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城外的集市上,陸亢龍只讓幾人在此處候着,自己便消失不見了。餘下四人頓感輕鬆,尤其是金銀二人,沒了師父的監視,說話的聲音也能放大一點。不過陸亢龍片刻便回,回來時不但帶了個馬販子,還帶了一輛貨車,裡面載了不少東西,見四人都十分驚奇,便笑道:“錢花便無,賺便有。我雖食路上朋友家的飯,自己自然也要有營生,有什麼奇怪的?”
四人齊齊搖頭,陸亢龍便給馬車換了馬,與那馬販子結清了錢財,又帶着四個小娃娃上路了。
自從坐上車開始,宇文就一直安安靜靜地揣摩自己的角色,終於對阿七問出了一句:“這兩個小娘子從前認識嗎?爲何處得這麼好?”
阿七道:“你怎地就沒有好好看過小娘子們是如何相處的?小娘子天生愛和小娘子親近,若是有小娘子一起玩耍,她們絕不會和小郎君一起玩,縱然兩個小娘子不認識,要相熟起來也是眨眨眼的事。”
“就你知道。”
“那是,我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什麼沒有見過?”
陸亢龍一直聽着,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始哈哈大笑,金口一開就沒有停的時候。他揀些走南闖北時候的見聞講給兩人聽,好叫宇文不需裝得如此辛苦。
也虧得那三人勾心鬥角,她二人在前面才能走得一帆風順。有車廂遮擋,甚或能在沒人的時候偷親對方。
金鈴慣於在這等險要之所戲弄臉皮薄的銀鎖,銀鎖初初還怕陸亢龍有所察覺,後來只覺驚險刺激,比什麼都好玩,竟然也主動湊上來索吻。就是大路年久失修,有一回還咬了舌頭,疼了一整天,還絲毫不能表現出來。
烏山去前線的路上似乎埋伏滿了明教的教徒,陸亢龍每過一個城鎮便可收到一條情報,短短一段不到六百里的路,陸亢龍已來和銀鎖交代了四五次要改變路線的事情。
阿七和宇文眼睜睜地看着他隻身跳上前車車頂去與兩個小娘子說事情,兩人說不好奇是假的,阿七戳戳宇文,低聲道:“你說……”
“說什麼?”
見他半天不說話,似乎要憋得半死,宇文終於忍不住道:“那是明教少主,我見過的。”
阿七驚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你什麼時候見過?!”
宇文嘆氣道:“你我在汝南,她出來砍了那守城將領的頭,少主要去找她拼命,最後被咱們兩個一起攔了下來。我還因此被揍了一拳……你居然忘了?她那時雖蒙面,眼睛卻是變不了。”
“那你……那你……”
宇文道:“你說……這姓吳的是不是也和你我一樣,懷疑她二人的關係,所以總要前去探查,看看她二人是不是真有點什麼……?”
阿七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你怎知我要問這個?”
“我也好想去看看……”
阿七酸溜溜地說:“看到又能如何呢?”
宇文又壓低了聲音,道:“若真是如此,不就證實了你我之前的看法?小龍王之於她已是可有可無,不若將她還回來給我二人照顧,好過她孤身一人擔驚受怕。”
阿七癟癟嘴,道:“可你莫忘了小龍王身手了得,說不定已經在什麼地方闖出了名頭。”
“哎呀,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連你文七郎都已小有名氣,小龍王難道不比你厲害嗎?”
宇文暗道:我這是因利乘便,不過是聖教在背後推我一把罷了,換了是旁人,也照樣能一刀刺死向歆,成爲烏山光復的英雄人物。
而明教在荊襄地區的分舵裡都藏有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人物的畫像與簡介,他自然有權力查看,只可惜閱遍這些東西也沒發現有誰能與小龍王相似,倒是找到了幾個疑似楊家兄弟的人。
宇文只是搖頭。阿七一想他大約已對此行真正目的有所察覺,遂低聲警告道:“此事你若是說出去……你的腦袋哥哥我可保不住。”
“我怎麼會說出去?我始終還是烏山的人。”
“你明白就好。”
待到陸亢龍跳回來,兩人又不約而同地住嘴了。
因這番繞路,一行人已走出了明教監視範圍,前方路況如何尚且無法確定,陸亢龍車開到一半,見一路上都有扔下的兵器,是以多了個心眼,往道旁一拐,把車馬開到一處小土丘後面,同衆人講前方疑有戰場,又分派阿七銀鎖與他分頭查看前方情況。
眼見三人分別隱入山林之中,金鈴卻來交代宇文:“銀鎖與我們同路,此事你莫要往外說。”
她絕口不提陸亢龍的身份,想來也是想糊弄過去,宇文佯裝未留意,點頭應了,忽地大着膽子道:“少主……你若真心喜歡影月右使——”
金鈴皺眉打斷他:“混賬,什麼話?”
她眼中殺氣瀰漫,宇文心知今天凶多吉少,已準備接招,雙手微垂,摸着腰間武器,但口中仍是說了下去:“你若真心喜歡影月右使,便是對小龍王失了興趣,再藏着也是無用,不若交還給我們吧?”
