做的所有事情,其意義只能是尋求自我安慰。好了,達卡,去吧。或許你真的能夠幫助她呢!”
達卡跪拜在地:“謝謝您,教皇大人。”
瞬看着他飛跑出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達卡和其他白銀聖鬥士打過招呼,就出發了。
他剛剛離開希臘國境,突然感到小宇宙的存在。還沒等他仔細探測,一名衛月戰士已經出現了。不過看情形他的攻擊對象並不是達卡。他正在飛奔,在平常人的眼中,只是一縷輕風或者一道銀光。他和達卡插肩而過,但立刻又退轉回來,擋住達卡的去路。
“聖鬥士?”他問。
達卡搖搖頭,他一心儘快趕往北歐,不想節外生枝。
全裝冠戴的衛月戰士狐疑的打量着他。
達卡推開他。
他扭住達卡:“不是聖鬥士爲什麼會有如此強大的小宇宙?”
達卡甩開他,說道:“你少管閒事!”
對方不依不饒:“你以爲沒穿聖衣就能矇混過關嗎?”
達卡有些着惱,索性說道:“是聖鬥士又怎麼樣?這裡不是‘不歸森林’!”
陌生男子點點頭,“你說的很對。那麼就簡單了。我此行對聖鬥士並無惡意。只是想打聽一件事。”
達卡說道:“我和衛月戰士素無瓜葛。讓開!”
陌生人微微哂笑:“沒有瓜葛也用不着如此行色匆匆!實話告訴你吧,我正在追捕麾下叛逃小衛。眼看就要得手,卻和你狹路相逢。而我的兩個小衛已不知去向。”
達卡不屑的說道:“笑話!聽閣下的意思似乎是懷疑我包庇了你的小衛,真是荒謬。”
他沉下臉:“難道閣下不覺得這太湊巧了嗎?”
達卡鄙夷的撇撇嘴:“莫名其妙!”
他大怒:“莫名其妙的是你!聖鬥士!”
達卡說道:“我沒時間和你繼續這個荒謬的話題,讓開!”
他厲聲說道:“難道閣下一定要管這個閒事嗎,絲毫也不在乎可能因此引來殺生之禍,甚至再次挑起聖鬥士和衛月戰士之間的紛爭嗎?”
達卡冷笑:“先生,我之所以還有耐性站在這裡胡扯,是因爲你的確引起了我的好奇。請問,我爲什麼要包庇兩個月神的小衛呢?”
他答道:“因爲聖鬥士做事一向匪夷所思。因爲你們都和芙羅維是一路人!”
達卡很詫異:“芙羅維,這關芙羅維什麼事?”
“如果不是芙羅維多此一舉,使我的不肖妹妹凌菲雁苟活至今,又怎麼會讓我蒙受奇恥大辱,以至於在中衛裡幾乎無法立足,又怎麼會使我的兩名小衛受到盅惑,竟然叛逃了!這都是該死的芙羅維多管閒事惹的麻煩!現在讓我怎麼能不懷疑聖鬥士的行徑!”
達卡明白過來:“原來你就是凌菲雁的哥哥,月之朔凌虎。因爲你的妹妹曾經得到過芙羅維的救助,所以你就懷疑我也是個喜歡幫助小衛的聖鬥士!”
凌虎問:“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達卡說道:“無話可說,認了。”
凌虎點點頭:“雖然遲了一些,但終究還是夠坦率的。”
達卡問:“不介意讓我知道兩名小衛爲什麼會叛逃吧?”
凌虎怒氣衝衝的說道:“少廢話,快交出那兩個小畜生!”
達卡板起臉:“如果我拒絕呢?”
凌虎仰天大笑:“那麼你就是自尋死路!立刻穿上你的聖衣,我不會要一個解除武裝的性命!”
達卡說道:“中衛先生,你的關照大可不必。不過我也不會要你的命,因爲你畢竟是凌菲雁的哥哥。”他猛然激起小宇宙,右手食指劃破光霧直點凌虎的額心:“南冕異空間!”
