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莫靖遠房間的時候,江小喬下意識地往裡面看了一眼,房間門沒有關緊,從門縫裡可以看到那隻裝襯衫的袋子招搖地放在桌上。
房間裡沒有人,想來這個時間莫安迪應該已經去公司了。
江小喬盯着那隻袋子,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又輕輕推了下房門,走了進去。
反正本來就是莫安迪順手牽羊拿走的,她再悄悄地拿回去,也沒什麼關係吧?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雖然房間裡空蕩蕩的,但她還是莫名地有些不安,好像自己要做什麼虧心事一樣。
江小喬不知不覺放緩了腳步,生怕驚動什麼人似的。剛走到桌前拿起袋子想要閃人,卻聽見獨立衛生間的門啪嗒一聲打開了。她猛地回過頭,莫靖遠握着門把手站在衛生間門口。
他頭髮還是溼溼的,稍稍遮住他黑沉的眼眸。浴袍的帶子沒怎麼系,胸前一大片肌膚露出來,帶着還沒擦乾的水珠,在晨光裡顯現出淺淺的小麥色。肌理分明的紋路一直蔓延到小腹,直到隱沒在浴袍之中。
那條長長的傷疤斜臥在小腹,看起來觸目驚心。
江小喬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一下別開頭去,臉上已經通紅。剛纔自己怎麼沒有想到,衛生間裡可能還有人!
被抓個現行,她尷尬地嘿嘿一笑,決定還是趁早溜走爲妙。不等莫靖遠開口,她便若無其事道:“那個,我就進來看看,沒什麼事我先走了。”說着腳步已經開始向門口挪。
走了沒兩步便正對上莫靖遠的眼睛。莫靖遠低頭看着穿着拖鞋只到他肩的江小喬,眼神淡淡掃過她藏在身後欲蓋彌彰的袋子。
“放下我的東西。”
江小喬低頭看看袋子裡的襯衫,那抹純白此刻看起來分外礙眼,她脖子一梗,硬着頭皮道:“你好像拿錯了,這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莫靖遠挑眉,“送出去的東西還想收回來,江家人就是這麼教你的?”
江小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這男人在她房間順手牽羊也就罷了,還這麼理直氣壯地顛倒黑白!她什麼時候說這是買給他的了?
莫靖遠卻沒再說話,幽沉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往日冷峻的眉目此時距離這樣近,江小喬感覺一時有些呼吸不暢,正要往後退一步,他忽然傾身,從她手裡拿過袋子。
手指接觸的那一瞬,他指腹輕輕掃過她的手背,傳來的溫暖的觸感讓她有些恍神。
最終莫靖遠西裝挺括地走下了樓,等在門口的樂文眼尖地注意到他換了件新襯衫。隨後江小喬也走下來,滿臉通紅好像煮熟的蝦。
樂文瞧熱鬧的心思剛冒出頭來,被莫靖遠涼颼颼一眼瞟過來,頓時蔫下來。他明智地選擇了假裝沒看見,回身幫莫靖遠打開門。
今天是週末,原本就不用上班。江小喬自打睡起來就一直有些昏沉的腦子直到走出莫靖遠房間才清醒幾分,想起來。不過莫靖遠還是早早地出了門。大部分時候他的週末和工作日無異,都是在公司或者應酬中度過的。
莫靖遠靠在車後座的皮靠背上,眉宇間閃過一絲倦態。閉目靜默一會兒,才睜開眼睛,打開筆記本。
“部長,您要不回去歇一會兒吧。”樂文在後視鏡裡看到,從副駕駛上轉過頭來,語氣有些憂慮。
部長昨晚上很晚才帶着夫人回家,手頭便積了些事務沒處理完。原本是要立刻回去的,但是又改了主意,讓他把電腦和一些文件送到了夫人隔壁的房間裡。
看這情形,是忙到了後半夜吧。想到莫靖遠今天還要去應付那一家子,樂文不由得有些擔心。
莫靖遠沒說話,專注地看着屏幕。微弱的光在他臉上投出忽明忽暗的陰影。過了許久他才說了一聲:“不用。”
海天景苑。
莫羽蓁悶悶地坐在房裡,腦海裡抑制不住地回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
她和同學出去看電影,回去的路上剛好經過榕城有名的私人會所皇庭,她一眼便認出了正同一大羣人說笑着走出來的中年男人。他脖子上還繫着自己和媽媽一起逛街挑的領帶,懷裡卻摟着一個化着煙燻妝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水蛇般細腰扭着,幾乎整個人貼在他身上,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偏偏綠燈亮起,車子開動的時候,她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自己爸爸攬着那個女人走進附近的酒店的背影。
白皙纖長的手指放在膝上慢慢握緊,莫羽蓁咬了咬脣,起身走出了房門。
二樓的書房門虛掩着,莫羽蓁沒敲門,而是輕輕推了推,探頭向裡面看了看。
莫天果真在裡面,提着毛筆,桌上是一幅墨跡未乾的字。注意到門口的動靜,他放下筆,和煦的笑容浮現在臉上,招招手讓女兒進來。
“蓁蓁啊,來,看看爸爸寫得這幅字怎麼樣?”
