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的溫度將一縷混合着花香與淡淡焦糖味道的香氣蒸騰到了半空之中。
何訪向前傾了傾身體,把鼻子探到了那團隱約中翻卷着氣息之中,猛地抽吸一下,一幅怡然的神情飄在了面上。
“好茶!”何訪邊說邊端起了茶盅,先是輕輕呷了一口,一股甘醇濃厚的味道流溢在齒頰之間,“果然是正宗的鹿谷山的凍頂烏龍。”
何訪頗爲愜意的搖了搖頭,將茶盅內被他趁爲極品的茶湯一飲而盡,然後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全心體驗着其中的回味,忽然眼睛驟然睜開,而整個人也完全變了一個形象,大聲道:“不行,我回去得把家裡那些所謂的臺灣凍頂全扔了,這不比是不知道啊。不過,今天借光喝了周哥您的這個極品,以後這口味也算是被吊起來,唉。”
何訪嘆了一口,遺憾的表情正點到達在他的臉上(幸虧沒坐中國民航),坐在對面的周繼堂微微一笑,從放在旁邊的包中拿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茶罐推過了來。
“謝謝了周哥。”
經過了這段時間,何訪對於這個在新公司的發展中起了暗中起到了很多推動作用的人,早已不像初次見面時的那麼拘束了,這得益於兩人間漸漸頻繁的接觸——茶室、咖啡廳、酒吧或者夜總會、KTV,不過更多的還是因爲此刻正在被推向周繼堂的禮物,厚厚的一套四卷大16開函裝版的彩色插圖本中國古代史。
一想到這套書,何訪就不由得暗自搖頭苦笑,這哪裡是書啊,雖然這樣一套正版的禮品書在大書店裡也賣到了慘無人道的價錢,但現在桌上的這本卻是足量足金(金,非錯別字,爲什麼請隨意猜測,與本書無關)的盜版,只不過花了何訪123塊人民幣而已,可就是這樣的一套書讓周繼堂多年練就的靜如止水的面容也飛快地閃過一絲異彩。何訪當然知道這份注視不是衝着自己而來,他在意的只不過是那書中被完全挖空處填滿的內容,不多,整整10萬的現金就整整齊齊的碼放在那裡。
交情大過天,看的還是錢。
正是因爲不斷從新公司的項目中得到相當豐厚的回報,周繼堂纔會不遺餘力的幫助何訪打通上下關節,另舞臺也才能一帆風順的快速發展起來,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就在大江南北立穩了招牌。不過最近例行的反腐的風又開始颳了起來,以前直接打到周繼堂提供的一個賬號裡的分紅和“活動費”只好全部換成了現金的方式,而且因爲周繼堂住在單位統一分的房子裡,人多眼雜,何訪不方便直接上門,只好採用了這種方式,只是,自從自己昨天在想出這個主意的,就是始終覺得這玩意有點像小時候看得反特電影什麼的。
利益就在兩人悠然自若的神情以及滿口天氣家庭之類的廢話之下悄然的變更了主權,何訪突然覺得自己還真有那麼一點從事地下工作的天賦。
待周繼堂把那套裝在紙袋中的盜版書放在緊貼窗戶的一邊,然後看似隨意的將自己的公文包蓋在上面,何訪才緩緩開口道:“周哥,我想成立一家新的影視公司,不需要帶製作的,只要範圍和影視掛上一點邊的就可以,但是時間要快。”
“哦?你想再成立一家新的影視文化公司?又要開展什麼業務嗎?現在的這件公司呢?”
周繼堂全神貫注的爲何訪還有自己的茶盅裡分別加滿了水,同時眼皮不擡,語調悠緩的問道,絲毫沒有驚訝於何訪剛纔的問題,看着這幅神情,何訪倒是有點相信周繼堂真的是中式茶道研究會的理事了。
何訪吐露出了真實的用意:“我不是真的要再開設一間影視公司,而只是想要借用一個全新的名字來做一件事情。”
“呵呵,”摻完水的周繼堂,終於擡起眼,在何訪的臉上端詳了片刻,然後微微一笑道:“時間要快?你不是聽到什麼風聲,要打星輝的主意吧?”