凌虎只覺眼前銀色光波舞動,達卡已經不知去向。他急忙出招,但身子不由自主的浮起來,無從發力,他感到自己正向一個深不見底的未知世界墜去,大喊起來:“聖鬥士!”
他聽到達卡的聲音:“凌虎,你就通過這個異空間返回‘不歸森林’吧,我不奉陪了!”
達卡正準備離開,卻聽到背後有人說道:“謝謝你。”他急忙回頭。
一男一女兩名少年映入他的眼簾。
達卡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就是凌虎正在追捕的兩名小衛吧。”
二
季列凱爾蒂和蒙列尤利茲,也就是月之朔凌虎的兩名小衛,和達卡圍着篝火相對而坐。
蒙列尤利茲用手撥弄火苗,一邊向達卡詳細敘述原委:“月之朔大人和我們雖然沒有被安排參加上次與聖鬥士的戰鬥,但對於戰鬥的經過,我們還是非常瞭解的。菲雁和愛奇,在戰後秘密找過我們一次,他們幻想勸說月之朔大人一起離開‘不歸森林’。他們沒有達到目的,但這件事卻在很大程度上觸動了季列凱爾蒂和我。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早已彼此認定,無論生死都要在一起。季列凱爾蒂生性懦弱厭戰,根本就無法勝任殘酷的格鬥生活。 繼續留在‘不歸森林’,就註定我們倆沒有將來 。所以我們最終決定放棄衛月戰士的稱號,遠離塵囂,相互攜手,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但是月之朔大人不肯放過我們,逼得我們差點兒走投無路。幸好他遇見了你,否則季列凱爾蒂和我真是凶多吉少。”
達卡望了望季列凱爾蒂。他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驚魂稍定後,這會兒他那張清秀的面孔已不像剛纔那樣蒼白,瘦削的兩頰恢復了一點兒血色,被火光映照着,如同女孩子一樣靦腆。
蒙列尤利茲無奈的說道:“可憐的季蒂,他總是缺乏勇氣。”
達卡說道:“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可惜的是很多人都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你們爲了自己的愛而放棄宿命的安排。這本來就是一種勇氣!”
季列凱爾蒂和蒙列尤利茲同時擡起頭看着他。
達卡拍拍季列凱爾蒂的肩膀:“好好珍惜已經到手的幸福吧。”他又說道,“凌虎雖然暫時離開,但並不能說明他從此就不再爲難你們。你們可以儘快趕去聖域,就在附近的村莊定居。如果允許,我就是第一個祝福你們的人。”
季列凱爾蒂和蒙列尤利茲對視,他們露出由衷的幸福笑容。他們扭頭看見達卡站起身,說道:“我還有事,只能先走了。”
兩人也跟着站起來。季列凱爾蒂走近達卡,說道:“謝謝你。”他緊緊握住達卡伸過來的手,繼而和他擁抱。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達卡找遍了三個北歐國家:丹麥、挪威和瑞典。
他在維斯比的街頭看見了芙羅維。她和韓薩特在一起。她燦爛的笑容把達卡的眼睛都刺痛了。她依然美貌如花,但是她興高彩烈的神情較之從前,少了一些東西。達卡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不過他看得很清楚,正因爲缺少了這種至關重要的東西,使她顯得很單純,而且很陌生。有一陣子,他懷疑她只不過是一個和芙羅維長相酷似的別的女孩。
一輛公汽從兩人之間緩緩駛過。達卡從錯愕中驚醒。他拔腿跑過街頭。
芙羅維和韓薩特不見了。
他不顧一切的奮起直追,又猛然停住腳步,茫然四顧。
深秋的冷風從這座懷舊小城那鱗次櫛比的紅瓦屋檐刮過。輕輕帶起達卡深藍色的長髮,一起飛揚。表情淡然的人們一率裹着厚厚的大衣從他身旁經過。他此刻的失意和哀傷與他們毫不相干。不會有人駐足問訊。甚至連一個奇怪的眼神也沒有。
達卡聽見汽車的鳴笛聲,不耐煩的連連響起。他向路邊退了退。他出神的望着對面建築裡的一扇湖藍色的窗子。這種顏色使他想起芙羅維的頭髮。他低聲喊道:“芙……”
湖藍色的髮絲拂過他有些溼潤的眼睛。
達卡吃了一驚。他聽到旁邊的竊竊私語。女孩柔和的音質讓他的心顫動了一下:“哎呀,真討厭!”
