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衆人神色驟變, 莫非是異獸察覺了他們的動靜。
吳偉先是一陣沉默,隨後緩緩搖頭,迷霧之中有所幹擾,神識不能遠及,便是分辨都有些難度,只不過隨之而來的腳步聲卻是讓他確信了幾分:“非也,腳步穩重而親和,神識中亦是平和,又在此刻來這裡,應是我們突襲隊之中的人。”
聽得吳偉出言,衆人心下稍定,恰在此時,迷霧之中,人影俱現。
來者之中,共有兩人,一人乃是一名粉衣女子,身姿娉婷,扶風柳腰,綽約多姿,自然是黃嬴;而另外一人,淡髯短鬚,身着青色長袍,手中拿着一柄輕絮拂塵,乃是突襲隊中一名隊員。
“怎麼是你?!”吳偉的詰問語氣之中,驚愕夾雜着些許的微怒。
只不過看着黃嬴前額那有點凌亂的青絲,以及那有些慌亂的眼神,那微怒方纔浮現,卻是急退褪去,繼而無奈地緩緩搖頭:“你們怎麼進這迷陣之中來了。”
黃嬴身爲隊長,本不該親身涉險,只不過事已至此,又能奈何。
似是被吳偉的語氣嚇了一跳,黃嬴那躲避的眼神之中,涌現一陣小女兒家的些許欣喜,其間卻又帶着絲絲慌亂。
只不過喘息之間,神情卻是一變,儼然已經取回了那平日裡的傲然,化成了平日裡衆人眼前的那個隊長,微愣之後便不服氣的回答道:“你等久去未歸,不多時便有兩人回報說密林突變,應是迷陣所擾,匆忙之下,我便從隊伍之中找來一人,前來救援。至於其他人等,我已讓他們現行撤退。”說完,少女旋即嘴脣緊抿,似是自己的一汪好意被曲解一般,背過身去,跺了跺腳,“若不是他們回報說你們陷入迷霧之中,我才懶得來找你們呢。”語氣之中,似是有些委屈,又有些怒氣。
“吳偉副隊長,在下道千,略懂陣法。”黃嬴身旁的男子淡髯短鬚,說話之際微微行禮。
這黃嬴隊長,今天是怎麼了,衆人皆是身高馬大的漢子,見黃嬴兀自嗔怒,竟是都不知如何開口。
“吳偉副隊長,你剛說話的語氣,是不是重了點?”衛熵用手肘捅了捅吳偉的左肩,低語道。
吳偉愣了片刻,看見少女聳動的肩膀,卻是微微嘆了口氣:“事關重大,你身系隊長之職,下次萬不可再以身涉險了。”
“知道了!”黃嬴聞言,語氣輕柔,臉上如春風化雪一般,笑顏微綻,那先前的慍怒,似是雲消雨霽一般,消散而去。下次的事,下次再說唄。
“不過你等解陣,在外便可,卻又爲何入這陣內,那不是捨近求遠?”望着眼前變臉如翻書的少女,吳偉卻是好氣又是好笑。
“吳副隊長,實不相瞞,我等剛到這迷陣外圍,正待行解陣之舉,不過片刻,便探查到遠處大羣異獸襲來,在外無從躲避,情急之下唯有先行進陣,暫避風頭。”
自己的神識不得遠望,自然是察覺不得異獸的身影,沒想到衆人久待之下,竟是已經陷入了異獸的包圍圈之內。
如此這般,豈不是這迷陣解開或者消散之時,便是自家人與那異獸兵刃相見之時。
衆人皆是如此想到,臉上均是微微一跳。
自己等人倒是無妨,只不過卻是連黃嬴都入了這迷陣之內,吳偉看了看這個眼前此刻又變得好奇地四處張望的女子,卻又無可奈何。
罷了,且隨它去,至少這一時半刻,不用擔心這外面的異獸。
有迷陣在此,那周圍的異獸若是入陣,亦是會陷入這錯亂之中,此刻,這迷陣,反是成了衆人的庇護之所。
“若是戰鬼說的沒錯,那這陣眼便在這母樹附近,不過說是附近,亦有十數丈之遙的範圍。”道千循着樹幹彷徨數週,若有所思道,“不過在下學識淺薄,對陣法亦只是略懂一二,唯有仰賴諸位,方能找出那陣眼所在。”
陣眼,小不過寸許,大則有丈餘,乃氣機匯聚之地,統領八方之陣,陣眼受擾,則陣法亦會錯亂不已,而陣眼若破,則陣法自決。無人操持的陣法,對這陣眼的仰賴無疑更高。
“找到陣眼之後,且先罷手,待我細細斟酌,再作定奪。”
衆人默然,除了戰鬼三人和衛熵留守外,其餘衆人,皆在這母樹附近忙碌起來,既是神識受限,只得挖地三尺,或者四下張望,尋看有否可疑的東西,若是神識能用,專尋那氣機紊亂之處, 便可以有所斬獲。
看衆人皆忙碌於搜索,吳偉卻是雙目微閉,這迷霧之內,他的神識能及數十丈,除了地下有所阻滯,僅能去數丈開外,其他地面若有異常卻皆是一覽無遺。只不過,那地面之上,方圓數十丈內卻是分明未有其他擾亂的氣機所在。
陣眼,究竟會在何處。
吳偉眉頭微皺,朝着四周緩緩踱步,亦是四下打量,看看是否有什麼可疑之處。忽的似是想到了什麼,頭顱微微擡起,視線卻是看向頭頂那母樹的上方之處。
