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把所有的怨和恨都付諸齒端,瞬間,便感覺鮮血的甜腥味滲進脣內,她多想將自己的手臂咬疼,手臂越疼,是否心口的疼痛就不那麼明顯了呢?
於是,齒端加了力,那怨恨也愈加澎湃起來,只是,她自己也不明瞭,這恨,到底恨的是他,還是她自己……懶
他見她果真咬,心中也是大震,情不自禁便鬆了手。
一旦得到自由,她便拔腿就跑,沿着下山的路,瘋了般狂奔,任淚在夜風中橫飛,任他的呼喚在身後痛心揪肺……
“念念!念念!”他追了兩步,便作罷。想着此時的她,或許需要發泄,讓她跑一跑總比虐待她自己強,便由着她跑,自己則立時返身,上了車,開着車在她身後一直跟着,亮着車燈爲她照路。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跑,又將跑到哪裡去,只是邁着機械的步伐,朝着前方未知的黑夜奔去,耳邊不斷迴響的,卻是他的聲音,他喝醉酒時呢喃着“如嬌”時的聲音,他噩夢中大汗淋漓亦喚着“如嬌”的聲音,還有,無數個日子裡,他說着那些比誓言更真實的謊言時蠱惑人的聲音……
“念念,我會給你一個家,傷心的時候,陪你去看媽媽……”
“念念,我愛你。”
“比愛如嬌還愛嗎?”
“是……”
“念念,對不起,我用一生來償還你,對不起……”蟲
“念念,給我一段時間我還你一輩子……”
“念念,你個笨妞兒……”
“念念,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當最後,所有的聲音濃縮成“對不起”這三個字以後,他的聲音便成了魔音,持續不斷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聲音讓她頭暈目眩,讓她腳步虛浮,更將她逼近崩潰的邊緣……
終於,腳下踩到一粒小石頭,她腳一崴,重重摔倒在地,膝蓋處,手肘處,疼痛鑽心……
她試着想爬起來,卻發現自己全身大汗,已是虛脫無力。終是剛纔身心力竭的嘶喊和不顧一切地狂奔,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現在的她,只想就這樣倒在地上,一動也不要動,哪怕就此睡死過去都好……
一雙手臂扶在她腋下,他擔憂的聲音響起,“念念,摔疼了嗎?”
他似乎想要將她抱起。
她睜着眼,車燈不甚明亮的燈光下憎恨地看着他,“別碰我!”
他沒有理她,專橫地將她抱起,她四肢都是軟的,已經沒有力氣掙扎,只有眼淚,還在肆意流淌,“陸向北!我沒有力氣對付你!可是我有力氣傷害我自己,你信不信?!”
“念念!”他皺起眉,凝視她。
她開始咬自己的嘴脣,咬得很用力,一顆小小的貝齒露在脣外,眼裡滿是決絕。
他痛苦地低下頭,覆着她的脣,用他的脣他的舌去撬開她的齒,嘶啞的聲音裡有了嗚咽,“念念,錯的是我,不要用我的錯誤是懲罰自己,非要出氣,你咬我,咬我好了……”
她奮力扭開頭,只是流淚,如泉涌般的流淚……
他抱着她,欲將她放上車,她知道他的意圖,鬧着要從他懷裡下來,他自是不讓,她便舉起自己受傷的手肘,流着淚威脅,“你放不放手?不放手我就抓自己的傷口!”
她的手肘,已經破了皮,正在流血,而她另一隻手,則朝着血流處抓去。
他終於堅持不住,將她放下來,仍然抱着她,這一次,他清晰地知道,是他在流淚,是他抱着她在痛苦的哀求,“念念!不要這樣!不要傷害自己!你要怎樣都可以……”
而事實上,脫離了他懷抱的她,腳一沾地,立刻便感到踝骨處鑽心的疼痛襲來,她無法站穩,朝地面滑落下去,再一次摔倒在地,摔倒在他腳下……
“念念……”他蹲下來,捧着她的臉,用他習慣而喜歡的方式抵着她額頭,鼻尖觸着她鼻尖,他的淚和她的融合在一起,他叫着她的名字,聲聲裂心,“念念,念念,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們先上車,有話回家再說,好不好?”