他扭頭一瞧,原來是她舛敖不馴的長髮末梢掛在了馬路一側的梧桐樹幹上。
達卡伸出手,給她輕輕弄開。
她擡起頭,不好意思的笑着說道:“謝謝您了。”
達卡喊:“芙……”
她一愣。
韓薩特走上前,朝達卡警覺的掃了一眼,對芙羅維說道:“走吧。”
芙羅維回過神,對達卡說道:“再見。”
達卡追上她的背影。她仰起手臂捋平頭髮,一道銀色的光線劃過達卡的眼簾。他聽到細小金屬墜地的清脆聲響,低下頭。
是一條纖細的白銀手鍊。
達卡彎腰拾起這件做工精緻的飾品。他擡起頭,悵望着芙羅維和韓薩特坐上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三
“……你救不了她。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她活的很好,也很安全,但她目前過的肯定不是一個戰士的生活。她做爲聖鬥士的生命殞落了……”
“……有人奪取了她本來的意志……”
達卡打了個冷顫,不禁大喊:“芙!”他跟着芙羅維和韓薩特乘坐的出租車後面奔跑着,一直追出城區。
田野、暮色、星光都被他置諸腦後。
達卡擋在了出租車前面,張開兩臂,大喊:“停下!”
車頭緊貼着他的身體剎住。尖利的摩擦聲在曠野上顯得格外刺耳。
司機從車窗嘆出頭,吼道:“小子,你不要命了!”
韓薩特對司機說道:“對不起,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芙羅維問:“怎麼回事?”
韓薩特說道:“沒什麼,我們下去看看他究竟要幹什麼。”
他付了車費,挽着芙羅維下車。
芙羅維和達卡相視,說道:“是你?”
達卡急切的問:“芙,你當真不認識我了嗎,他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芙,你仔細想想,我是達卡啊!”
“夠了!”韓薩特揮手打斷他,“南冕星座。她不可能記起你了,而且她現在也不叫芙羅維,她叫易格,是月之影大人的同胞妹妹。識相的,就趕快離開!”
“易格?”達卡猛然記起,“她取得聖衣之前,是叫易格來着。可是你們怎麼會知道這麼久遠的事情?月之影……妹妹?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芙羅維驚奇的瞪着他們倆。
韓薩特看了看芙羅維,說道:“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就合盤托出吧。中衛月之影大人正是易格小姐的同胞哥哥。他們從小失散。就在最近,月之影大人終於得知原來他的妹妹易格小姐就是飛魚星座白銀聖鬥士芙羅維。他不願讓自己的親生妹妹再參與殘酷血腥的格鬥,因此才設法把她帶回出生地,也就是維斯比城郊外的歐蘭田莊。南冕座,我瞭解你的心情,更佩服你契而不捨的精神。不過,我奉勸你,如果你當真愛芙羅維的話,就請慷慨的放過她,讓她享有一個女孩子應有的人生。”
芙羅維插嘴:“韓薩特,我怎麼聽不懂你說的話?”
達卡說道:“但是你們不該抹殺她的記憶!這等於是剝奪了她選擇人生的權利!”
韓薩特說道:“月之影大人不得不這樣做!因爲殘忍的雅典娜已經率先剝奪了她選擇命運的權利!達卡,難道你還能不明白嗎?你和她一樣都是黃金雙星的影子星座。你們存在的意義只不過是雙子星座和雙魚星座的後補生!你們浴血奮戰的結局只能是被人毀滅或自我毀滅!你還能不明白嗎?你爲什麼不肯放過芙羅維?你這狹隘殘忍的情人!”