莫羽蓁聽話地走過去,看着桌上的字跡,“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筆力遒勁,卻帶着些過多的凌厲,反倒顯得稍稍浮躁了些,同詩句的內容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心情也有些彆扭起來,莫天見她低着頭不說話,關切地問:“怎麼了?”
莫羽蓁挽着莫天的胳膊,撒嬌般地掛在他身上:“爸,那天晚上我在皇庭門口看見你了,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又去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莫天輕咳一聲,換上微微嚴肅的語氣:“爸爸那是公事,別瞎說話。”
莫羽蓁不滿地嘟起嘴:“那你不會應酬完了早些回來?還害媽媽在家裡擔心你。”
“生意場上的事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莫天有些不耐煩,見莫羽蓁不高興,又放軟口氣:“爸爸也都是不得已,怎麼能一個人掃了一羣人的興致?你有空也多陪陪你媽,我工作忙的時候就替我多關心關心她。”
莫羽蓁低低地嗯了一聲,她知道這些年父親在生意上並不是十分順手,上了年紀更是有些力不從心。莫天摸了摸她的頭:“乖,去吧。待會兒等你靖遠哥過來了,下樓來一起吃飯。”
莫羽蓁走出書房,心情惆悵。家裡養的泰迪看到她搖頭擺尾地衝上來在腳邊蹭蹭,她也沒心思搭理,而是徑直回了自己房間不輕不重地關上了門。
這個年紀的少女臥室牆上大多都貼着明星海報,莫羽蓁的房間裡卻什麼都沒有,淡藍色牆紙讓整個房間多幾分清涼。她抱着牀上的抱枕躺下來,餘光撇到放在桌旁的一張照片,伸手拿過來端詳着。
這是張全家福,被莫羽蓁擺在牀頭完全是因爲照片上當年還只有四五歲的她,穿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粉色蓬蓬裙。幼小的莫羽蓁被媽媽抱在懷裡,粉嘟嘟的笑臉格外討喜。
後來時間久了,她也就習慣了放在那裡,相框裡的照片直到現在還沒換掉。
此刻她的注意力卻不在年幼的自己身上,而是身後站着的十六七歲的少年。英挺的眉眼,還未長開但已經顯出挺拔俊朗的身姿,稚氣未脫的臉龐依稀透出些許冷峻和高傲,那神情同她在舊照片裡見過的大伯年輕時的模樣有幾分重合起來。
小時候的莫羽蓁十分喜歡黏着她的“靖遠哥哥”,只不過慣常獨來獨往的莫靖遠始終很嫌棄這個小跟屁蟲,但她不厭其煩地跟在他後面,要他抱,要他帶着她去買冰激凌。
不過最終黑着臉的莫靖遠還是不情不願地領着她出去了。莫羽蓁撒開小短腿跟着,眉開眼笑。
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大伯,據說在她還只有一兩歲的時候大伯就因病去世了,而大伯母去世得更早,所以記憶中的莫靖遠很少有真正開心的時候,總是神色淡淡的,大概也是因爲從小失去父母的緣故吧。
聽家裡的傭人說,她還有另一個哥哥,名叫莫安迪。和莫靖遠本是雙胞胎兄弟,自從大伯母去世以後便跟着大伯母孃家那邊的遠親去了國外居住,一直沒怎麼回來過。近幾年倒是偶爾回國,但也只限於幫助莫靖遠處理一下擎遠的事務,她從來沒有見過他。
也許是因爲在國外待了太久,同莫家的人反而親近不起來。莫羽蓁想着。莫安迪一定同靖遠哥一樣,冷漠的冰山臉。兩人真的站在她面前她大概都辨別不出來。
如今她長大了,不再黏着“靖遠哥哥”,莫靖遠從國外待了幾年回來,也很少到莫家來。想來竟有好久不見。
莫羽蓁對他已經沒辦法像懵懂無知的童年時代那樣黏着,想到即將見到他本人,進而想到他那張冷冰冰的英俊面龐,反而多了些莫名的敬畏和忐忑。
有人在輕輕地敲門,吳嬸的聲音隔着房門小心翼翼地響了起來:“大小姐,莫少爺來了,夫人喊您下樓去吃飯呢。”
莫羽蓁把相框放回桌上,答應着坐了起來:“你跟媽說,我知道了,這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