家?她露出悽然一笑。
那不是她的家,不是……
那只是一座房子而已……
她的家在哪裡呢?在這世上她有家嗎?
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她更爲自己感到可笑,就在前幾天,她還在爲那個在窗口等他回家的人而感到幸福,殊不知,這所謂的幸福,原來都不過是假象……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她無力而冷淡地說。
他沒有動,只是蹲在地上,和她依偎在一起。
“我讓你走啊!滾啊!”她提高了聲音,可是,聽在耳裡卻沒有多大的區別,只不過是嘶啞之聲更加明顯而已。
他依然不動。
“陸向北!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不想看見你!你滾!”她便開始推他。
他反將她抱入懷裡,沙啞着嗓音篤定地她,“我不走!我說過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答應過你傷心的時候會陪在你身邊,我不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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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這話如果在前幾天說,她會感動得再次誤以爲那是幸福的諾言,然今天聽起來卻是如此的虛假而可笑,他真是謊話說多了,說起來真溜,都不用打草稿的……
“好,你不走!我走!”她咬着牙站起來,腳一用力,又開始疼,疼得全身發軟。
她勉力支撐着走了兩步,便疼得汗滴大顆大顆地冒出來,終感到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憤恨地放任自己倒在了地上,“陸向北!我寧可摔死也不要你扶!”
“念念!”面對她的倔強和眼淚,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是勸着她,“我們先回家,好不好?無論怎樣,也要先把傷口處理了!”
她真的很討厭他再提起家這個詞,只要一提,心裡的酸楚就不可抑制地高漲。
夜晚的山頂,風很大,她其實很冷,受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痛,她幾乎一天沒有吃東西,餓得快要虛脫了,她其實真的很渴望一個家,渴望一份溫暖。
可是,她不想回到有他的那個傷心地,受傷的她也不想要他再陪着自己去包紮,他這一天都掛着他的事,都在爲如嬌難過,根本就不知道她沒吃東西,所以,也沒有熱熱的餛飩吃了……
時光彷彿又倒回到兩年以前,她除了一身傷痕,一無所有,而比兩年前更甚的是,她今日之傷比兩年前可痛多了……
依然是夜晚,一樣的夜色,一樣的人,只是,再也不會有人用那樣溫暖的眼神看着她,讓她相信他,他會給她一個家,會給她不受傷的人生,會給她吃熱熱的餛飩……
然,如果一切可以從頭來過,她寧可她的人生裡沒有兩年前的夜晚,她永遠也不要認識一個叫陸向北的人,給了她一個溫馨的夢,卻又親手將這個夢碾得粉碎……
這如同沙漠裡渴到極點的人,眼看前方就有一片綠洲,滿懷了希望和信心往前走,走到最後,卻發現原來不過是海市蜃樓。自此,希望破滅,精力耗盡,連求生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見她不說話,以爲她同意了,便再度試着來抱她,被她冷漠的眼神剎住。
她從隨身的包裡找出手機,撥了傑西的電話,抱歉,傑西,這樣的夜晚,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依靠誰……
當傑西的聲音在那端響起時,她再次哭出聲來,如同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對着電話哭着叫他的名字,“傑西……傑西……”
聽見她在哭,傑西立刻警覺起來,“念念,你怎麼了?哭什麼?”
她只是哭泣,如胡鬧任性的孩子,“傑西……傑西……來救我……快來救我……”
“你在哪裡?”傑西一蹦而起,心快要跳出喉嚨口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在哪裡……
“在山上……傑西……我好冷……好餓……好痛……我快死了……你來救我……”她一聲聲地嗚咽着,說話斷斷續續,那一瞬的感覺,她真的快要死去了……
陸向北看着這樣的她,心如刀絞,她從來就沒有這樣脆弱過,而這樣的她,需要的卻不再是他了……
電話裡,傑西還在一聲聲地追問她到底在哪裡,他皺着眉,告訴童一念,“這裡是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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