達卡點點頭:“你說得不錯!但是我們也是堂堂正正擁有守護星座的聖鬥士!尤其芙羅維,她早就知道她自己的這種命運,但是她心甘情願的去努力!因爲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像她的老師那樣,執着的戰士。正因爲我們都是特殊的影子星座,所以比起其他星座,輪到我們發揮價值的機率幾乎爲零。正因爲如此,我們更要比別人懂得珍惜機會,而不是逃避!你說我是她狹隘的情人,對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她,直到她自己開口讓我離開爲止。”
韓薩特和他默然對視。良久,才說道:“你是個好樣的,比我們更加了解她的心意。不過,作爲他的哥哥,還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從容赴死。她也許很愛你,但那都是已過去的事了。你和她之間就像前生那樣渺茫。她被月之影大人覆蓋了記憶。就目前來看,你帶走她只能使她痛苦。達卡,放棄吧。”
達卡說道:“帶我去見月之影。”
韓薩特一語回絕:“這不可能!”
達卡望了一眼滿臉迷惑的芙羅維,痛苦的合上眼睛。他在黑暗中說道:“要動手嗎?”
韓薩特說道:“那就來吧!”
達卡激起小宇宙,銀色的光芒掩蓋住滿天寒星。
芙羅維忽然衝到韓薩特的前面,大喊:“你要幹什麼?你不能傷害韓薩特!”
韓薩特推開她:“讓開,易格。這很危險!”
達卡的小宇宙漸漸萎縮。他問芙羅維:“芙,可以把你剛纔的話再重複一遍嗎?”
芙羅維盯着他被銀色光霧照亮了的俊朗面龐,深藍色的眸子因爲承載了憂傷而微微顫動。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
達卡扭過頭。
芙羅維認真的說道:“看得出來,您一定心地善良。請您不要傷害韓薩特。有什麼誤會,大家慢慢解釋好了。”
兩串清淚順着達卡粉白的面頰淌下來。他一手拂去,轉過頭,說道:“芙,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快快樂樂的。”
他消失了。
芙羅維一驚,忙喊:“你……”她轉過身,走近韓薩特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四
芙羅維把精緻的挎包隨便扔在沙發上,穿過小客廳,走到露臺上。
她有氣無力的問韓薩特:“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呀?”
韓薩特看着灰白的天空,說道:“這都和你沒關係,易格。”
芙羅維冷笑,她靠在冰涼的欄杆上,斜睨着韓薩特說道:“你不可能糊弄我。我雖然失去記憶了,但我並沒有失去智商!今天……不如說昨天吧,昨晚遇見的那個人,是叫達卡吧。他究竟是什麼人?你們在談論我失去記憶以前的事情,是不是?難道我並不是因爲車禍而失去記憶?那麼是因爲什麼?我以前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你和哥哥爲什麼要騙我?”
韓薩特問:“你依然相信森寅先生是你的哥哥,是嗎?”
芙羅維點頭:“這沒有什麼好懷疑的。我已經記起了七歲以前的很多事情。但是現在問題並不是……”
韓薩特轉過身,打斷她的話:“那麼,易格,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你記不起從七歲開始的經歷,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你現在生活的不幸福嗎?你爲什麼要執意追憶過去,爲什麼不去展望將來?你年輕漂亮,而且心地善良,生活條件優越。簡直可以說,沒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易格,你只有15歲,過去那一點兒經歷,比起你漫長美好的將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芙羅維說道:“可是……”
韓薩特搶先說道:“你的哥哥一心爲你着想,他不想讓你記起痛苦的過去。因爲你的過去只會給你帶來災難和痛苦。你是真摯善良的姑娘,你很體諒你的哥哥,是不是?”