金鈴周身殺氣稍斂,疑惑道:“交給你們?我焉知你們對她沒有壞心?”
“我們情分不一般,小龍王就和我們的兄弟一樣,怎麼會有什麼壞心?!”
金鈴只是搖頭,“你們護不住她的。”
宇文氣道:“她會有危險,純是因爲與你扯上了關係,你和她沒了關係,她當然不會有危險,我有什麼護不住她的?”
“我和她扯上關係,她何以就會有危險?”
宇文道:“你和她扯上關係,影月右使因她是情敵而要殺她,行主因怕壞你的修行而要殺她,明教的教主因她是你的心上人而要拿她要挾你,這裡哪一種危險不是因你而起?”
金鈴愕然道:“明教教主知道此事?他怎麼會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宇文自知說漏嘴,忙道:“這不是明擺的嗎?明教中人神通廣大,想打聽到當年之事,豈非輕而易舉?”
金鈴忍不住看了看四周,確定陸亢龍不在一旁,方道:“你倒是說說,怎會輕而易舉?”
宇文道:“大掌櫃曾被明教所擒,我們救他回來之後,他有一段時間神志很不清醒,難道不是因爲被人刑求?他知你當年之事,你焉知他沒說?”
他這樣輕而易舉地把責任賴在了大掌櫃身上,金鈴竟然也點了頭。
宇文續道:“我聽人說曾有人在上庸打聽我們以前的事。打聽我們自然是爲了尋當年之事。”
“糟了……”金鈴驀地睜大了眼睛,心道陸亢龍將人支開,豈非就是爲了暗中詢問阿七?又一想兩人並非第一次見,私下裡相處的機會很多,若是要問,早已輪不到她來插手。她沒了主意,盤算着去找銀鎖商量,又恐與她錯過,不免坐立不安。
宇文道:“少主,你不要再耽誤她了,把她還給我們吧!”
金鈴抿嘴不言,見宇文還要聒噪,低聲喝道:“住口!”
她心中煩亂得很。雖則她和銀鎖常常在別人面前演那水火不容的把戲,可幾年下來,仍是有不少人察覺了她和銀鎖的關係。先是大小太師叔和曲破星,後來與南平王妃透了個底細,寒兒自己猜到可不做數,現如今不但阿七和宇文一口咬定她變心戀上銀鎖,就連陸亢龍好像也已展開了調查。
那本以爲遙不可及的私奔,似乎也懸在頭頂,隨時可能開始。到時銀鎖當真願意和她走嗎?
銀鎖很快回來了,金鈴不敢再在宇文攸面前放肆,眼觀鼻鼻觀心老實得很。銀鎖鑽進馬車裡,金鈴靠在車門上,兩人動雖不動,卻眉來眼去地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宇文只看了金鈴一個背影,本以爲她會告密,卻聽不見兩人講話,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陸亢龍和阿七先後歸來,只說前方屍橫遍野,得再尋一條路出來。如是六百里的路走了四天,終於到達烏江附近。在一小鎮附近打聽到向碎玉等部駐紮在前方。陸亢龍卻踟躕不前,同金鈴講:“小娘子,你約莫也到了你的地方了。我也要把我的貨出了,你我就此別過,如何?”
金鈴點了點頭,淡淡道了一聲“後會有期”,便帶着阿七宇文兩人往別人指點之處去。
向碎玉見金鈴孤身一人,奇道:“你一個人來了?旁人呢?”
他讓金鈴放下營帳門口的氈毯,低聲問道:“你二師叔呢?”
金鈴道:“二師叔和小師妹二人與我在前一個鎮子裡分別。二師叔帶了一堆貨來,說是要賣掉。阿七和宇文已下去休息了。”
“這老混蛋……我還道他臨陣脫逃了呢。他沒說什麼時候來見我?”
金鈴道:“二師叔有信給師父。”
向碎玉接過一看,哼道:“這混球……只說明天,卻沒說明天什麼時候,難道想讓我等他一整天?”
金鈴沒有接話,心中竟十分羨慕向碎玉能將這等盼望的話毫不猶豫地說出來,那小混蛋又準備什麼時候來私會我呢?
她心中淡淡地惆悵起來。軍營之中沒幾個女人,住宿頗有不便,她尚有許多別的事情要操心,更擔心無如以前自由,本打算來與銀鎖同進同退,現在在向碎玉眼皮子地下,還落得個兩不見的地步。
“不理他了,明日一早帶你去營中看一遍,那混球若是來了,就讓他在此乾等着。今晚你姑且在我這將就一晚上,明日便讓你住個好地方。”
金鈴奇道:“師父怎麼辦?”
向碎玉道:“你去將黛子叫來。”
他講完便開始閉目養神,金鈴只得出了營帳,將喻黛子找來。喻黛子進來笑道:“師兄要搶我牀嗎?”
向碎玉睜眼道:“小呆子很機靈麼。你推我過去吧。”
那不知睡在哪的黑貓像是聽到了風聲,竄出來窩在了向碎玉膝頭。