被周繼堂說中了心思的何訪面上沒有任何變化,淡淡笑了笑,語氣卻異常地堅決:“周哥果然是經驗老道,明察秋毫,沒錯,我就是在打他們的主意。”
周繼堂呵呵一陣輕笑道:“不是我經驗豐富,而是我太瞭解你和公司了。眼見最近你們一切都順分順水的,現在突然要轉手另舞臺,楚志的心願又一直沒有徹底實現,你們肯定是已經決定了要重新迴歸影視圈,而這邊星輝要出手《慾望無限》的傳言到處飛,我怎麼說也是主管影視市場的,還能不清楚你來找我是幹什麼的。”
“嘿嘿,”何訪在面前挑起大拇指,無聲的讚了一句,“我就是想要借用新公司的外殼,來收購星輝放出來的《慾望無限》的所有相關權力。之所以用新公司收購,我主要是擔心因爲我們幾個人和楚志峰之間的舊事牽扯,正面出手會直接增加我們的收購成本,甚至就連收購本身也會產生一些不利於我們的變數。我不想有什麼意外發生,對於《慾望無限》這個品牌,我是志在必得。必要的時候,還要請周哥那邊放出些風聲,就說新公司似乎有着那麼一點官方的背景。”
何訪並沒有留給周繼堂更多猜測的時間,直接把自己這麼做的原因倒了出來,和這些有着官方背景的人打交道,凡事還是直接一些效果更好,千萬別留下個油滑的印象,那樣你就算暫時躲得到些利益,今後付出的代價一定會更多。
“好,這件事情我回到就開始辦,”周繼堂爽快地一口應承下來,面前這年輕人的表現他一直看在眼裡,而且怎麼說自己也拿着新公司那5%的隱形乾股,公司的發展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關,不管承不承認自己早就與何訪還有他的公司站在了同一條跑道上,“不過,新開的影視公司手續上可能麻煩一點,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我還算有些管用的朋友,我想大概下個週末之前,就能全部辦好。”
“嗯,”說完話周繼堂又想了想,再一次開了口:“既然小何你剛纔提到了官方背景這件事,我想不如直接往上套一層好了,當然不是真的套,而是似是而非,一般人又摸不透底的那種,這樣一來,更保險一些,輕易都不會穿梆,我看就這樣辦吧,這個人選我去找,找到了我再通知你。”
“好,謝謝周哥,周哥辦事我絕對放心,這中間如果有什麼需要,您直接開口,不必客氣,另外如果最後收購成功,我們想大家還可以再找個機會小聚一下,喝喝茶,聊聊天。”何訪口中的喝茶聊天當然指的就是今天這樣“禮尚往來”的情形。
對了那是誰說的來着,什麼什麼之交淡如水,茶水?茶水那也是水不是?看見沒,咱就是榜樣,小朋友都知道,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看着周繼堂開始有意無意的翻開又合上自己的包,何訪按下了呼叫服務員結帳的按鈕。
或許是驅動的力量比往日增強了許多(茶室裡何訪送的那套歷史書裡面的10萬元,比通常例行派發的紅利再加上活動費還要多出了4萬)?或許真的有了自己人的覺悟?星期四的下午,何仿就接到了周繼堂打來的電話,通知他新公司的相關手續全部辦好,而法人也確定了,是他一個部門高了半級的領導的一個遠房親戚,代價只不過是5萬(領導)+1萬(傀儡)而已。
“看來,我們這第一步算是走的不錯,當初保留他們在公司裡的股份,現在看起來一個明智的選擇。”
蒙芊卉等何訪放下手機緩緩說道,這一年多來,她的改變也是顯著的,而且是那種從內到外都發生的改變,像是以前她對於這種事情就算不能說是嫉惡如仇,也是頗爲痛恨,現在卻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逼上梁山而已,沒什麼好慶幸的。”
這次何訪倒不是的便宜賣乖,事實上獨立撐起一間公司之後,何訪才發覺需要付出的代價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心理、生理、尊嚴、驕傲、原則、立場……一切都在變化。
以前有人說在星輝時代,自己的光芒是被楚志輝所籠罩着,現在卻明白了原來卻竟然是一直在別人的庇廕之下,才能夠有機會盡情揮灑。現在,傘下的人變成了撐傘的人,才最真切的感受到了風雨的力量。
說完話的何訪陷入了沉默中,而蒙芊卉嘴脣動了動,卻也沒有再開口。
“接下來我們怎麼做?”坐在一旁的唐凝見到氣氛有些凝固,連忙打岔道。
何訪重新打起精神:“接下來的事情要看你了。”
“我?”
沒想到話題重新引回到了自己身上,唐凝露出一臉迷惑神情。
“對!就是你!”