他如同晚霞一般娟秀溫柔的眼神使芙羅維不知所措的低下頭。
她聽到他在她的耳邊又說道:“易格,你可不可以相信,森寅和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爲了你的幸福。”
她擡起頭。
他輕輕扼住她的雙肩,“你也許奇怪我們爲什麼要這麼做。這是因爲,你值得讓我們這樣去做。”
芙羅維的臉紅了。她擺脫他,佯裝去看日出。
韓薩特說道:“你一定很累了。那麼我先告辭,待會兒見吧。”
芙羅維欲言又止。她聽見他穿過房間的腳步聲,這才轉回頭。
韓薩特已經走了。
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忽然感到莫名的煩躁不安。她沒有換衣服就一頭倒在牀上,用被子矇住眼睛,想借助黑暗的力量強迫自己好好思索一番。
她並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金爾太太在外面說道:“易格,有人送來禮物給你。”
芙羅維起身開門。她的眼前嚯然一亮。金爾太太把一大束紅玫瑰舉得更高一些,笑着說道:“喜歡嗎,我親愛的易格!”
芙羅維接過花束,問:“是誰送的?”
韓薩特從金爾太太身後繞出來,含笑問:“喜歡嗎?”
芙羅維靦腆的笑了,兩人進屋。
芙羅維說道:“謝謝你,不過這種季節的玫瑰一定價值不菲。你這是幹什麼呀?”
韓薩特說道:“逗你開心。不過,也是我的心意。”
芙羅維捧着花束,小心的插入一個陶瓷花瓶中,一邊說道:“韓薩特……”她突然陷入沉默。
韓薩特問:“怎麼了,易格?”他聽不到她的回答,走近她。
她一隻手握着花莖,鮮血流淌到雜色花瓶上。
韓薩特驚叫:“你的手指被扎破了,你怎麼這樣不小心!讓我看看……”他拈起芙羅維流血的中指,卻又猛地丟掉。他看到芙羅維此時的神色,吃驚不小。
她一動也不動。
韓薩特喊:“易格!”
她聽不見他的聲音,只顧驚訝的盯視着那火一樣、血一樣的玫瑰花。
她聽到有人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用意念答道:“易格。”她張不開嘴,發不出聲。她完全被眼前的紅玫瑰吸引住了,甚至是控制住了。
那個聲音說道:“這個名字不好,你不介意我給你換個名字吧?”
……
“從此以後,你就叫芙羅維。”
……
“在古希臘語中,芙羅維就是阿布羅狄的繼承者的意思。你願意接受嗎?”
……
她徐徐啓開嘴脣:“芙羅維……”
韓薩特喊:“易格,你怎麼了?”
她木然的眼神轉向韓薩特。
……易格……芙羅維……
她低頭看見自己流血的指頭。她的頭劇烈的疼痛起來。她按住太陽穴,無力的倚在壁爐邊。
一副副模糊的影像從她混亂的腦際閃過。
……九歲的她緩緩爬上封印之柱……熱淚滔滔的她挽住瞬的頸項……羞答答的她牽住達卡的手……無數的拳鋒劃過……是亞狄裡安、是天米明、是革路金……紫戟輕輕揭開她沾滿血漬的襯衫……
紫戟!
她想起紫戟那永遠凝固了的淡淡笑容。
她頭疼如裂。
她聽見他說道:“總之,我不希望看到芙羅維是個懦夫。”
她受了驚,一躍而起,打翻了陶瓷花瓶。玫瑰花像一陣炫爛的紅雨散落在地板上。
芙羅維跪倒在零亂的紅色花瓣之間,垂下頭,湖藍色的長髮披散到鋪開的月白色裙幅上,她喊道:“老師……”冰涼的淚水潸然而下。
五
韓薩特扶起芙羅維,問:“你怎麼了,易格?”
芙羅維並不看他,而是問:“你就是韓薩特?我被天米明帶入‘不歸森林’的時候見過你。”
韓薩特驚得說不出話。
芙羅維說道:“我要走了。”
韓薩特問:“你要去哪兒,易格?”
芙羅維說道:“叫我芙羅維吧。我要回聖域……不,我感到達卡的小宇宙就在附近,我必須去找他。”
韓薩特喊:“易格!”