似有所思,吳偉再度攀援而起,在衆人的視線之中向上躍去,轉眼便跳入迷霧之中,消失在視線之外,一路行進至先前駐足之處,身形微微一頓,借稍息之際四下裡環顧,隨後再度抓住了樹幹枝椏,向上躍去。大霧之中,氣機難尋,吳偉更是將神識縮回十丈之內,以便尋得仔細,看得認真。
越往上尋去,樹枝亦是愈加孱弱,越發地難以支撐一人,吳偉腳下不停,身子縱掠而上,喘息之間,再上數丈。
不出片刻,離地已然約莫六七十丈,那腳下茫茫一片,亦是再無落腳之處,只有些許如同手指般粗細的枝幹,兀自在那微風之中顫動。
雙腳抓住那身下的樹幹,吳偉只得搖頭,自己的猜想竟是自作多情,一路行來,神識之中,並無所覺。正欲返身下去,“劈咔”竟是手腳一時無措,翻身便墜,幸而印力涌出,將其身周旋而回,只不過,卻是將那樹梢的樹枝不慎折去大半。
那樹枝烏黑頹敗,微微一握,便是化作齏粉,此樹有千歲之齡,下方還是鬱鬱蔥蔥,上方卻已是生機不再,顯然是被蟲蟻侵蝕了不少,正如那凡間的大樹一般,年長的越久樹幹之內便是被侵蝕的越多,空洞越多,甚至有些樹木外面生機盎然,裡面卻亦是殘花敗絮。
正欲返身,吳偉眉角一挑,卻是想到了什麼,掰下一根胳膊粗細的數枝,細細查看其來,樹幹之內早已朽敗,稍一用力,便是化作粉末,瀟瀟落下。
他心中生疑,自身後拔出一柄利刃來,正是莫涯先前試煉時爲其打造的一柄長刀,因其無名,且稱爲莫刀。
縱手劈去,便是將那樹頂劈飛,此刻露出一片拳頭大小的樹幹,樹幹中間皆是烏黑朽木。
不夠,手起刀落,又是一招,此刻那樹幹的大小卻是容得半人進出的大小,只見那樹幹之中,竟是有着拳頭大小的烏黑之色,用長刀稍一劈去,便是化爲粉末,似是被蛀蟲侵蝕已久。
印力微凝,吳偉朝着那烏黑之處,一拳擊出……
樹下的衆人正忙着尋找陣眼,忽感覺那大樹一陣抖動,只覺得一愣,便看見無數斷枝疾墜而下,乃至蟲蟻斷枝,紛紛掉落至衆人身上。
仰頭而望,卻似是看見那枝葉之間一人的身影如猿猴一般竄跳而下,身影如閃電一般,來的極快。
“發現了!”來人咧嘴一笑,言語之間,帶着欣喜。
道千,陸漢,黃嬴隨吳偉縱身而上,上去約三十餘丈,便駐足而觀,卻看見這樹身之側,乃一個巨大的缺口,創口頗新,顯是剛被某人穿鑿出來的,比起附近的樹身,洞口不算大,恰容一人穿過,顯是吳偉方纔的大動靜所致。
此樹樹齡千年有餘,底部約有三四丈粗細,雖還活着,而其內部,早已被蛀蟲咬的千瘡百孔,更有樹心中空,通至下方。
吳偉看到此樹中空之後,便有所疑,一路下尋,細心留意,果是自半道發現一處小洞,掩蓋的極好,若非肉眼所察,有心尋得蛛絲馬跡,否則便是神識亦難以發現。
此處洞口,原不過恰好容納一人進出,經吳偉印力透入,此刻擴大了一倍有餘,而觀其樹幹之中,竟有一人半大小的暗洞,直通入地面。
若是沒有猜錯,此去直下,便有可能找到那陣眼所在。
黃嬴早已見獵心喜,看得那恍如深淵一般的樹洞,卻是不驚反喜。
“我先下,黃嬴其次,道千,陸漢最後!”吳偉作勢一攔,也不顧少女那噘嘴的不快。
理所當然的想法,自然是在這詭霧之中,自己有神識依仗開路,比起後三者只有兩三丈之遙的神識,更爲有把握些。
樹身之內並不寬闊,手腳並用之下,僅容得下一人行進,下探數丈之後,便是愈見狹隘,吳偉不得不騰出手來,印力微現之際,將那樹幹內部的枯木拍落數段,不做倒沒什麼,一拍上那樹幹之際,便看見那裂開的樹幹之內,鑽出無數的蟲蟻來,更有巴掌大小的蛐蜒蜈蚣,朝着手臂攀爬過來,這些尋常毒蟲,雖對修印者來說傷害不大,卻亦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尤其是掠過指甲的觸感,驚得他身體寒毛倒豎,霎時間,全身印力奔涌,一陣金光大放,將那蟲蟻盡數彈開。
然而還未來的及將那蟲蟻之物盡數驅散,忽聽得見頭頂之上,傳來一聲嬌叱,聲還未至,吳偉只覺得頭上傳來一陣疼痛,身子一沉,便是往下方急墜而去。
一路墜下,約有十數餘丈,那沿途的樹幹一路爆裂而開。情急之下,吳偉指尖印力急旋而出,如同那釘子一般,深深摳入那樹幹之內,又一路下墜了數丈,纔將那去勢剎住。
經由如此一墜,兩人離那底部,亦不過兩三丈之遙。
“騰”的一聲,吳偉將五指自那樹幹之中抽出,其指尖之上,粘着不少的樹木碎屑,還有因着摩擦產生了的燙手感。
無奈的歪着腦袋,他向頭頂上的少女喊道:“下來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