蒙芊卉突然插話進來,說完之後還特別和何訪對視了一眼,會心地笑了笑。
“喂,喂,喂!”唐凝看在眼裡,馬上不依道:“你們這兩個傢伙,一公一婆的是不是事先商量過了,今天專門來算計我?”
聽到唐凝的話,蒙芊卉不由得臉上一紅,作勢欲捏唐凝的嬌嫩面頰:“胡說什麼?”
於是,兩個年輕女子開始很沒有形象在屋內不大的空間打鬧了起來,唯一的置身事外的那個傢伙不單沒有制止,反而津津有味的欣賞起來,這風景可不是一般人都能經常見到的,更何況,窗外烈日炎炎,正是輕衫時節。
“不鬧了,不鬧了,說正事!”蒙芊卉憑藉着更高的個頭又一次佔盡了上風之後,兩手高舉率先求和,“其實我們是想找的是你的同學。”
“我同學?”唐凝果然被蒙芊卉的話吸引,放棄了手上的追討行動,小腦袋歪了歪,眼珠機靈一運馬上明白過來,“你說的是凱濤?他可是前兩天剛剛纔到京城,而且他又不是大陸人。”
何訪又掛上了那種熟悉的狡猾笑容:“我知道,所以我纔想到了他,雖然老周那裡找到了一個名義上的法人頂缸,不過顯然那個花花公子並不是一個合適去談這麼重要事情的人選,我們也不放心,所以現在看來你個有專業背景有很忠誠的朋友最合適。”
三人口中的同學,名叫齊凱濤,是唐凝在美國念傳媒管理時的同學,出生於臺灣傳媒世家的他,在畢業之後先是在洛城的一家專門拍攝電視劇的中等規模的影視製作公司實習了幾個月,後來又回到臺灣,在其父控股的一傢俬人電視臺裡擔任部門主管,這一次是爲了幫助公司擴展在大陸的相關合作業務,特意主動請命來到京城。
當然能讓齊凱濤最終選擇來大陸發展,最大的原因還是唐凝,據說自從大學初相識起,齊凱濤就始終不遺餘力的在追求唐凝,也正因爲如此,齊凱濤這次來到京城,已經做好了長期備戰的準備,這兩天正在四處找房子,對此,某些相關人士,只是嗤之以鼻。
何訪的話說到最後帶着明顯的調侃味道,何訪兩人看着唐凝的眼神中更是充滿了笑意,唐凝臉上一紅,卻深悉以目前的敵我實力對比,不宜反擊,隨即明智的選擇了把目標轉移。不過這方面,她果然不愧是和何訪工作在一起最默契,也是時間最長的人,她即刻恍然道:“嗯,他確實是最好的人選,這裡沒有人認識他,而且他無論是個人經歷還是家庭背景,都符合要求,好吧,我這就去給這傢伙戴上流雲的總經理帽子。”
流雲,正是何訪註冊的新公司的名稱,取意嘛,自然是什麼都帶不走,什麼也流不下的意思。
說做就做,唐凝的爽利又一次體現出來,話音剛落,她就起身準備往外走。
“丫頭!”蒙芊卉馬上叫住了她,“你就這麼去,直着脖子跟人家說我想讓你當我們新公司的總經理,因爲我們想讓你幫我們買下一個節目的品牌?”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唐凝不解的問。
“難道你就不先準備一下,找個合理一點的理由,我們這怎麼說也是有點利用人家的嫌疑,還有你這個數據專家,也不先測算一下需要給人家多少報酬。”蒙芊卉有些無奈的解釋着,心裡也有些納悶,這回唐凝怎麼如此衝動,一點也不像她平時凡事要做之前一定事先作足準備功夫。
“哪用那麼麻煩,我只要說一聲‘凱濤,你幫我辦件事’就夠了,還要什麼準備?給他錢,那我還不如直接罵他好了。”
唐凝聳了聳肩,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
看着被飄蕩起來的風風火火重新帶上的房門,還有那被房門暫時隔絕了的窈窕身影,蒙芊卉眼翻手舉,擺出徹底投降之狀,而一旁的何訪正在偷笑。
“笑什麼笑,一臉賊像?我在這乾着急,你在那當甩手大爺是不?我可告訴你今天晚上回去沒飯吃!”
不幸出現在蒙芊卉餘光之中的何訪馬上垮下臉來,不過另一種常在兩人單獨相處時見到的諂媚笑容又立即填補了上來,他不管蒙芊卉的掙扎,走過去一把摟住對方,在她耳邊輕輕道。
“我說領導啊,你還沒看出來麼?我們的小凝早就吃定了那個可憐的臺灣有志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