芙羅維回過頭,淡然一笑:“我什麼都明白了。韓薩特,代我問候森寅吧。”
她快步走向房門。
就在這時,門開了,猛然貫進房間的颶風吹得芙羅維長髮飄揚,衣裾呼啦作響。
森寅走進來,表情嚴肅。
他用質問的口氣說道:“你要去哪裡,易格?”
芙羅維躊躇的叫道:“哥哥……”
森寅一步步走近她,重複問道:“你要去哪裡,呃?我的妹妹。”
芙羅維感到他小宇宙的壓力。
韓薩特走上前。
森寅喝斥:“站住,韓薩特。這不關你的事。”
芙羅維說道:“這兒不是戰場,也不適合做戰場。請讓我先返回聖域。”
森寅說道:“這麼說,你已經準備好犧牲了嗎,絲毫也不顧忌骨肉之情是吧?”
芙羅維把臉別過去,不說話。
森寅說道:“他不值得你這麼做,易格。請相信我,因爲我是你唯一的哥哥。”
芙羅維轉回頭:“你指誰?”
“你心裡很明白啊,造就你如此多災多難的一生的根源,你的主星座,雙魚星座黃金聖鬥士阿布羅狄。”
芙羅維默然看着森寅。她盯了他那麼久,以至於他不免驚異。
她走到房間中央,拾起一支玫瑰。她開口說道:“當然,在你的眼中,甚至在許多人的眼中,他炫麗的時光很短暫,而且缺乏價值。但是隻要他存在一天,他的美麗和執着就持續一天。是的,他已經涅沒了,但即使是屈辱、即使是死亡、即使是封印百年、千年也無法消蝕他鮮活的靈魂。這就是我的主星座,我的老師。就像這紅玫瑰,開放的時候,是美的;凋零了、成了塵土,依然是美的。這就是他的力量。”她一用力,花刺扎進她的手指。一滴滴鮮血打在地板上。她捏緊這支玫瑰,不顧一條條血絲滲出指縫,“哥哥,請原諒我,這一輩子,我只能做聖鬥士,而且只能做芙羅維。”
森寅無奈的搖搖頭:“這難道當真是你擺脫不了的宿命嗎?爲了實現另一個人的價值而努力,到頭來還要遭致自身的毀滅。這樣的一生有意義嗎?你說你是一名聖鬥士,可是你想過沒有,除了北冕星座和南冕星座,還有哪一個聖鬥士的存在是如此的悲慘、如此的滑稽可笑?你別忘了,你只是一名影子星座!”
芙羅維的眼淚涌上喉頭,她聲音沙啞的說道:“哥哥,你認爲我的悲慘命運都緣於我影子星座的名份。那麼請問,剛剛死去的美斯狄、王德威爾和紫戟……”提到紫戟,她的淚水溢出眼眶,“他們……他們如此短暫、如此悲慘的一生又去怨誰呢?還是照你的意思,身爲影子星座,反而有理由得到格外眷顧呢?那麼我倒要感謝女神、感謝老師賜給我這麼一個名份了。”
森寅大喝:“易格!”
芙羅維說道:“每個聖鬥士都沒有逃避犧牲的特權,我又何必因爲身爲影子星座而怨天尤人呢?獨善其身的設想早在六年前就被我的老師否定。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像他那樣,在執着不變中實現自己的價值。我也很在乎結局,只不過我所強烈希冀的結局是以我的價值去延續老師的生命,就像現在,他以自己的價值延續我的生命一樣。哥哥,也許我讓你難過了,因爲,我已經是芙羅維了。”
森寅仰天長嘆:“這就是你的宿命!你的宿命!”
芙羅維不停的淌着眼淚。她說道:“對不起,哥哥。”然後轉向韓薩特,“保重。”就越過森寅跑出門去。
她的淚水被撲面而來的寒風吹乾。隨着速度的加快,她的呼吸逐漸加重。不過她停止了哭泣。
星星點點的雪籽打在她柔嫩的臉龐上,後來很快演變成紛紛揚揚的雪花,卷着她的長髮飄曳不止。
芙羅維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唸:“達卡,等等我,一定要等等我啊!”
一股暖流過她的腦際,貫穿她的全身。這種感覺和包圍着她的冰天雪地形成強烈的反差,使她的精神爲之一振。這是達卡小宇宙的迴應。
芙羅維大喊:“達卡!達卡!達卡!”
一道銀色的光芒橫穿長空。附近的雪花立即消熔。
她頓了一下,幾乎與此同時,雙肩被緊緊摟住。她看到達卡的面孔,在一片銀白色背景的襯托下,尤其顯得雅緻異常。他說道:“芙,真的是你嗎?”
芙羅維不作聲。
兩人出神的互相打量,彼此聽到對方的心咚咚直跳。
達卡俯下頭。芙羅維嚇了一跳,她心慌意亂的把頭埋在達卡的胸前,躲過他的親吻。
達卡瞧着她點綴了雪花的湖藍色長髮,輕輕笑了。
六
達卡和芙羅維進入聖域前的防禦體系。
一隊雜兵看見他們,急忙跑過來行禮:“達卡大人,芙羅維大人!”他們四處奔走通報:“芙羅維大人回來了——”
芙羅維和達卡相視一笑,快步向朝覲廳趕去。他們看見亞狄裡安帶着其他白銀聖鬥士迎上來。
達卡向他們使勁揮舞着手臂。
芙羅維飛也似的跑過去,撲到亞狄裡安的頸項上,連連喊道:“亞狄呀!”
亞狄裡安擺脫她,有些尷尬的嗔怪:“你這個瘋丫頭!”
芙羅維滿臉洋溢着甜絲絲的笑容,依次和瑞柏亞、梓輝、以及隆達緊緊擁抱。聖諾菲上前照着芙羅維的肩窩就是一拳,她說道:“死丫頭,害我們替你擔心!”接着就把芙羅維拉近一些,熱呼呼的胳臂立即圍上芙羅維的脖子,箍得她一時喘不過氣來。
其他人都開懷大笑起來。
亞狄裡安喊道:“教皇。”
芙羅維掙脫聖諾菲。她看見瞬站在朝覲廳的大門口,微笑着說道:“芙,你回來了。”
芙羅維向他走近一步,跪了下去,卻被瞬扶住。她擡起頭,喊:“教皇……”
瞬說道:“回來就好。”
芙羅維用力握着他的手腕,絳色的法衣被她執出了一道道汗漬。不知怎麼一來,她就依靠在瞬的胸膛上了。她感受着、或不如說是享受着他的體溫,一邊喃喃說道:“教皇,我想你……”
他深綠色的長髮掉落在她的臂彎裡。她覺得他的呼吸有些紊亂。他草草說道:“謝謝你,芙。”
芙羅維由衷的笑了。她擁抱他,突然之間,悲從心來,嚶嚶啜泣起來。
瞬問:“你怎麼了,芙?”
芙羅維抽抽噎噎的說道:“紫戟……紫戟……她……我來不及去幫她……她……死得好慘……”
瞬挽着她抽動不止的雙肩,輕聲說道:“她並沒有死,她只是化爲星座。就像……你的老師,聽得見你、看得見你、時刻和你同在。甚至,還會和你說話。”
芙羅維仰起淚痕交錯的臉蛋兒,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的問:“在哪兒?她在哪兒和我說話?”
瞬溫情脈脈的說道:“在朋友載滿思念的夢裡。小心啊,她或許會責備你,是你讓她傷心,因爲她不願意看到你爲她難過。是嗎,芙?”
其他的人默默相視。
瞬又說道:“快把眼淚擦乾,我的孩子。我們終於又在一起了,難道這不值得高興嗎?”
芙羅維貼着他被淚水溽溼的前襟,點點頭。然後更深切的偎依着他,久久不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